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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脏了就要擦干净,不管是手还是桌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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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上雨丝蒙蒙,一点一点地落在人的发丝上,肩膀上,将空气浸透得潮湿。
学校广场正中央有新修建的喷泉水池,漂亮的水流再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然后坠入池中。
红色的锦鲤在清透的池子里抖着尾巴游动,而细细的雨点落下来,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把鱼的影子晃散了。
这一切被笼罩在雾气之中,仿佛被放置久了,氧化了的一幅古老油画。
而穿着精致制服的少男少女背着背包快步走进来时,好像一瞬间打破这这点宁寂。
男生大多不撑伞,斜挎着包,手插在兜里,皮鞋倏然踩进水渍里,溅起小片水花。
微玉生抹掉睫毛上的白色雨沫,头发湿漉漉的的,像只被沾湿了皮毛的小猫。
即使略显狼狈也掩盖不住柔美动人,足以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等心不在焉地走到教学楼下,抬脚踏上楼梯的瞬间,有人从后面抓住微玉生的胳膊,往后后一扯,他猝不及防撞到身后人的胸膛,一股甜腻的香水味笼绕上鼻尖。
“嘭!”一大堆的书本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微玉生面前,他被吓得肩膀一颤,蓦地睁大眼睛。
“没事吧。”
带着笑意的声音贴在微玉生的耳边,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个声音……转头看去,一眼瞥过去,果然是张扬的白金发,和笑盈盈的淡灰色眼睛。
陈絮感受到怀中被吓到的人温热的身体,随意搂上那截纤细的腰,把人往怀里带。
微玉生回过神来,反手往后推,自己站稳了。高大的男生挑了挑眉,怀里空荡荡的。他捻了捻指腹,眯起狭长的灰眸。
被丢下来的书从楼梯上滑落下来,掉在地上,瞬间被泥水给沾湿,污渍显得十分突兀。
这时一个男生忽然冲出来,跪到地上捡书。他低着头,湿淋淋的头发耷拉在脸上,看不清样貌和表情。
他手指颤抖着把书一本一本捡回怀里,污水从指缝里渗透出来,从书里流出来。
白色的衬衫被染脏了一大片,贴着皮肤看上去狼狈不堪。
有一群人晃晃悠悠地出现在楼梯口,四五个人,为首的男生手里夹着烟,扬着嘴角。
看到陈絮和微玉生,他的动作一顿,然后暧昧地笑了起来,像是不好意思地道歉:
“哎呀,抱歉啊陈哥,这小子把书没拿稳,差点儿砸到您了。”
说完那个男生抬起脚,狠狠一踹。
“咚!”刚捡完的书又洒了一地。地上的男生被揪着头发抬起头,面对着陈絮和微玉生
“还不给陈哥道歉,嗯?”
一双灰暗无神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前面:“对不起,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仿佛没有意识的提线木偶。
微玉生僵在原地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始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时间漫长得他几乎要麻木了。
眩晕,恶心的感觉充斥着他的身体。
“够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嗓子里挤出这两个字的,只觉得头痛欲裂。
闷湿的空气让人喘不上气,指甲用力掐在掌心才传来淋漓的痛意。
那种痛感与心跳同频,一突一突地震动。
微玉生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动作僵硬的走上前,他蹲下来,伸手把书捞起来。
水渍沾染上干净的指尖,他把书递出去。
男生像是忽然被惊动了,慢腾腾地抬起头。
他木木地盯着少年看了两秒,然后把书接过来,一言不发。
在忽然的光线照射出一道细线,落在苍白的手背上,某一处仿佛大楼轰然倒塌,哐当一声在空气里爆炸开来。
“对不起!呜呜呜——!真的对不起——”
他牙齿明明咬得死紧,可用尽力气还是没能抑制住那些细碎的呜咽。
痛哭流涕下一张苍白可悲的面容,布着伤痕的嘴唇开开合合,声音那么悲悸残破,像是濒死的动物绝望的悲鸣。
“哥……”有人犹豫不决地看向高大的男生,陈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皮靴向前踩了两步,宽大的手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干净手帕,精致的刺绣花纹在手帕边缘蔓延,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擦擦手吧。”
陈絮温和地对微玉生说道。
见状其他人闭了嘴,意义不明的视线从周围落下来,仿佛含毒的蛛丝细细密密编出的一张薄网,裹挟着阴影笼罩而下。
微玉生站起来,他沉默着接过手帕,柔顺轻薄,造价不菲的帕子在他纤细白皙的指尖被缓缓攥紧,数道折痕深深浅浅地绽开了,扭曲出杂乱的印记。
下一秒,帕子被轻飘飘的丢回来了,在被浸染得湿润的空气中无力舒展。
过程仿佛被放慢了,然后在每个人的眼睛里被放大,再放大,直到它完全落在地上,画面定格。
“不觉得恶心吗?”
