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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菩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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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间生长的一切都比城市精心呵护强壮,树木随处可见,花草肆意蔓延,人也野蛮生长,野性刻在骨子里,愤怒就朝山谷大喊,有矛盾打一顿就过去了。
纪山英不一样。
他的野附着在喜欢的事物上,他可以忍受所有的拳打脚踢,忍受所有的不理解和异样的目光,但决不允许任何人动自己想要呵护的东西。
暴力如何严重,取决于喜欢的事物如何。
“呜……”冯千行捂着手臂哀嚎,忍不住求饶,“我错了,哥,我叫你哥,饶了我吧……”
他不知道哪里惹到纪山英,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哪句话过分,哪种行为有错。
纪山英装听不见,坐在冯千行身上,一巴掌又一巴掌,把脸打偏再扳正,再继续打,说着让冯千行摸不着头脑的话:“你也该跟它们一样,碎成一堆废品才行。”
“疼疼疼!”
冯千行眼冒金星,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被打断了,他头肿成猪头,涕泗横流,“再打就要把我打死了……把我打死了你也别想好过呜……”
纪山英停下手,他单手拎起冯千行,凶狠地看着他,说:“你为什么这副鬼样,嗯?”
冯千行这下脑子好用极了,他看都不敢看纪山英,哽咽着回答:“我来找山泉水,半路、半路从山坡上滚下来,摔的……”
“敢报警敢说错一个字,你在山花地一天,我就揍你一天,打得你妈都不认。”
看冯千行点头如捣蒜,纪山英松了手,起身又踹了冯千行一脚才罢休。
他不管冯千行让他扶他起来的请求,走到一旁摘下玫瑰花瓣细心清洗,接着塞进矿泉水瓶,然后再接满山泉水,擦干净瓶身,他丢一瓶在冯千行身边,弯腰看着怎么也爬不起来的冯千行,嗤笑一声,挥了挥手说:“再见。”
“我不认路……我不认路!我手机也被你踩坏了……纪山英,纪山英!哥!你等等我,你等我……”
等冯千行从地上爬起来,纪山英早就跑没影了。
反正是冬天,蛇也冬眠了,这山里除了晚上的鸟叫声瘆人点,啥事没有。以前被父母打得受不了,纪山英就说要离家出走,在这山泉水边睡了一晚,他再也不敢晚上来这里了。
脚上的伤口这么一折腾,伤口结的疤全裂开了,回家一脱鞋,两个脚掌都血淋淋的。
纪山英以为宋临青还在睡觉,回房间发现他不在,他一下子紧张起来,一间一间地找人,最后在园子里看到坐在野豌豆地里的宋临青和躺在他身边的哞哞。
野豌豆地绿茵茵的,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太阳西沉,余晖洒在宋临青身上,色调温柔,像油画似的。
“你今天好些了吗?”
纪山英脚下针扎似的疼,他全然不顾,走到宋临青身边,给他递去玫瑰糖水。
宋临青接过,握在手里摩挲:“好了点。再吃吃药缓一天,我估计就好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
宋临青笑了下,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哞哞,说:“它绳子散掉了,我看它从窗前过,怕它走丢,我就跟了过来,它吃完了田埂上的草,就躺到了我身边。”
“坏哞哞。”
纪山英后仰,伸手拍了哞哞一巴掌,“他在生病,不能吹风,你还不老实。”
哞哞叫了一声,立马起身站了起来。
“回去吧。”纪山英伸手拉起他给宋临青穿的自己的卫衣帽子,把人拉了起来。
纪山英回到房间,就听见宋临青的咳嗽声,他折回去弄了药端着过来,宋临青看见他脸上刚消肿的脸上又有了新伤,端药的手上也有不少新的伤口,看起来像是人指甲抓的。宋临青问:“你不是去弄玫瑰水吗?怎么像是去跟人打了一架?”
“……没有啊。”纪山英坐到椅子上,思索了片刻后说,“我是脚太痛了,不小心摔跤了。”
宋临青有些生气:“我今早说过不用去的,你的脚还要不要了?还跑不跑步了?”
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别人受到伤害,这样跟他任何时候都想要置身事外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这算什么,刚被老师选中那段时间,我跑得脚都肿得跟馒头一样,也每天跑十几二十公里,就算不去弄玫瑰水,我也要每天都跑的。”
“……伤好了,才能跑得快,跑得更远。不要用伤害自己来证明任何。”
“我知道了。”
纪山英接过药碗,往前倾身,跟宋临青四目相对,他伸手去摘宋临青头上的帽子,手却有意无意擦过宋临青的耳垂和脖颈,这样细腻的触感,叫人心神恍惚,他滚了滚喉咙,手指抚过宋临青的发梢,“我去做饭给你吃,想吃什么?”
