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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雾暗云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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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毓淮今天穿了一件休闲的白色帽衫,灰色卫裤,显得很随意。
眉目清冷锋利,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看他是从保险公司走过来的方向,陈颂宜才注意到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他应该是来接赵昕和的。
陈颂宜没搭理他。
沈毓淮上了驾驶座,对陈颂宜说:“上车。”
陈颂宜:“关你什么事?”
他耐心本就浅薄:“你打算走到医院吗?”
快车司机还有7公里完成上一单,送受伤的狗接受治疗当然越快越好。
她刚打算打开后座的车门,被沈毓淮叫住:“坐前面。”
“关你什么事?”
沈毓淮被她气笑了:“你就会说这一句话?”
陈颂宜不理他,兀自去拉车门,却听见车门上锁的声音。
她无可奈何地站到副驾的位置,咬咬牙:“开门。”
沈毓淮给她开门,她“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小声嘟囔:“幼稚死了。”
他耳朵倒是很灵,刚系好安全带就问她:“你说谁幼稚?”
陈颂宜扯扯嘴角,看向窗外,阴阳怪气说:“沈少爷还要自己开车,你司机白开工资了。”
沈毓淮一脚油门,日光从车窗灌进来,陈颂宜不由得眯起眼睛,熟练地拉下遮阳板。
她双手抱胸,将自己和小狗很好地防御起来。
他这辆车内饰很新,看起来不怎么开,连车载音响里的歌都没几首,他看看她:“放点歌。”
陈颂宜蹙起眉:“不放。”
刚好红灯,他点播放键,放的是德彪西的《月光》。
旋律才出来,陈颂宜立刻按停:“不喜欢这首。”
他哼笑了一声,偏过头来看她。
陈颂宜难得回个头,刚好同他四目相对,他长了双漂亮眼睛,瞳孔是琥珀色的,阳光下颜色更浅,显得纯净。
陈颂宜却从里面看出戏谑嘲讽,这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居然猜不到他会说什么。
但他什么都没说,眼中翻涌出几分愠气,在变灯的瞬间踩了油门。
她开了半扇车窗,头靠近窗户后侧。
车子开进主城区的中心道路,有点堵,有一片梧桐叶摇摇晃晃地撞上车窗,在上面停了片刻,随着车子慢慢行进落到陈颂宜的腿上。
枯黄的一片叶子,轻轻一捻便成碎片,留下镂空叶脉。
城区里有一股独属于吴会城里的味道,凉丝丝又湿润润的,带点叶香草香,偶尔还能闻到迟迟没有败落的桂花香气,不过这味道已经很淡了。
腿上有几片碎叶片,她现在有点后悔接过这片叶子了。
沈毓淮的视线淡淡扫过她腿上一小片狼藉,沉着声音开口:“这辆车今天送去洗。”
她的心理负担稍微轻了一些,低低说:“太好了。”
沈毓淮似乎笑了一下,这笑意很浅薄,很快消失不见,陈颂宜看见的只有一张冷着的脸。
到这个时候她还是很想夸夸自己当初眼光很好,这张脸在,他怎么说都算一个拿得出手的前任。
车子在一家宠物医院的停车场停住,陈颂宜小跑着进去找医生。
沈毓淮看她张皇模样,皱着眉拉住她手臂,把人往vip诊室里领,医生很快带狗进诊室做检查,陈颂宜这才松了一口气。
贵宾休息室的窗户明亮,他却仿佛藏在阴影里,陈颂宜跟他对视一眼,扯起半边嘴角。
“谢谢。”
沈毓淮掀起眼皮,又很快收回视线。
他不说话,陈颂宜也就不再跟她说话,开始玩手机,但手机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她把最新讯息都翻烂了,还是朋友突然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她会心弯起唇角。
这样不明显的神态刚好被沈毓淮捕捉到,他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
陈颂宜觉得不能太耽误他时间,等他挂了电话,遂说:“你忙的话先走吧,不是还要接赵小姐吗?”
“她有司机。”
话聊到这里,陈颂宜还有些问题要问,最终忍住了。
医生刚给狗做完检查,推门进来:“高楼坠落,有内脏受损的情况,又是几个月的幼犬,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来,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吧。”
陈颂宜也不知道这只狗的主人是谁,立刻答应下来,陈颂宜跟随护士去缴费后折返回来。
沈毓淮安稳地坐在沙发上,抬眼笑了笑:“陈小姐还有这么善良的时候。”
她的外套已经不能穿了,染上一团脏兮兮的血污。
陈颂宜留给沈毓淮一个背影:“是很难得。”
她推开门,眼睛被刺了一下,到电梯门即将关上,沈毓淮没有跟出来。
沈毓淮没想到陈颂宜走得这么快,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合上,他一个箭步冲到前面去,伸手拦住了那扇门。
陈颂宜震惊地看着他伸进夹缝的那只手,立刻按动开门键,脱口而出:“你疯了?”
