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溺（短篇合集）》原灯

13、第十三章

　　狸狸×沈怀予

　　1
　　书生从市集上往家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一点月光透过树上光秃秃枝干照到雪地上，反着白色的光芒，让书生能够隐约看清前方的路。
　　快到村口的时候，他听到一阵呜咽声，起初以为是幻听，可是越走听到的呜咽声越大。
　　他停下仔细听了听——是白狐！

　　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去山里打猎，给他带回一只小白狐，他每天都和小白狐一起玩，给他吃好吃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白狐突然消失了，那个时候他还为此哭了好几天呢。
　　书生环顾四周，想要找到白狐的身影。
　　冬日的树木单薄又萧瑟，他透过一棵棵树木看到了远处雪地上的凸起。
　　白狐的眼睛在黑夜中比星星还亮。
　　书生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去，借着月光看到了大片的血以及趴在地上的白狐。
　　白狐的眼睛里满是戒备，但不知道为什么，书生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疲惫。
　　他的心脏蓦的疼了一下，细密的像是有针在扎。
　　“小白狐，别害怕，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他慢慢走向白狐，厚厚的雪地上印上了书生的脚印。
　　蹲下来的时候，他轻轻抚摸白狐的皮毛，“我抱你回家给你包扎伤口，不要害怕。”
　　书生将手伸到白狐的腹部，见他没有反抗，便大胆将白狐抱到了怀里。
　　书生的动作很轻，天太黑了，他看不清白狐身上的伤口，怕给它造成二次伤害。

　　白狐身上的伤口很多，但都很小。
　　给白狐包扎的时候，书生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雪地上会有那么大一滩血。
　　想不明白他索性就不想了。
　　包扎完后，书生烧了些热水，沾湿了毛巾来给白狐擦拭沾了血的毛皮。
　　“嘤——嘤——”白狐边叫边用没有受伤的尾巴蹭着书生的脸颊。
　　“小狐狸身上干净了，这下子舒服了吧”书生知道白狐是在向他撒娇，也乐意跟它玩。
　　不过现在时间太晚了，他去市集上买学习用具耽误了学习，所以晚上得补回来。
　　书生将小狐狸擦干净后，将它抱到了自己的床上，还给白狐盖上了厚厚的棉被，生怕受伤的它冻着。
　　“你受伤了，需要早点休息，今天晚上先在我这边睡觉好不好，明天给你弄新窝。”
　　白狐像能听得懂一样，又嘤嘤两声。
　　昏暗的煤油灯下，书生将今天买的东西从背篓里拿出来，然后打开书开始温习功课。
　　他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白狐偷偷睁开了闭上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占有鱼。

　　2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白狐整个身子压在书生的胳膊上，像火炉一样暖融融的。
　　即使是寒冬，书生的家里也很少生炭火。
　　他每晚睡前会将父母生前的被子搭在身上，但是依旧扛不住逼人的寒气，书生每天早上都是手脚冰冷的醒来。
　　今天却不一样，躺在书生身上的白狐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书生醒后，摸了摸白狐的毛茸茸的脑袋，白狐感觉到了什么，用头蹭了蹭书生的手掌，像是在撒娇。
　　以往书生早早醒来后会起床进行运动，让身子暖起来，但是今天他久违的赖床了。
　　天刚刚亮，书生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怀予哥，你醒了吗？”是隔壁王婶家的姑娘。
　　书生应了一声准备起床开门，奈何白狐一下子从他的胳膊上跳到了身上，一整只趴在他的胸口，让他无法起身。
　　“乖，我去开门。”白狐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动，仰起头盯着他哼唧两声，那表情分明在说“不准起身，更不准去见她。”
　　书生惦记着白狐身上的伤口，也不敢用力将它抱下去。
　　只能含糊对外面的人说自己不太方便。
　　等到那人走远之后，才无奈的用手指点了点白狐的脑袋，含着宠溺。

　　可能是心中对小时候丢失白狐的眷恋，书生在温习功课的时候，看着蜷缩在自己脚边的白狐，一声“狸狸”脱口而出。
　　那是小时候他给白狐起的名字。
　　白狐听见之后却好似以为那是书生给它起的新名字，尾巴翘得很高，用力的在书生的腿边晃动。
　　这是白狐喜欢的表现。
　　从这以后，狸狸这个名字有了新的主人。
　　书生对狸狸格外宠爱，他会在功课之余，陪着狸狸在雪地里打滚，堆雪人。
　　也会将好不容易逮到的山鸡分一大半给狸狸，自己只吃一点点肉。
　　是夜，狸狸悄悄从床上爬起，矫健的身姿越过书生熟睡的身姿，它悄悄打开房门奔了出去。
　　一眨眼就隐入了黑暗之中。

