《平凡的世界续集》常山渐青

46、南瓜也欺负人

　　实际上，金大全两口子也清楚地知道，家里少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被老驴这货偷走的，但是碍于大家都是多年的老邻居，而且被偷的东西也不怎么值钱，所以他们一直都没采取什么过激的行动。
　　不过有一回情况就不一样了，金大全不知怎么回事，这天早上脑子一晕乎，竟然把宝贝钱包忘在自家的大桌子上，等他下午在县城用钱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这个要命的事。
　　要说回家去拿吧，来回折腾一趟也挺远的，要说不回去吧，又怕钱包被哪个小偷偷走了——里面装的钱可是不少。
　　因为他家的院墙很矮很矮，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松地翻过去，所以家里的安全性很差，这就使他立马变得心神不安了。
　　再说了，就算不被像老驴这样的小偷偷走了，他还怕哪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子翻墙进入他家，然后推开他家的屋门，进去以后把那个钱包拿走呢——他家屋门上的锁纯粹就是个摆设。
　　要说这样一个毫无安全性可言的防范措施，也是金大全这家伙故意弄的，他就是想通过这些又憨又傻的做法，让村里的人都知道，他家里根本就没有值钱的东西，而且他金大全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这叫什么？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满脑子生意经的金大全老板犹豫了整整两天之后，终于忍不住把这个糊涂事告诉他媳妇了张传秀了，传秀一听此事，便觉得十分不妥，于是就独自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赶回老家了——
　　要知道，她张传秀可是一个爱财如命的农村女人。
　　风风火火地赶到家之后，正像她原来拼命猜测的那样，她那个二货男人遗忘在堂屋大桌子上面的钱包果然不见了，而且屋门的锁明显被人动过手脚了——不详的预感终于变成现实了。
　　那个单薄得要命的廉价锁鼻子上，聊胜于无地插着几个生锈的破螺丝钉，这几个钉子又松松垮垮地被人塞进几个极为空洞的窟窿眼里，这种情况一看就是被人徒手拔掉之后，又糊弄着装上的。
　　毫无疑问，家里遭贼了！
　　张传秀虽然没上过学，却是个和他丈夫一样有名的生意精，脑袋瓜子非常好使，她在确认钱包被偷之后并没有立马回城，她决心留下来好好地观察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可恶的梁上君子。
　　哪怕是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心里也稍微好受些。
　　这件事还真让她赌准了，她在家中还没停留半天的时间呢，就很清楚地发现老邻居田大驴，在忽然之间变得十分阔气了。
　　中午的时候，从老驴家飘出来阵阵浓浓的饭菜香，这个诱人的味道随便一闻就知道，绝对不是他爷俩在家里能炒出来的，这些香飘十里饭菜肯定是从公社的大饭店叫来的。
　　传秀折回推断得很对，老驴家里的一桌子饭菜就是他从石圪节公社的大饭店带回来的，而且他还在那边的供销社买了两瓶好酒。
　　中午的时候，老驴和他爹正在家里胡吃海喝呢。
　　机警而又聪慧的传秀随便找了个理由，跑到老驴家看了一趟，发现这爷俩喝着上等的好酒，抽着价格不菲的好烟，吃着好几盘子鸡鸭鱼肉，那个小日子过得就和神仙一样一样的。
　　不用说，那个命运不济的钱包准是被老驴偷去了，要不然的话这个赖皮货穷光蛋哪来的钱买酒、买肉、买烟？
　　资深生意人张传秀来老驴家串门的理由说起来非常有意思，她竟然是打着借钱的幌子来到这一对光棍家的，真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玩得一手好把戏啊。
　　结果非常神奇，一向穷得尿蛆的老驴，这回竟然非常大方地把钱借给手头“有点紧”的张传秀了，这可把传秀给气坏了。
　　“奶奶个熊的，老驴这个龟孙偷了我的钱，大摇大摆地蹲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回过头来还敢硬充有钱人，出手救济我的困难，我上哪说理去啊？”传秀一边接过老驴递过来的钱，一边暗地里想道。
　　在打探情报这件事情上，看似精明透顶的传秀做得还不如人家郝红梅好呢，郝红梅用的是借面团子的理由去的老驴家，而自诩从来都没吃过什么亏的张传秀，她想的办法却是张口借钱！
　　她觉得自己这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一举两得，既能打探打探情报，还能给老驴爷俩传递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金大全两口子穷得很，有时候竟然连吃盐打油的钱都没有。
　　她在老驴家栽了个没有动静的大跟头之后，气得老半天都没能再动弹，只是干巴巴地坐在自家的炕头上生闷气。
　　生气归生气，窝火归窝火，午饭不能不吃。
　　于是，她就打算出门去买点现成的东西吃，毕竟她和丈夫经常不在家，家里确实没啥可吃的，而且连生火的柴禾都没有。
　　等她刚刚跨出家门的时候，碰巧发现自家的墙头上赫然挂着一个圆滚滚的大南瓜，她忽然就变得气不打一处来了，因为这个刺眼的大南瓜是老驴这个龟孙种的，现在竟然爬到她家的墙头上了。
　　“人欺负人，南瓜也欺负人！”她火气冲天地想着。
　　“奶奶的，吃，我今天中午就吃它！”想到了这里之后，她拿起家中早就生锈许久的一把老镰刀，一下子就把那个南瓜砍下来了。
　　等她美美地喝完半锅老南瓜汤，准备回城向老公金大全汇报工作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有人鬼哭狼嚎地在骂街，骂街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邻居老驴那货，老驴骂的不是别人，正是偷他家南瓜的人。
　　传秀心里本来就烦得要死，一听老驴这货公然在骂街，而且还骂得特别鲜亮，特别有创意，立马就急火攻心，觉得受不了了。
　　于是，就跳将出去和老驴那厮对骂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早就气得把借钱的事给忘了。
　　两个人骂来骂去，越骂越激烈，越骂越精彩，可是嘴里说的无非就是以下这些内容：
　　老驴说，“你凭什么偷我家的南瓜？”
　　传秀说，“你家的南瓜凭什么往我家的墙头上爬？”
　　至于中间不停地夹杂着的那些极为难听的话，就不能提了。
　　这一对好男女互相骂了老半天之后，都觉得累了，乏了，都感觉再骂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就不约而同地偃旗息鼓了。
　　鸣金收兵，来日再战！
　　说来说去不就是一个老南瓜的事嘛，这又有什么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