沈毓淮走进来,甚至还有闲情整理自己的帽子。
“先陪我去个地方,再去取车。”他没看她,直勾勾地盯着电梯门反光板里身形扭曲的两个人影。
陈颂宜今天穿得很随便,浑身色彩偏灰浅淡,显得人清丽中带了点憔悴,好在出门前遮了黑眼圈,不至于气色太差。
她皱眉,朝着并肩而站的人抬起头:“关我什么事?”
“你去了就知道关你什么事。”
陈颂宜一口气憋在胸口,还想质问,沈毓淮手机响了,他接了个电话。
电梯的数字还在慢悠悠往下跳,四平米的梯厢空间里气压显得很低,陈颂宜胸口闷得慌。
电梯在二层停住,沈毓淮的电话挂了,有个人走进来。
陈颂宜抓住机会往旁边挪,那人识趣地站在两个人中间。
她仿佛得逞一般,恶劣地笑了笑。
朋友又发来一条语音,她手一滑点了外放,越嘉舟清越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来。
“我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到吴会,等你下班一起吃顿饭。”
电梯停在一层,陈颂宜准备走出去,被沈毓淮拉住。
他眉眼显得有些阴沉。
陈颂宜手腕用劲:“你做什么!”
沈毓淮不松手也不说话,等电梯里的第三个人出去,他用力按动关门键。
“你放不放手?”
“不放。”
“我报警了!”
“你报。”
陈颂宜拿他没办法,挣扎到一半知道没什么用,也不继续挣扎了,跟他一起走进地下车库,放缓了语气:“你去哪里?”
沈毓淮走在前面,手上力道送了一些,将她的手腕圈在两指之间,又不能轻易抽离开。
“接你女儿回家。”
陈颂宜赶紧往前走了两步,跟上他的脚步,质问道:“你把她带回国了?”
沈毓淮顿住步子,转身,眉心拧起来:“她妈妈不要她,我也不要她?把她留在新泽西当留守儿童?耽误你找下一个了?”
陈颂宜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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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宠物店前停稳,店员热情地走上来,看到陈颂宜,笑得更开朗:“爸爸送来的,妈妈一起来接呀。”
陈颂宜看向迎出来的店员,象征性地微微一笑。
她抿了抿唇,对着沈毓淮说话的声音倒是不大:“Kelly有分离焦虑,又是陌生环境,她洗澡你应该陪着她的。”
她无意指责,毕竟自己不占理。
沈毓淮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没说话。
两人还没往里面走几步,就听见爪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店员拉着拴绳急急忙忙跟在后面,差点拦不住Kelly。
Kelly是一只边牧,今年刚五岁,早就长成大型犬的身量,扑到陈颂宜身上,她一下招架不住,差点摔一跤。
沈毓淮把住她的手臂,让她站稳了一些。
陈颂宜这才蹲下来,Kelly对她很热情,中间四年分别霎时蒸发。
她的脑袋在陈颂宜身上蹭来蹭去,惹得陈颂宜鼻子一酸,等Kelly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揉揉小狗的脑袋,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
店员笑道:“宝贝跟妈妈更亲呢。”
沈毓淮单手插进兜里,低头对吐着舌头的Kelly说:“别对你妈那么亲,你妈会给你找后爸。”
陈颂宜站起来瞪他一眼,极其勉强地对店员挤出一抹笑,从店员手里接过拴绳。
再度回到车上,陈颂宜执意要跟Kelly一起坐在后座,沈毓淮没拦她。
她抱着小狗脑袋狠狠亲了一口,声音细细的:“对不起呀。”
Kelly拿脑袋蹭她的脸颊。
她通过后视镜看沈毓淮的脸,他开车很专心。
“我......”
她话未出口,沈毓淮打断:“Kelly就在我身边,不可能跟着你。”
陈颂宜怨恨地看他一眼:“我没说要把她接回来!我现在也不是很方便。”
“以后也不可能。”
她捧着Kelly的脸,温柔地笑笑:“以后的事情以后说,是不是呀?”
Kelly配合地叫了一声,陈颂宜对此很受用,得意地扬起下巴。
其实她有些问题想问,碍于现在的身份不方便说,只能把小狗脑袋抱得更紧了一点。
沈毓淮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她的举动,缓缓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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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店跟4s店两个方向,到4s店已经是下午一点,陈颂宜有点饿。
负责人把他们带到两辆维修好的车子边上,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塑封袋递给沈毓淮:“做车辆清洗的时候在副驾驶暗格找到的项链,您收好。”
那是一条白贝母项链,陈颂宜凝眸,转过头。
沈毓淮从她手里接过拴绳,将袋子连同项链给她。
陈颂宜不接:“物归原主。”
他冷笑:“你的东西,给我算什么物归原主?”
