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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意马收,心猿锁 ...

  •   夜晚的村庄好安静,庄稼人休息得早,把田间地头还给乡野,从山谷口吹过来的风“呜呜”的带着哨子声,还有不知名小昆虫高一声低一声的吟唱。躲着记者,做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属实刺激,陈玘没想到这一次下乡之行,能有如此境遇。

      “冷吗?”

      陈玘拼命想着怎么找话题,不敢看旁边的人,盯着朦朦胧胧的月亮。

      “风吹过来的时候是有点儿。”

      林琅讲着话,跟陈玘又贴紧了些,自然地借他的身体挡风、蹭点热气。

      手腕贴近手腕的时候,血液隔着两层皮肤各自流,两个人脉搏一下一下的跳动好清晰。陈玘突然用仅剩不多的文化课知识想到,脉搏也是来源于心跳,他们这个距离跟共享心跳没什么区别了,于是体温升得更高。

      林琅把零食袋子掏了个差不多,吸完了最后一口AD钙奶解释:

      “不是小气不分享给你啊,外面的东西不敢给你吃,都是高糖高热量的。”

      “嗯,我知道的。”

      陈玘天不怕地不怕的,即便是和教练复盘比赛,认定不是自己的问题也敢据理力争,这么一下子,手被扣住,好像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死穴也被林琅拿捏,他讲话音量变小。

      果然小登的脸皮比老登薄了不知道多少。

      紊乱的呼吸声叫林琅听得一清二楚。

      耳垂上还透出来薄薄的一层粉色红晕,极其诱人,似是木芙蓉花瓣尖上沁出来的那一点含羞带怯的颜色。林琅见了这还哪里把持得住,马上上手去揉。

      刚接触到,陈玘便像被开水烫了一般一哆嗦:

      “你你你干嘛?”

      “摸一下看看。”语气轻松自然得跟招猫逗狗没区别。

      陈玘又是羞,又是推拒:“不能摸!”

      “为什么不能呀。”林琅逗孩子似的逗他。总算是能仗着以前的人生经验,好好欺负一下陈小杀。
      牵个手碰个耳垂都能害羞成这样,什么性质不必多言,忍不住让人想在白纸上涂抹两笔。

      “男女,男女授受不亲。”

      陈小杀憋半天憋出来这句很没有杀伤力的俗语。

      “哦。”林琅点头,然后缓缓举起来他们还相扣着的手。

      无声地举出了悖论,他说男女授受不亲,还牵着她的手干嘛呢。既然小手都让牵了,摸一下耳朵有什么不能的。

      林琅没使劲,陈玘要抽回手是很轻易的,却在羞臊胆怯中一点一点松,到最后也没舍得彻底脱离,突然一下转移话题讲:

      “下午人太多了都没好好跟你切磋呢,要不然我们现在去打乒乓球啊,动点真家伙,我不让你的。”

      “行啊,我也不让你。”

      林琅应战,没在口头上退让半分,感情归感情,她知道陈玘这人骨子里还有一点大男子主义,但在这方面她不想陈玘单方面地讲出“让”这个字。
      小杀神也不能让一点杀神,要威风八面地跟他讲清楚。

      陈玘蓦然胸口热气一荡,觉得和林琅相见恨晚,她飒沓洒脱的模样又给了他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好像两个人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拍即合。二人便又先绕回去取拍子,不好走正门惊动了主家,陈玘一个助跑翻上了矮墙,在老刘家取完了自己的拍子后,按照林琅的指示也爬窗拿了她的拍子。

      “你这拍子真不错啊。胶皮哪儿买的?底板韧性也大。”

      陈玘没忍住感叹。

      林琅往球拍上呵气醒拍,东瞅瞅西看看,特意挑了张瑕疵最小的一张水泥球台,莞尔道:

      “十几年之后才产,没处买的。没事,到那时候了,队里会给大家都配上。”

      一套一套的,说起来玄之又玄,偏到了这个时候,林琅说什么陈玘便信什么,没想过要怀疑。

      陈玘热身热起来了,拉伸,左右螃蟹步,林琅也迅速进入了大战时期的状态,气沉丹田,千万冷静克制。太好了,有机会和最年轻的他,来一场此生不忘的师徒大战,结果很重要,过程更重要。

      她挑战过很多对手,打过无数场最开始无人看好的硬仗,最后登上了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高度。