　　第二天书生半睡半醒间想将狸狸搂在自己的怀里，却扑了个空。
　　他以为狸狸又偷偷消失了。
　　书生连棉衣都没来得及穿，踏上棉鞋就跑了出去。
　　冰冷的天气让书生一个瑟缩，但是他没有在意。
　　“狸狸——狸狸——”
　　白色的哈气随着书生的叫喊出现在冰冷的空气中。
　　正当他跑到树林的分叉口时，看到狸狸从远处跑来。
　　书生连忙跑过去蹲下，将狸狸紧紧拥在怀里。
　　远处的空地上堆着许多死掉的野鸡。

　　3
　　树上、房檐上的冰雪渐渐融化，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书生陪着狸狸在屋内玩耍。
　　“怀予哥，我娘蒸了肉包子，让我给你送几个来。”
　　初春的天气严寒还未完全散去，但是王姑娘却早早脱了棉衣，穿了件浅绿色单衣，给这褐色的环境增添了一点绿。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便停住了，那只狐狸站在书生的身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朝门口甩去凌厉尖锐的眼神。
　　王姑娘的手一抖，差点将包子扔出去。
　　自从书生捡回了这只白狐，王姑娘来找书生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王姑娘第一次见到狸狸的时候，被他雪白的毛发吸引住，情不自禁用手摸了上去。
　　只一下，睡着的白狐就睁开了双眼，眼神像刀子一样甩过去，逼着对方后退了几步后跌坐到了地上。

　　书生站起身来准备去门口迎接，但是狸狸紧紧咬住了他的裤脚。
　　“狸狸，别闹”
　　狸狸的身体越养越好，力气都比之前大了许多。
　　书生挣脱了几下没有挣开，他表情严肃的低下头看了狸狸一眼，再挣脱时脚边的力气明显小了很多。
　　书生再回来时，看见的就是狸狸蜷缩在床边的背影。
　　书生知道，狸狸这是生气了。
　　但是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去哄。

　　还有一段时间他就要进京赶考了，一路上风吹日晒，肯定不能带着狸狸一起去。
　　到时候只能将他放在家里，让隔壁王大娘和王姑娘帮忙照顾，要是狸狸一直这么任性，他走的时候怎么能放心的下。
　　书生自顾自吃了一个肉包子，把剩下的都放在了床边的矮桌上，狸狸轻轻一跃就能吃到。
　　但是直到傍晚，狸狸都蜷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连尾巴都瘫在地上，委屈的要命。
　　书生看向狸狸，狸狸看着书生。

　　不知道是不是书生的错觉，他感觉狸狸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书生在闭上眼睛，在心里长叹一口气，算了算了，学不会就学不会吧，任性就任性吧。
　　他准备起身去抱狸狸的时候，狸狸比书生快一步跑到了书生的脚边。
　　想窜上他膝盖却又害怕他生气的胆怯模样，看的书生眼睛一酸。
　　书生弯下腰将狸狸抱到膝盖上，狸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脑袋直勾勾的往书生怀里钻。
　　书生顺着狸狸的毛摸，半哄半教想让狸狸懂点事。
　　狸狸嘤嘤两声，很是敷衍。

　　4
　　是夜。
　　清冷的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洒在书生和白狐的身上，给漆黑的屋内增添了丝丝光亮。
　　白狐半卧在熟睡的书生身旁，瞪大眼睛格外警惕的瞪着门口的方向。
　　突然间有一片白雾将两人环绕，等到散去时白狐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穿白衣的翩翩少年。
　　少年面色冰冷、脸含怒意地看向门外。

　　一句“蠢货”从他的舌尖蹦出，为了不吵醒书生，少年的声音压的很低，清脆的音色中含着喑哑。
　　少年出门前，小心翼翼的在书生的脸颊上印下一吻，眼里满是温柔和爱意。
　　书生半夜醒来，看向身边已经变得冰冷的床铺，无奈地叹了口气。
　　狸狸最近总是在半夜不见身影，书生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一晚上没睡，他不知道狸狸去了哪里，只能心慌意乱地在屋内踱步。
　　狸狸总是给他一种很聪明的感觉，他并不担心狸狸晚上偷跑出去会受到什么意外，书生只是担心它不会回来。

　　第二天一早，书生听到了房门的响动后不经思考就躺在了床上，像往常一样装作熟睡的样子，假装不知道它偷跑了出去。
　　狸狸进门时身上带着逼人的寒气，本该柔软温暖的皮毛却冷得像寒冬的冰块儿，即使离了书生八丈远他也能感受到。
　　一股血腥味飘到了书生的鼻尖，他地心脏重重一跳。
　　不能再装睡了。
　　书生假装刚刚醒来，喟叹一声伸了个懒腰，眼神不经意间瞟过正在假寐的狸狸。

　　“狸狸什么时候睡到被子外面去了”
　　书生一边小声念叨一边将狸狸抱到被窝里，还趁此机会检查一下狸狸身上有没有伤。
　　书生的瞳孔紧缩，看到了狸狸腿上的鲜红血迹。
　　他低下头仔细检查，幸好只有血迹，没有看到伤口。
　　这样下去不行，他得知道狸狸晚上出去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有血迹。
　　书生低下头思考半天，将狸狸放到床上后便穿衣出去了。
　　体力耗光的白狐此时已经沉沉睡去，没有听到书生出门的声音。

