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一半耳机》旧亭

10、人情

　　丰玉镇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儿从楼上摔了下来——没救活。
　　围在一起的人群，但凡是聊天，不管男女老少，都会开口提及这件事：
　　“诶，你听说了吗？”
　　“听说啥子？”
　　“嗐！还能有啥子，就是那两个娃儿呐！”
　　“啷个不晓得嘛，都传遍了，也是造孽哦！那爹妈也不晓得啷个整哦。”
　　“我听那些人说啊，好像还是两个男娃儿呢！”
　　“不是一男一女吗？”
　　“这又啷个晓得哟！”
　　……
　　家欢坐在座位上，班主任正在布置寒假作业，着重提醒学生们在外面玩耍时应该时刻注意安全隐患，特别强调了不能在没有栏杆的阳台、平楼玩，不能攀爬阳台等等。
　　回家的路上，她和邓小超并排着，下午五点的街上依旧很热闹，到处都是提前返乡团圆的人。
　　一年的时间过的很快，足够让之前那一片没有修好的水泥房变身成为光鲜亮丽的合格大楼。
　　家欢主动提起之前的那一茬事：“幸好我们当时在这里的时候有一道门，不然到时候我们这里也可能不好了，想想就后怕。”
　　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妈妈她们聊这些的时候都不让我听，但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不给我说，我们班上也还是有人知道并能把事情说的好像自己就在现场一样！”
　　邓小超牵着李家欢的手：“阿姨不让你知道是为了你好，怕你晚上做噩梦。”
　　“哼，但是我都知道，也没有做噩梦。你要不要听啊？”李家欢探头挑眉问。
　　“我不要，别给我说。”
　　家欢再一次确认：“你真的不想吗？我知道的可详细了！”
　　“真不要。”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敢听，害怕做噩梦的其实是你吧！”
　　李家欢的小嘴一直叭叭个不停，剩下的路上单方面的向邓小超讲述自己听来的整个故事，致力于向他证明自己已经知道其中的全部过程以及各种细节。
　　直到李家欢讲到了掉下来的小孩浑身上下都浸满了鲜血，双唇无意识张开，呼吸不得……
　　邓小超不得不出声打断：
　　“好了好了，我不喜欢听这个。”他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又说：“放寒假了，我们老师专门强调了不要去爬窗户、阳台，你们应该也讲了。”
　　“早说你不喜欢嘛，我还在想怎样才能让你害怕”，她严肃道：“你也可千万不能去学啊！老师讲了的，你可真啰嗦！”
　　“你别嫌，要听——还要按时写作业，别等到收假前在赶，我到时候可不给你抄啊。”
　　“等下！你先别说！”李家欢松开和邓小超互相牵着的手，说：
　　“邓小超，我觉得等你长大可以，嗯——哦！继承衣钵！！对！你可以跟你爸爸妈妈一样，去当老师，我觉得你有这个条件。”她煞有介事地拍了拍邓小超的肩。
　　邓小超抠了抠裤腿，不好意思的说：“我，我不是那意思。”
　　“哎呀，你信我，我可准了！”
　　“我信信信，你别说了，我先走了，别忘了下周一领通知书啊。”
　　邓小超快速说完，然后往右边自己家跑。
　　“诶！”家欢连忙喊出声，邓小超没有理会。
　　她不解地念叨：“我说的有道理啊，啧！住的又不远，为什么现在说啊？不想去学校！”
　　“奇奇怪怪的”
　　李家欢左转上楼，她之前没有去店里面拿钥匙——店门是关着的——郑秀和李国荣今天在家。
　　她敲了敲家门，里面立马传来一道人声：“是谁呀？”
　　“是我呀——”李家欢拖着声音回复。
　　下一秒，门立即被里面的人打开一个豁口，李国荣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李家欢，张大嘴夸张地说：“原来是宝贝儿回来了啊！”
　　“是啊，宝贝回来了呢。”
　　李家欢进屋换了鞋，把书包放在桌子上，郑秀坐在沙发上继续绣她之前的十字绣。
　　“妈妈，你这还要弄多久啊？”家欢好奇的问。
　　“快了，趁着这段时间把它绣完，到时候去找郭伯伯给我们框上，等到过年那会子就把它给挂在客厅里面。”
　　“不挂在我房间吗？”
　　郑秀好笑的说：“这《迎客松》挂你房间里面干嘛啊？”
　　“好看啊！”
　　“诶，挂你房间像什么话！”郑秀故意唬着脸。
　　家欢撅嘴。
　　郑秀推开往自己身上靠的小人儿，让她去写作业。
　　“不要，后面的时间再做。”
　　郑秀并不强制要家欢现在就趴在桌子前面做功课，她只会会提醒：“一天推一天，反正这作业你是要完成的。”
　　家欢向她保证自己会完成的。
　　把今天的糊弄过去后她就往自己的卧室溜去了，跑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不情不愿地说：
　　“我星期一要去领通知书。”
　　郑秀疑惑：“什么通知书？”
