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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很不礼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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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纪山英过分直白的注视,宋临青不由地发问:“为什么一直看我?”
纪山英勾唇笑了下,别开目光,望向山坡下四季常青的植物,说:“没见过,觉得你长得跟他们不一样,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这样盯着人看,很不礼貌。”宋临青直言不讳。
纪山英愣了下,看着宋临青敛去笑意,又恢复那副生人勿近的姿态,他清了清嗓子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的老师和同学们呢?”
“他们在路上等我。”
宋临青说着,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他抬手遮去刺眼的阳光,四处看了看,也不知道从哪上去能跟他们汇合。
“你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乱走会迷路的。”纪山英伸手托起宋临青沉重的相机包,说,“这个我帮你背,你跟着我走。”
“不用……”
麻烦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纪山英已经把相机包从他身上扒下来,斜挎到自己身上去了。
“好吧。”
宋临青也别无他法,只能跟着纪山英走。
纪山英带他从左边走,又进了一片山林,里面是华山松和云南松以及一些常绿乔木组成的混交林,棕黄的松针厚厚的铺了一层,宋临青鞋子有点滑,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他问纪山英:“你为什么会在这?”
纪山英可不会说他一路打听着过来,专门来找他们的。
他靠在松树上,悠闲地看着落后他大半截的人说:“我来找我朋友玩,半路看你一个人在山坡上,左顾右盼的,我猜你可能迷路了,所以我就来啰。”
宋临青终于走到纪山英面前,他仰头看着俯视他的人,说:“……影响你去见你朋友了,抱歉。”
“城里人都像你这样吗?”纪山英笑了起来,唇红齿白的,很是青春,“这么客气有礼貌,真让人身心舒畅。说了这么久,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宋临青。”
他刚喘匀气,纪山英又开始往前走了,他敲了敲酸痛的腿,扶着树边走边说,“我的老师叫周自声,另一个男生是我师兄,叫冯千行,女生是我师姐,叫白韵。”
后半段话纪山英一个字也没听见,他在想是哪个青,清水的清,还是青色的青,他犹豫不定,转头正要开口问,他看见宋临青扶在黑色树干上,淡淡的,长着几枝青的手背,答案不言而喻。
他感慨道:“你爸妈真会给你取名字,跟你简直一模一样。”
宋临青没力气跟他讲话,摆了摆手,让他赶紧带路继续走,长痛不如短痛。
纪山英从宽大的裤兜里又摸出一瓶玫瑰水递过去:“马上就到了,先休息十分钟,你一会儿再喝。我们老师说,刚剧烈运动完不能立刻喝水,会死人的。我怕你爬山的时候忍不住,所以现在才拿出来。”
“你不喝吗?”宋临青没接。
纪山英把水硬塞到宋临青手里去,哈哈笑道:“这点路程跟挠痒似的……”
突然意识到这话像在嘲笑宋临青,他立马噤了声,眼神也看向别处。
宋临青不以为意,他晃着塑料水瓶,说:“我身体差是事实,没什么的。”
纪山英不开心了:“那你为什么还学这种专业啊?还有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是那个肌肉男下来弄?”
宋临青眼睛里微微泛起了光:“我喜欢啊。喜欢的话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都能克服。”
“……好吧。”纪山英接过水瓶帮宋临青拧开,又递回去,“现在可以喝了。”
看着宋临青喝了大半瓶,在他放下瓶子时,纪山英立马转移视线,催促道:“跟上我,要到了。”
没走几步,前面豁然开朗,盘山公路出现在眼前,他们的车子停在前面五十米的地方,不用再爬坡了,宋临青一身轻,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白韵远远的就看到他们,等人走近,她新奇地发问:“诶?你怎么会跟宋临青在一起?”
纪山英说:“碰巧遇见,就一起了。不是我说,山花地的路错综复杂,这种调查你们还是尽量结伴出行,一个人很不安全的。”
白韵惊叹连连:“不是,你家离这挺远的,你怎么来的?你不会真是山鹰,会飞吧?”