      职业生涯中最期望最难遇到的对手,不过是眼前这人罢了。

      以前林琅倒是也想跟陈玘动真格来一场,有次看陈玘跟别的年轻球员打,有个球,陈玘想到了,觉得能接到能处理好,结果拎着胳膊伸过去后,手腕不自觉地往下掉。事后陈玘怅然感慨“老了”,林琅怕他难受多想,一直没真提出来正儿八经的比试一场。

      但她很确定,此时此刻相对着的23岁的陈玘,需要她,需要醍醐灌顶打破心魔的一场球。

      所以林琅应对细节应对得很仔细,掏出来了一排球一个个转起来试着圆不圆。有的球质量不行,打着打着打椭了,转起来很明显偏,体育课带孩子们随便练练玩儿还行,高手过招不能容忍,林琅把不好的球直接挑出来扔了。

      好专业啊。陈玘暗暗赞叹。

      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小乡村有个国手级别的大佬隐居于此。天下还会突然掉下来个仙女呢,村里有个小白球战神怎么了呢,老天安排给他的奇遇!

      挑完了球,林琅拈起来,压下快要跳出来的心脏,讲:

      “不打关键分,从0开始。我球拍比你的先进,能省点力,但你是男孩子,体能不比我占优势是假的,我们这一来一去的就算抵了,OK吗?”

      “我都行。”

      还好球是白色的,在黑夜中也不影响,学校里还有黄澄澄的路灯能撒点光,林琅默认是她先手发球了,陈玘蓄势待发。

      师徒大战,等于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林琅一鼓作气使出来陈玘最为精湛的发球强攻、前三板爆冲,打他措手不及。

      如出一辙的球风与招式,让陈玘不禁开始思考,他师父是不是偷偷在外面收了野徒弟了。

      陈玘同样热血沸腾。

      仿佛站在球台对面的是另一个自己。

      人这一辈子,遇到的最大的拦路虎,要跨过去的最大的坎,说白了还是自己。能有几回,脱离此山,能以客观的视角自我剖析,好看的难堪的都认。

      陈玘狂喜地迎接板板爆冲,以更难以捉摸的大弧圈冲回去,越冲越有劲。硬凭着难以琢磨的弧圈轨迹,把发球方的主动权抢了回去。

      也不由感慨,原来别人跟“陈玘”打球,是这种感觉,直面“陈玘”的球风确实很有压迫感的。但,他自信能打破林琅的防御,那么别人在赛场上面对他时,应该也有类似的感觉吧?

      输和赢,在球落地前不一定。他输了正常,赢了正常,像球的转动和摩擦,能够经过每一次与球拍的接触而变化,此一时彼一时,该接下一板了就别想上一个球。

      球如风,人如风,误入尘网中亦可突破,来去都自由。

      他胸腔中那只躁动又惶恐的豹子,在拍子的开合之间,找到了来路与归途,从此世间好像没有能困住他的囚笼。

      “草。”

      林琅感慨,年轻的陈玘打球真是带劲啊,要不是她有点东西,估计头都要被打歪。林琅调动步子大角度救球,还不能顾头不顾腚,多加点保险,预防着陈玘下一板的暴力美学。

      抡出来那一下小臂都有些发麻。

      跟陈玘互拉固然痛快,适当炫技装一手更能让她开怀。

      陈玘突然来了一手台内挑打,非常旋的一个下旋,林琅退开到中远台,等着拉回去。

      林琅忽而笑问:

      “陈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别人扛过了你的前三板,你应该怎么打?”

      以前的对手不提。

      现在的林琅切切实实扛了过去。

      虽然头发凌乱湿漉漉地贴着头皮,没有一点形象。

      十几年后更先进的技术林琅不想用,拿他们师徒重合的部分出来,一环绕一环地解题。

      偶尔冷不防地变一下拍型,用巧劲抵回去。

      互有胜负,真缠斗也能不相上下地拧住劲。

      但陈玘一有急躁的迹象,林琅抡回去的都是陈玘最擅长的前冲弧圈、迎头回打,慢慢耗,直到体力耗尽。

      陈玘咀嚼这话。

      前头有一丝天光若隐若现地招手。

      他主攻前三板的,经常发球得分,问他这个问题的人几乎都没扛到他的第三板,扛过去的王皓等人也不会这么挑明了问。

      他似乎是不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气,但又有一点点害怕和张惶……比如,只有吴指导夸过他的反手有灵性,肖指导说他半点也不算天才……