　　“嗯……就是要去学校拿成绩单然后老师再说一下什么时候开学！”
　　对于去拿通知书这件事情，家欢稍微有一点点的紧张，她第一次经历一场比较正式的考试，考试结束后会有奖状，但和幼儿园期末每个小朋友都会拥有的奖状不同，从今以后的每一张奖状都是要有一个十分说得过去的分数成绩。
　　家欢觉得她不会拿到奖状——毕竟她认为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一年级的学生会在正式考试中公然举手问老师“这个题怎么做”。
　　事情是这样的。
　　数学考试中，课桌已经提前一天被安置好了，平时显得挤挤攘攘的教室只要稍作安排就能给人宽广空旷的感觉。
　　李家欢坐在自己考桌上，埋头苦思一道计算题。她想起平时老师说了，遇到什么不懂的问题一定不要不好意思，要勇于向老师提问求解。
　　她抬头往讲台的方向看了一下，虽然台上站着的不是自家覃老师，但应该也是一样的。于是在耗费大量时间仍不得其解后，家欢举起了她的手：
　　“老师。”
　　坐在讲台的监考老师听见动静探头看过来。
　　“这道题怎么做啊？”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老师是头发颜色黑白参半，大概没想到自己监考这么多年以来还能在考场上遇到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他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慢悠悠地说：“这位同学，这是期末考试，要自己做，不能问。”
　　话落，一阵毫不掩饰的嘲笑声在教室响起。
　　啊啊啊啊啊！！！！！
　　丢脸丢大发了！
　　为什么考试之前没有人告诉我不能像平时一样遇到不懂的问题可以举手问老师啊？
　　她趴在床上懊恼的锤床，希望可以有一个时空穿越机，让她回到今天早上那个让她记一辈子的数学考试课堂。
　　回到那一刻，她会带着期末考试要独立完成的“教训”，哪怕遇到再难的问题，也坚决不举手。
　　这下好了，等到领通知书的那一天，估计整个年级的人都会知道“一年二班有个女生考试的时候举手问监考老师题怎么做哈哈哈哈哈——她叫李家欢！”
　　“啊啊啊，‘她叫李家欢！’我可以改名吗？呜呜呜，我不叫李家欢，我叫李欢欢！”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的哀嚎。突然，她猛地一起身，安慰自己：“没事的，我就假装自己很不在意这件事，我就笑一笑，笑一笑，欸嘿！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对！我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
　　于是自我催眠的李家欢同学带着这样的想法，决定安心的去玩自己的贴纸了。
　　假期漫长，按理说，经过了一学期的早睡早起没有懒觉的魔鬼日子，李家欢应该在放假的第二天与自己的小床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才是。
　　但和郑秀想的完全不同，李家欢第二天仍然保持着七点起来上学的习惯。
　　这小祖宗自己起得早，也不让别人睡得安生，睁开眼躺了一会发现自己睡不着就立马掀开被子去对面屋骚扰郑秀和李国荣。
　　“起床啦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李家欢掀开李国荣的被子，趴在他的耳边大喊。
　　李国荣搂着自己媳妇睡得正香，一阵冷气忽地灌了进来，紧接着就是听见家欢的大喊。
　　他当时是谁大早上扰自己的清梦，原来是那入了冬漏了风的小棉袄！
　　“哎哟喂，我的祖宗，你能不能再去睡一会儿？”
　　“我要吃饭啊，爸爸给我做。”
　　李国荣闭上双眼，绷紧身子，过了几秒，掀开被子，小声说：“你去刷牙，别吵着你妈，我去给你下面啊。”
　　祖宗得了好，便卖了个乖给自家老爸。
　　李国荣煎了两个鸡蛋，煎好后倒开水，汤色立即变得浓白——这还是郑秀教他的。倒完水，他立即转小火让李家欢去卧室问郑秀是现在吃还是再睡会。
　　不一会，李家欢颠颠儿地跑回来，脆生生的说：“妈妈说，她再睡一会。”
　　“那好，这鸡蛋啊，咱爷俩一人一个，嘿嘿！”
　　“一人一个！”
　　吃早饭的间隙，李家欢凑李国荣身边悄声说：“爸爸，等会儿我可以出去玩吗？”
　　“那怎么不可以！”
　　话落，她挤上前继续问：“那你可以给我点儿零花钱吗？”
　　李国荣一听，咳了一声，做严肃冷酷状：“你个小小顽童，做什么要零花钱！是——家里没有给你一口饱饭么？”
　　“我要送人情！”李家欢理直气壮地说。
　　李国荣一惊：“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人情要送？”
　　“邓小超哇，他的生日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