太烈了。
明明黑不见底,却仿佛着了火,烫得人不敢直视,宋临青移开眼,说:“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纪山英翻出了自家舍不得吃的腊排骨,洗了几样新鲜的蔬菜,煮了一锅腊排骨火锅。
宋临青以前生病胃口都不好,随便吃点就躺床上睡觉去了。纪山英厨艺不错,又或者是这边的菜很有味道,宋临青总能吃很多。
心里过意不去,宋临青吃完饭打算帮纪山英洗碗。
纪山英拉起他的袖子,握着他的手臂往下滑,最后捏着他那不沾阳春水的手指,仿佛在揉花瓣:“这么软,还是用来翻书吧。”
宋临青觉得纪山英在嘲笑自己,他抽出手,瞥了纪山英一眼说:“你那脑袋也好不到哪里去。”
纪山英哈哈大笑,连连说是。宋临青真不管纪山英了,回房间睡觉了。
家里有客房,但纪山英就想让宋临青睡自己的房间。宋临青身上香香的,这两天他的房间也都是宋临青的味道,十分好闻。
早上十点,宋临青刚醒,就接到了老师的电话。
“临青啊,千行昨天不知道去哪了,我们打电话也不接,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到人,以为他回宾馆睡觉了,赶忙回宾馆找也不见,你有没有见过他啊?”
“没有。要不……”
报警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突然想起纪山英昨天新添的伤,于是说,“等我一下。”
他没披外套,径直走向纪山英睡觉的房间,他敲了敲门,纪山英睡眼惺忪地打开了门,问:“怎么了?”
看到宋临青穿得单薄,他立马把人拉进房间,愠怒道,“你还想再病几天?还真是少爷,连生病都……”
“你昨天是不是遇到冯千行了?”
纪山英清醒了,他摇头说:“没有。怎么了?”
“纪山英。”
宋临青毫无感情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冷冰冰地说,“我很讨厌不诚实的人。”
“我说……”
“白韵。”宋临青打通了白韵的电话,他放了免提,问,“昨天你们遇见纪山英了吗?”
“见到了。诶,好像就是见到之后,冯千行就不见了……”
纪山英被盯得坐立难安,他伸手摁掉宋临青手机上的接听键,说:“我早看他不爽了,他老是针对你,昨天还把你的相机摔了,还撒尿在上面!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才出手教训他的!”
“关你什么事?”
宋临青太阳穴跳得厉害,他冷声说,“这些事我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来多此一举!他说的话我全都没入耳,他摔碎我的相机,那他赔我钱给我道歉就行了,你为什么要自作多情地去为我出气?你想要我的感谢吗?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也不会感激你!他人在哪?告诉我。”
“关我什么事?多此一举?想要感谢?”纪山英一一复述这些伤人的话,他的心沉到底,脸上乌云密布,嘴里的话也恶毒起来,“我把他打死了,怎么了?宋临青,你他妈要当菩萨吗?他都快要骑到你头上拉屎了,你还他妈慈眉善目,以德报怨呢?”
宋临青瞳孔皱缩,他不敢置信地问:“什、什么?”
“我说……”
看着因为害怕而脸色苍白的宋临青,他反而兴奋起来,害怕是因为逃不掉,逃不掉才会露出这样一副让人想要吃掉的表情,他揪住宋临青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呼吸交缠,“我为了你,把他打死了。宋临青,你喜欢当菩萨就当吧,我也喜欢供着你,谁对你不敬,我替你撕碎他。”
“纪山英…!”
宋临青狠狠抽了纪山英一巴掌,手心的痛渗进神经,扯得宋临青头也痛,“你是不是疯了?这段时间你都是装的是不是?什么纯良坚韧,不屈不挠,原来是个顽劣不堪、暴戾恣睢的问题分子!我现在就报警……现在就报警把你抓起来……”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刚摁了一下,纪山英抢掉他的手机,死死抓着他的手,把他抱进怀里,紧紧勒着,宋临青不明白他的行为动机,错愕惊恐地看着纪山英近在咫尺的脸。
“干什么……”
“宋临青!冯千行回来了,他说他昨天想去找山泉水,半路摔了,手机也摔坏了,找不到路,在树林睡了一夜才回来,吓死我们了……他摔得有点严重,鼻青脸肿的,手臂断了,肋骨也断了好几根……”
白韵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来,纪山英拿起手机贴到宋临青耳边,宋临青强装镇定,说好。
纪山英挂断电话,往前贴,脸颊状似无意蹭过宋临青的唇瓣,头搁在宋临青肩膀上,唇瓣贴到创口贴上,故作委屈道:“听见了吗宋临青?你这么说我,我好伤心啊。我是听话的好孩子,不是问题少年,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