      他们早就没心思计分了,不知道几比几。

      像下定了某种决心,陈玘尝试了很少练习的反手拧拉。

      别人讲他反手不行,讲多了,他便埋头苦练正手体系,越来越不敢将反手用来迎敌。纵然神兵宝剑不拿出来多练,也是会生锈的,藏着藏着,反手好像真的如人所言般退化。

      那些人还要返回头来,一副全天下自己最有远见的神态讲:“看吧,我早说了陈玘反手不行。”

      本以为动作会生疏的,这灵光乍现的反手居然上台了,巧妙地奔到林琅反手大三角位,速度快得像黑夜里乍现的闪电。

      他终于反手拧出来了。

      林琅胸口绷着的那根弦一松,手脚软得接不住球,扶着球台滑下去大喘气。

      陈玘撒了拍过去扶。

      林琅笑出了声,月光撒在她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水光,难怪会有猴子捞月这个成语,好看得紧。

      陈玘撩起衣服的下摆给她擦汗。

      刚蹭上她的脸,才想起来他的衣服早湿了,急急地撤回,用手背擦。

      结果他的手背也脏兮兮的沾了灰,在林琅脸上留下一道突兀的灰印子,又惹得陈玘着急。

      林琅用指尖拂去他额头上的汗珠,他这个时期特别爱留一种韩系的逗号刘海,满带着纵横捭阖的少年气,把饱满的额头露出来,很方便人亲。

      “有没有觉得,跟我打的时候,就算一时没拿下来,也不怎么难受了?”

      陈玘点头。

      “《西游记》看过吧?孙悟空一开始不也动不动抓耳挠腮沉不住气,后来呢,在取经路上,摁住了‘心猿意马’,修成正果。有解读说,孙悟空和白龙马就是‘心猿意马’的象征,拴住心猿,牵住意马,给猴子戴上紧箍咒,给马儿指定一个明确的方向,以前赢过谁输过都过去了,从现在开始划起点,你又可以是全盘的赢面,就打呗。”

      陈玘用稍微干净点的指腹一点点小心地给林琅清理脸颊,话也是听进去了:

      “你说话真好听,真有学问。”

      又补充得有点难过:“和吴指导肖指导讲的都不一样。”
      这两个人,都没有跟他讲过这般的话,一个手上将才累累,一个磨合得双向遍体鳞伤,他好像慢慢成了无所适从的弼马温。

      林琅仰着头亲了上去,在他额头上啄一下,又啄一下:

      “你教过我一程,今夜我也教你一式,回去后可以冲击单打大满贯了,陈玘选手。”

      纯情小少年当然会因为这猝不及防的亲吻浑身血液逆流,上下头都不听使唤。

      很快陈玘又被滴到他手背上的滚烫液体唤回了理智。

      以为是林琅的汗水,细看才知道她是哭了。

      为什么她一哭,他就也想跟着掉眼泪。

      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村庄里,从天而降一般,短短两日内来到他身边烈火燎原地在他心里占领了一席之地,在对战中助他将心魔击溃。

      他们认识吗?见过吗?还会再同行吗?

      陈玘擦她的眼泪,不由带上了哭腔:

      “你为什么打法会跟我一模一样。”

      林琅捧起他的脸,千般风情,难以言尽:

      “因为我是你教的。”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陈玘摇头。

      “不用对不起,我,距离来到你身边,还有十几年,你相信吗?”

      现在林琅说什么陈玘都点头。

      林琅正经不到两分钟,陈玘美人含泪,如出水芙蕖,眼眶鼻头都红彤彤的,我见犹怜,她又叹:

      “我还是你未来的夫人呢,穿越时空,就为了帮你攻克心魔,夺得大满贯的。”

      这话编得太假了,陈玘一怔:“真的吗?”

      “真的啊。”

      为了佐证所言非虚,林琅还报出来了陈玘身上很隐私部位的特征。

      “啊啊啊别说了我信——”

      清纯佳人陈小杀羞到满脸通红抱着脑袋蹲下去,既避开林琅视线,又自己缓一缓。

      这么私密的事情,一起泡过澡的兄弟们都不知道啊!

      林琅笑得贼欠扁,逗他真有意思,她不想轻易放过,蹲下来贴在他脑袋边持续追杀:

      “唉,那我再来说说你最喜欢什么姿势你看对不对——”

      “救命!你别——别——别——”

      陈玘全身红得像熟透了的虾,胸口一颤一颤,呼吸续不上,有进气没出气。

      林琅也怕真把陈小杀憋出了个好歹,依依不舍地暂时给他一个喘气的空间。

      陈玘接受现实接受得差不多了,抓住衣服下摆缓缓起身,忸怩嘀咕:

      “你这么厉害,真是我未来的妻子呀。”

      林琅嘴一张,吸了一口气准备放大招前的前摇。

      陈玘飞快捂住。

      点头如捣葱,惊恐道:“别说了!我信!”

