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八五年的血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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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谌明今年四十，如今又是六个月的身孕，强行人流怕是一尸两命。
此时若想保住两条命，似乎只有那唯一的法子。
——跑至异地，逃到一个无人相熟的地方，把这孩子生下来，再上到一名未孕女性的户口下。
这事得瞒着，但凡有不齐心的人举报拿奖金，那他们家可就彻底完了。
思来想去，父亲出个了个主意：家里不是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吗？
有了人选其他还不好办？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常言道父爱如山，山的爱缄默无言却又沉重，云云一直觉得那是放屁。
有能力的爱好夸夸其谈，没能力的就躲在女人背后乘凉，在妻子红脸时作白脸，给他一根木棍更是烂泥也能搅和。
同其他家女儿不一样，云云当时只想质问她那素来沉默的父亲：
你想过母亲的岁数，想过这个家的未来吗？
把这孩子生下来，再上到一名未孕女性的户口下。
这又是个怎样的馊主意？
自己可是黄花大闺女啊，也是带着在大城市拼死拼活捞到的第一桶金回乡孝敬父母的好女儿啊。
泪镶在眼眶里也是可以不掉下的。
云云思来想去，到底是没哭。
她了解母亲，她是个能干的女子，不然怎会在这个年代有个上门丈夫。签好了合同没打掉，多半是因为父亲的极力劝阻。
步入中年还要拖着因为怀孕而浮肿的身材工作，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期待又忧虑着未来。
服装厂里纷飞的细碎钻进鼻腔引来止不住的呕吐，一次又一次。
这种时刻，是不是也在后悔决定用自己的后半辈子，赔给肚中的生命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还是被工友发现了。
工友和领导都来劝说：最近正严打，为了第二个孩子不要工作啦？高龄产妇生育风险也不小，赔了夫人又折兵，傻不傻。
云谌明辗转反侧，最后在冰冻三尺的天气东躲西藏，窝在地窖中发热无人问津。
要不是她的大女儿云云今年春节回来早，怕是来年才能发觉。
所以说到底，为了二胎，被迫付出的这一切都值得吗？
十八岁就离了家的云云凭着母亲交予的手艺，和少年人无所畏惧的闯劲，愣是在改革开放的大城市闯出了属于自己的半边天。
她分得清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但又割舍不了亲情的依赖。
云云摩挲着母亲粗糙的手，将这双手从她隆起的腹部牵下。
在医院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儿中，一位女儿对着她此生唯一的亲人默默嗫嚅。
——“最后一次。”
22岁的云云在1985年6月1日那天，在另一个城市某家私立妇产医院里未婚先孕了。
……
云筠曾经并不叫“云筠”，她的大名简陋得与小名如出一辙。对于女儿的名字，她的母亲并不上心，她的父亲作为上门女婿又是个不识字的文盲，于是乎姓就是她的名。
母亲唤她“云云”，父亲便跟着母亲这么喊。
取名不用心，大概是一脉相承的。因为云筠的母亲云谌明亦是如此。她出生时曾被抱以期待，男性化的名字也是因此而得。
可惜最后生下来也没带个把，再去找村尾下乡的女知青翻字典重取名字，不如直接沿用。
毕竟按那读过大书的女知青所言，“谌明”，即是“昭昭谌明”。
多好的名字啊，不用改。
云筠经商的第十二年，三十岁的她蓦然回首，她规避了上一辈许许多多的固执，但却发现这随意取名的坏毛病似乎还是遗留了下来。
刚刚出生的女婴轻飘飘地落在云云的怀中，云云料想她还没名字，就算有也是同母亲一样过于硬朗。
“叫昭昭吧，云昭昭。”
云筠改名换姓带着云昭昭背井离乡去经商，前两年上了夜校的她自然知道些许典故。
“昭昭谌明”，原文其实来自史记三十世家——“为后嗣忧，昭昭甚明”。
但“昭昭”最出名的成语，其实是“昭昭天命”。
昭昭天命，不可违抗。
可惜这命啊，云筠向来不认。
云筠不是云昭昭的母亲，云昭昭也从来不曾有过妹妹。
只有，长姐如母、长姐为母。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八五年的血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