　　再次醒来的时候，狸狸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个用红绳穿着的金色小铃铛。
　　他昂起头看向书生，用眼神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今天去城里买东西的时候看到了，感觉很适合你，就买了下来”
　　书生看着白狐用前爪去抓铃铛，笑出了声音。
　　“怎么样狸狸，喜欢吗？”
　　狸狸嗷嗷两声，声音欢快的很。
　　在狸狸看来，这是书生第一次给他买礼物，但是他却万万想不到，这小铃铛真实作用是书生用来跟踪他的。

　　5
　　铃铛一路响个不停。
　　书生借着月色，沿着地下发出微弱亮光的荧光粉一路向前，停在了山里的一处泉眼。
　　他看到了站在岸边的狸狸。
　　在书生还没调整好呼吸的时候，狸狸的周围一阵雾气闪过，白狐变成了陌生的少年。
　　书生躲在大树后面，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所措。

　　他无意识的摩挲手指，不敢相信面前的景象，可少年的脖颈处反着金光的铃铛表明这个少年就是他的狸狸。
　　只见少年一层层脱下身上的白袍，白皙的皮肤泛着粉红，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少年赤果着身体缓缓走入水中，泉水没过少年水面上冒出泡泡的时候，书生的心里一惊，不受控制地跑了过去。
　　少年听到了声响，猛地钻出水面，冰凉的泉水甩到书生脸上，让他打了个冷颤。
　　经常趴在他怀里撒娇的狸狸，怎么能受的了这么冰冷的泉水呢？
　　书生的嗓子干涩，嘴唇微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狸狸”
　　少年看清楚了书生的嘴型，它眼里的凌厉化成了胆怯与畏缩。
　　看的书生心里一疼。
　　书生脱下鞋子，在少年的注视下慢慢走进泉水中。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少年，让他无处可逃。
　　“狸狸，过来。”
　　泉水没过书生的胸部后，他便停在原地，等着少年主动朝他走来。
　　书生拉起少年惴惴不安的手，轻轻朝他的脸上印上了一吻。

　　书生很久没有养过狐狸了，几乎都要忘了每年的2-3月份是白狐的发晴期。
　　狸狸也是狐狸，自然也会发情。
　　只是书生没想到，他的狸狸竟然会变成人，还是个翩翩少年。
　　“别害怕，我陪着你”
　　……（删减）
　　这一晚，少年一直是少年，没有恢复原身。

　　第二天书生一睁眼，少年便将熬好的姜汤端到了他的面前。
　　“快喝下”
　　书生的体质不如白狐，少年怕书生发热，便早早起来给他煮姜汤，煮好后一直用小火温着。
　　书生浅浅一笑，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没想到我们狸狸还会煮姜汤”
　　入口几乎没有辛辣的味道，全被甜味掩了过去。
　　喝完后书生将碗放到木桌上，神色严肃的看向少年，眼里全是询问。
　　少年知道这次逃不过去，便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书生村子所在的山林是很有灵性的，千百年来无数的动物跑到这里吸收灵气，提升修为想要幻化人形。
　　白狐一族也在其中。
　　他们掩藏的很好，几乎没有被人类捕猎过。
　　狸狸很小的时候，因为贪玩从洞里跑了出来，被书生父亲捡回了家，起初他是害怕抗拒的，可小小的书生一直陪他玩，给他吃好吃的。
　　狸狸出生的时候很虚弱，他上面还有很多兄弟姐妹，他在狐族中的这一辈中，一直是不受欢迎，不被期待的那一个。
　　可是对小书生来说，狸狸却是第一无二的。
　　他会用自己小小的手温柔的抚摸自己的毛发，会跟自己一起睡觉。
　　在他享受小书生的喜欢时，下山猎食的狐族长辈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他们高傲的狐族是不准作为人类的宠物的，即使是最不受重视的狐狸。

　　狐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下一代的掌管者一定是第一个修炼成人形的狐狸。
　　被迫回到狐狸洞后，狸狸努力修炼，兄弟姐妹玩闹的时候他在修炼，他们睡觉的时候他在修炼……
　　最终，狸狸压倒性的战胜了他的那些兄弟们，成了狐族的首领。
　　但那些兄弟姐妹却不甘心，每天都想着取代他的位置。

　　书生捡到他的时候，他才解决掉那些好兄弟派来刺杀他的手下。
　　也趁此机会，再次回到了书生的身边，成为被他宠爱的狸狸。
　　“你会厌恶我吗？我手上沾满鲜血”少年剪水般的眼睛里含着恐惧和不安。
　　书生没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吻上了少年的眼睛。
　　“不会，最喜欢狸狸”
　　得到回应的少年胆子大了起来，他反拥住书生，将他推在床上。
　　少年将脖子上的铃铛摘下，系到了书生的脚腕上。
　　铃铛在书生的脚腕上一整天响个不停，直到太阳渐渐落下的时候，屋内才安静下来。

　　-完-

作者有话说

　　有删减，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