陈颂宜倔强地对上他的眼睛:“那你扔了吧。”
沈毓淮舌尖顶了顶腮帮,手背暴起两根青筋,攥着那条项链点点头,说好。
陈颂宜听完他这句话,最后弯腰摸了摸Kelly的脑袋,小狗意识到她要走,叫了一声就被沈毓淮喝住,委屈地趴到地上。
陈颂宜钻进自己车里,很快把车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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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毓淮已经很久没开那辆迈凯伦了,跑车轰鸣一声驶入主道,一路开往秋水山庄,把Kelly交给照顾她的保姆阿姨。
司机洪叔在另一辆颜色低调一点的车子里等他,他坐在后座,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您时差还没倒过来,应该多休息几天。”
洪叔比他父亲还要大两三岁,从沈毓淮十二岁跟母亲一起去美国就跟过去,家里有个比沈毓淮小一些的女儿,由沈家出资在美国上学。
洪叔跟着沈毓淮一起回国,从他青春期看到他如今独当一面,对他的关怀与亲生儿子无异。
沈毓淮摇摇头:“秦管家上午来电话说爷爷不太舒服,我去看一眼。”
洪叔不便再多说,只想到他还住在秋水山庄里,又说:“老爷子跟老夫人也想您,不如就搬去老宅住,酒店里肯定没有家里好。”
他笑,看着窗外轮换的湖光山色:“算了。”
沈家老宅与明湖景区一河之隔,坐落在吴会最繁华的中心地段,江南里一共十六户,白墙黑瓦的四进中式宅院,闹中有静,院里与世隔绝,院外人群熙攘。
车子驶进院子里,秦管家已经等在车边,替他打开车门:“毓淮来了,老先生和老夫人等着见你呢。”
他看见院子里另外一辆车,蹙眉问:“沈峙来了?”
秦管家回答得支支吾吾:“你父亲在上海,是他......”
他心下了然,秦管家得了他的示意,不继续说下去。
车子停进来还是引起不小动静,他奶奶最先听见,被保姆扶着走出来,热切地招招手。
老太太身子很硬朗,七十岁健步如飞。
沈毓淮扶过老太太,恭顺地叫了一声。
老太太笑着埋怨:“听说你先去了北京外公外婆那里?怎么不先来看看我和你爷爷。”
沈毓淮哄老人开心:“这不是来了。”
老人拉拉他的手,说:“好,好。你外公外婆身体都好吗?”
“都好。”
老太太点头,又问:“你妈妈和舅舅也还好吗?”
他耐心地有问必答:“顾女士刚开了新课题有点忙,舅舅估计要从南京北调,都很好。”
老太太心里有了数,继续说:“北调是好,就怕离得远了不能帮衬到你。”
“这哪里还用奶奶担心?”
“也是。”老太太拉他进客厅,让保姆阿姨泡了杯茶,语气讳莫如深,“不过你爷爷有些生你的气,说你手腕太硬,这一整年又不递消息回来。依我看,你对付你父亲与小叔,未免太过严苛。”
沈毓淮唇边的笑意淡下去。
有人端上两杯不同的茶,坐到老太太身边。
梁月如柔顺地挽上老太太的手臂,笑吟吟对着沈毓淮道:“早就听说毓淮回来了,今天一定要留下来吃个晚饭,我都跟保姆阿姨嘱咐过了,做你爱吃的,你不要拘礼。”
沈毓淮站起来,对着老太太点点头:“我去看看爷爷。”
梁月如的热情扑了空,只能殷勤地给老太太端茶,老太太拍拍他的手背:“毓淮从小被我们宠着,你不要怪他,他到底要喊你一声小妈。”
她讪讪地笑:“我做长辈的,怎么好跟小辈置气。”
沈老爷子坐在茶室里,看着沈毓淮走进来,严肃得像是要兴师问罪。
沈毓淮坐在他对面,兀自饮了一口碧螺春:“爷爷的茶不错。”
老爷子哼了一声,从他面前夺过紫砂茶杯。
沈毓淮眉峰一挑,两手摊开:“看来爷爷身体不错,不用我关心了。”
他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作势要走,老爷子沉沉出声:“不是秦管家来电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沈毓淮嘴上挂一抹笑,乖乖转身:“昨天刚从北京回来,就去姐姐婚礼。今天可是紧赶慢赶过来的。”
“你爸爸和你小叔,你怎么打算的?”
他转了转左手中指的戒指,低头道:“公司怎么处理,我就怎么打算。爷爷好好养身体,公司的事情不劳您多操心。”
老爷子嘴唇张了张,沈毓淮又补了一句:“楼下那位,你们二老喜欢就留在这里,常来我也管不着。”
“你也不小了,婚事该提上日程了。”
外面落一场骤雨,猛烈地拍打在玻璃窗上。
沈毓淮看向朦胧的雨景,不远处就能看见茶山和明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