好像有什么在在空气中碎裂的声音,一旁的人冷汗涔涔,不敢抬头看陈絮的脸色。
其实熟悉的人都知道陈絮的脾气并没有表面那么好。虽然整天脸上挂着笑,对谁都一副温和柔情的样子,但是长年身居高位,骨子里的傲慢已经成为了烙印,甚至可以说有时候他比整天冷着脸的许岐要更吓人,手段更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絮对微玉生有意思。有了陈大少爷的庇护,即便是特优生,也能够在这所学校横着走,不需要被欺凌所困扰。
而现在,却仿佛上演着狗血的电视剧一样,倔强善良的小白花主角不愿意屈服在权势之下,高调地宣告自己的尊严,那么美丽动人,出淤泥而不染。
可这又什么用?是能被高高在上的少爷忍受的吗?
难道一个有点姿色的特优生就可以挑战大少爷的权威了吗?
如果就这样被把脸丢到地上踩,那么学校里森严的等级制度也可以早早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于是陈絮无趣地把手插进兜里,臂间衣料有些松垮地堆叠起来,像猛兽蓄势待发的皮肉。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直接发作,阴郁笼上眉峰,他轻声哼了一下,转身离开。
几个男生看着大少爷的背影在一片蒙蒙雾气中远去,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也三三两两散开了。
事情似乎是结束了,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大概是另一场风雨的开端。
不过也没人在意,与这样身居高位的大少爷杠上,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怨不得别人。
想要在这样的地方好好生活下去,唯有置身事外,秋风过耳。
如果再有点“上进心”的,会看点眼色,早成了那些尊贵少爷的看门犬,整日对人露着獠牙狂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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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事情不出半个小时便在学校里传遍了,有人惊讶不已,也有人嗤之以鼻。
故作清高来哗众取宠,引人注意的特优生不在少数,再加上微玉生长得那么一张出挑的脸,这种手段的目的昭然若揭。
教室内,空气静得吓人,大多学生眼观鼻鼻观心,一两个人抬头看到是微玉生进来,又很快低了下去。
他们神色看不出异样,和等着上课没什么两样。
但等到微玉生走到自己座位上时,他瞳孔一缩,映入眼中的一幕极具冲击性。
桌面上被红色的颜料划出几道乱七八糟的痕迹,颜料还没有干,像鲜血一样在桌面上淌着,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垃圾被丢在桌上,看上去一塌糊涂,邋遢恶心。
而站在桌前的人又是那么无辜干净,一尘不染。
其实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微玉生想过早晚会面对这些,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他没有旁人料想中的很大的反应,只是愣了几秒,很快又回过神来。
没有必要去找是谁弄的,最要紧的事情是解决麻烦。
微玉生没有管桌面,弯下腰,被制服包裹的身体勾勒出一段优美的弧度。
他把抽屉里的课本抽出来,所幸那些书还没有遭殃,依旧整洁。
少年小小松了口气,捧着书抬起头,目光搜寻一周。
教室最后是有空桌椅备着的,长年不用积攒了点儿灰尘。
于是他向前轻轻拍了一下前面人的肩膀
“你有纸巾吗?”
声音一如既往地轻软柔和,像没有攻击力的小动物,伴随着动作有淡香散开。
不过前面的陈元倒是被拍得一个激灵,他猛然地把头抬起来,又是茫然又是惊惧的表情,一双如墨浓眉压得低低的,耳根有点红。
对上少年柔软无害的眼神,他怔愣了一下,周围隐隐投来异样的视线,这才恍然回过神,手急急忙忙地往桌肚掏了两下,把纸巾递过去。
“谢谢。”
微玉生扬起嘴角,笑起来,眉眼宛若舒展的艳色芍药,动人心魄。
拿余光往这里偷偷看的人也愣愣地盯着,不知作何反应,几乎是痴了。
陈元本来心底有些忐忑不安,恍惚看到这明媚的笑容,便觉得心底莫名的有什么溢出,平和了许多。
其实看到论坛上别人爆出的那件事情时,他是有些埋怨不解的,为什么微玉生非得去招惹那些不该得罪的人呢?
在这样的学校展示自己的正义感不可笑吗?
早上他看到有人闯进叫教室,嚣张而肆无忌惮地将颜料在少年的桌子上涂抹,将垃圾上去。
而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僵着身体,嘴巴紧闭。
这是陈絮还是许岐的报复,亦或许只是他们的拥趸过来泄愤,陈元不知道。
但哪个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这种事情是从生来就注定了。
所以他只能抱怨微玉生的倔强不屈,不够乖顺圆滑。
可是此刻,他说不出话来,也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指责。
微玉生低头,拿着纸巾擦擦擦,很认真地抹掉桌面的灰尘。
弄干净之后就自己把桌子搬到自己位置上,端端正正地坐下。
这点活儿若是放在家里,必然是有佣人代劳,小少爷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叹命运机缘巧合,也让他有朝一日体验到亲自动手整理桌子了。
不过嘛,他觉得自己动手做这些事,并不讨厌。
微玉生勾唇,将废纸随手丢进纸篓。
*
望着窗外透彻的水珠轻轻“啪嗒”一声,从幽绿色树叶上滑落,欢快地坠入小水洼中,微玉生渐渐走了神。
漂亮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不断敲击着,淡粉色指尖像点水的蜻蜓。
他的眉头微颦,显然在思索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