“说起这个,我的英原来是老鹰的鹰,户口册登记的时候那个人不会写,就写成英雄的英了。真是山鹰的鹰就好了,我跑步就真的能飞起来了。”
白韵被逗笑,无意间她看见宋临青手里捏着的玫瑰水,她又凑过去问:“师弟,你这水哪弄的?看起来好好喝的样子。”
“纪山英给我的。”
宋临青让纪山英解下背包放下,从车里他的零食袋里装了大半零食拿给纪山英,“谢谢你,这些东西请你和你的朋友吃。”
“谢……谢谢。”纪山英受宠若惊,他挠了挠头说,“我朋友刚给我发消息说他不在家,让我改天去找他,那个,你们顺路吗?顺路的话载我一程吧。”
宋临青刚要问老师下一处在哪,周自声先开口道:“我刚看了一下,很多GPS估计都有问题,我们需要一个本地人带我们去找古树,纪山英,你能不能给我们带路啊?”
“当然可以!”
纪山英激动万分,“我在家闲得无聊,就爱满山跑,这些挂了牌牌的树在哪我都知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做也挺有意思的。”
“上车吧。”宋临青说。
纪山英挨着宋临青坐下,脸上的笑久久不散。
他这种不爱读书的,还怪喜欢跟这些读书人玩,因为自己读不进去,听朋友讲可比听老师讲有趣多了,更能听进去一些,到时候去了外面,也不会被别人说没见识,土包子一个。
虽然有了纪山英当向导,但路程太远,今天就弄了这一棵黄连木,开车开了四小时才到目的村庄,天都黑了。
纪山英跟爸妈说明情况,惹来劈头盖脸一顿骂,说他正事不干,一天无所事事。纪山英怎么解释他们也不听,索性挂了电话不管了。
在家干活他们这看不上那看不上,老妈还总是一脸怀疑问他跑步能成事吗?让他不如学着种地。
真是听听不如死了算了。
冯千行一开始还很烦又多了一个分走白韵目光的男人,到晚上分配住宿又兴奋上了:“这住宾馆怎么分配?这样吧,我去和白……”
“我和纪山英住双人间。”宋临青打断他的想入非非,“你晚上打游戏太吵了,我们都受不了你,你自己一个人睡吧。”
“可以。”周自声立即应下,“经费够,今晚房间也够,不用担心,怎么舒服怎么来。”
纪山英脑袋嗡嗡的,脚好像在飘。
除了跑步,被主动选择还是第一次。
他生长发育得很好,男生不太喜欢跟这样一个力量样貌都很好的站在一起,他鹤立鸡群,被排斥在外。
“愣着干什么?”宋临青打开了房间门,说,“进来睡觉。”
纪山英哦哦应着,晕乎乎地洗漱好坐到床上,拍了宋临青给他的零食,发给他的网上好友看。那边发了好几个感叹号,一口一个我/操,然后把零食的价格给纪山英发过来,问他:“你傍上富婆了?好兄弟你千万苟富贵勿相忘啊!!!”
纪山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的脑袋也清醒了,原来是富家少爷,难怪这么娇贵。
食欲全无。
自卑作祟,他没回消息,把手机丢到一边去,又把零食袋拎下去,拉起被子从头盖到脚。
他太高了,被子盖不严,现在才一月份,还正是冬天,虽说这里四季如春,白天艳阳高照,但早晚也寒风刺骨。
冷刺痛他的神经,被他忘掉的事也在此刻死灰复燃。
去省里比赛时,他也遇到了很多的富家少爷。他们看着他穿得泛白的帆布鞋,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故意撞他,然后又拍拍身上那些不存在的灰尘说:“哪来的土包子?讲普通话讲这么恶心,澡也不洗,黑成这样,真让人倒胃口!”
“穿双烂鞋还想比赛?跑倒数第一给我们垫底的吧?哈哈哈……这下不用急着跑了……”
明明应该跑第一,领了奖下台,用奖牌狠狠揍他们一顿的。
可他就是那么不成器,没有好穿的球鞋,没有为自己加油的亲人,被别人说几句,他和他的帆布鞋就溃不成军,一并烂在操场上了。
“脚会冻伤的。”
朦朦胧胧间,他听见宋临青在他床边说话,他睁开眼,慢慢探出被窝。
宋临青把加热好的热水袋放到纪山英脚上,见他醒了,轻声告诉他,“跑步的话,就更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双脚。腿再弯一点,把脚缩进被窝去。”
纪山英听话地收起脚。
“好了,快睡吧。”宋临青说。
四下静默无声,好像都睡着了。
一双透过被窝缝隙,在黑暗里微微泛着泪光的眼,千言万语,也只是久久地、安静地看着,哽咽难言。
他们只认识了几天而已。
但宋临青真不一样……跟任何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