      林琅再讲些不着四六的,他这个没什么人生经历的大男孩,估计能原地爆体而亡。

      “唔。”

      运动后湿衣服没及时换下来,一阵风过,林琅打了个哆嗦,往陈玘身上靠。

      “哎我的问题,没考虑到大晚上你洗澡不方便的事。”

      林琅状似不经意地提醒:“没事儿,镇上有个招待所。”

      林琅迈步朝镇上走去,陈玘不放心大半夜林琅一个人晃,自然是跟上的。

      “那个,我的身份证,不方便掏出来。”

      “笨死了,我登记好了,你再跟我进去,洗完澡折返回来就行。”

      陈玘陷入了沉思:“好有道理,但是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呵,因为十几年后的你太禽/兽了。”

      2006年的乡镇招待所,热水不稳定,前头还有热水的余量,洗着洗着就变冷了。

      林琅洗一半才发觉,隔着浴室的门跟他喊话:

      “水不热了,要不然你忍忍不洗了,天亮回村洗?”

      陈玘局促地坐在可怜的唯一一张小床边上,暗骂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跟着进门,他是不介意穿着汗湿的衣服将就一晚的,反正一直这么糙日子糙过。林琅不想顶着粘腻感忍一夜,他担心她安全问题,退到门外候着便是了,怎么就演变成了一起开房前后脚洗澡了……跟那什么一样……

      管不住脑子,以前跟邱贻可他们偷偷租的影碟剧情使劲冒。

      一不小心从《西游记》里面打打杀杀的画风走进了太虚幻境。

      陈玘来回忖度着林琅关于“心猿意马”的那一套说辞,忽而感到,紧箍咒得心甘情愿地给自个儿念,不由出神,忘了回林琅的话。

      林琅失去耐心地推门探头问:“我刚刚讲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陈玘哪见过这种阵仗,眼睛不敢乱看,又觉得跟人说话不看着对方的眼睛不太好,一哆嗦地往后撑住了床板:“我我我我都行,以前在队里我也经常洗冷水澡的。”

      像被欺负了的大姑娘,十足的低眉顺眼。

      林琅托腮点头:“行,那还是洗吧,毕竟我有点洁癖。”说着踏步出来,衣服没换,但冲了个澡还是清爽舒服了很多。

      “哎好。”

      换了陈玘钻进浴室,冷水哗啦啦下来,陈玘才后知后觉明白林琅口中的“洁癖”是个什么指向,忙把花洒拧到最大,不忍多想。

      进展是不是太快了……啊还是说他们就单纯洗个澡回村里各回各家还是……林琅这个意思,他又正好地接受了他们未来是夫妻的这个设定,要是林琅要求他履行丈夫的义务是不是不太能拒绝……

      陈玘洗完澡做心理建设做了半天,想好了说辞才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反正,林琅一提他惊讶,二提他害羞,三提他从命吧,据说太容易被得手的男人会不被女人珍惜。

      谁知所有的内心戏都白费了。

      林琅已经睡着了,呼吸声均匀,小脸白净得如月华凝露。

      就是眉头还紧皱着,睡不安心踏实的模样。

      陈玘说不上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懊恼洗得不够快,没忍心把人喊起来,用他的小破诺基亚定了个很早的闹钟,在天亮村里人和记者发现前返回去就好。

      简陋的乡镇招待所只有小床房。

      陈玘拼命跟自己说“没事的这是我未来老婆”,小心翼翼在床剩下的空间躺下,刚刚好,严丝合缝地躺了他们两个人。

      熟睡中的林琅似有所感,被熟悉的引力吸引,闭着眼睛翻身往他的胸口埋。又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冷不防在他怀里一抖一抽。

      “没事的没事的……”

      陈玘用气声呢喃。

      明知道她听不见。

      就是想哄。

      抚着林琅的背一下一下顺,像给小猫崽子顺毛。

      最后什么过分的动作都没有做,嘴唇蹭了蹭脸蛋,讲:

      “晚安。”晚安,未来的或者现在已经注定了的……夫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意马收,心猿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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