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诡事》寒冬一遇

5、善意作利剑

　　蛇妖制定的这个规则，意味着那个被推出去受死的人，要么是自己，要么是亲人，要么就是恩人。

　　每个人都必须要做选择，你不选别人，别人就会选你。

　　当蛇妖说出这个规则的时候，司徒空当即反驳道：“你分明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自相残杀，每七日选出七个人，几个月后镇上的人不还是全都会死光？大家不要被他蛊惑！”

　　那蛇妖巨大的身体盘在众人面前，上半身直挺挺立着，俯视底下的百姓。

　　“本座才懒得跟你们耗太多时日，最多七轮，七轮之后，仍旧活下来的人，本座便会打开结界放他们出去。”

　　蛇妖说完这番话，消失在众人面前。

　　每七日选一个人，七轮就是四十九个人。

　　“起初，大部分人都在试图逃出青云镇，毕竟如果有希望直接逃出去，谁都不会想做这种选择。”

　　要么被人推出去送死，要么自己去选择一个人站上刑台，踩在别人的尸首上活下去。

　　“可他们很快发现，整个青云镇固若金汤，纵然镇中有不少能人异士，也无一人能逃出镇去。”

　　从最开始的抱有希望，到后面一点点失去希望乃至绝望，对死亡的恐惧笼罩在青云镇所有百姓的头上。

　　兴许可怕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来临前的恐惧，这种恐惧，会一点点侵蚀人性，最终把属于人的东西消磨得一点不剩。

　　那蛇妖消失前，还用法术在一旁扔下一座巨钟。

　　“本座不喜欢浪费时间，七日后，自卯时起，隔一个时辰这钟便响一次，每响一次，便由你们选出一人推上刑台，若你们不选，便由本座替你们选。”

　　众人战战兢兢，在惶恐中等了七日。

　　那蛇妖再度出现在人前。

　　卯时钟声响起，有人恐惧难安，有人蠢蠢欲动，有人视死如归。

　　“选个屁！老子就是死了，也干不出这等缺德事！老子不选！！”

　　一个人喊出声来，紧跟着出现了一堆反抗的声音。

　　“就是！死也不选！”

　　“天杀的蛇妖！你不得好死！！”

　　“逼人挥刀向至亲，谁选谁猪狗不如！”

　　“就是！蛇妖不得好死！！”

　　那蛇妖一尾巴甩过来，在前头喊得起劲儿的几人被甩飞出去，落地时猛吐出几口血，接连没了动静。

　　“你们当初上北山搅扰本座，觊觎本座内丹肉身时，怎么不说自己不得好死？怎么不骂自己猪狗不如？现在对着本座破口大骂，简直可笑之极。”

　　那蛇妖接着道：“你们不愿意选，便是放弃生的机会，本座亦可成全你们。”

　　底下人面面相觑，蛇妖说杀人就杀人，这般暴戾行径将众人震慑住，再不敢胡乱出头妄言。

　　人群慢慢躁动起来，那些原先就蠢蠢欲动的人，这会儿纷纷跳了出来。

　　“我选他！他是我弟弟！”

　　“周钱！你是不是人！我是你亲弟弟！！！”

　　“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

　　“好样的周钱，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选他！他是我哥！我选他！！”

　　有人开了头之后，不少人摒弃了摇摇欲坠的底线。

　　有人大喊。

　　“我选他！他是郎中！我快死的时候他无偿给我看过病！他帮过我，救过我的命！”

　　有人推出面前未成年的孩子。

　　“他他他！我选他，他是我儿子！我亲儿子！生来就克死了娘！以后说不准还会克死老子！现在救老子一命正好！”

　　有人互相破口大骂。

　　“我选她！这臭婆娘在外面跟别的男人乱搞！老子早就想把她休了！”

　　“天杀的！！你竟然为了活下去这么污蔑我！亏我还想让你选了我好活下去，你竟然这么对我！我真是瞎了眼嫁了你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

　　还有人指向远处衣着华丽，明显与自己境遇不同的人。

　　“她！我选她！我乞讨时她赏过我十两银子！”

　　“我也选她！他给我们施过粥！”

　　有人痛苦流涕。

　　“娘，您让我选你吧，您别怪我，您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的，可我还年轻啊娘！”

　　“您一定不忍心看我这么死掉对不对？您别怪我……我真的想活下去……我不想死……”

　　人群纷扰至极，都在绞尽脑汁去想那些他们曾经并不放在眼里的好意。

　　“这个人！他曾送了我一个馒头！”

　　“他给我教过学问！”

　　“他帮我修过屋顶！”

　　“她给我补过衣服！”

　　……

　　说着说着，有人开始吵架，甚至动起了手。

　　以往或许会有人劝一劝架，可这会儿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没有人愿意去理会这些因为羞恼，因为愤怒，因为恐惧，因为心虚，因为自保等等原因而逐渐丧失理智的人。

　　一个馒头？一碗粥？

　　诸如此类的事情，在过去，他们可能会感激，也可能轻蔑一笑，甚至嘲讽对方看不起人。

　　他们可能还会想：不过是做些假样子给别人看罢了，还不是为了给自己博一个好名声？真这么好心，怎么没见他们把钱银拿出来给我们穷人分分？

　　教过学问？

　　害，还不是为了彰显自己博学多闻，在我们这些普通人身上获取一些优越感，显得他们尤其高高在上。

　　修过屋顶补过衣服？

　　又不是没你我就做不成了，还不是为了些面子上的东西维持来往，帮完忙还得伺候你给你做顿好的，简直得不偿失！

　　——在此之前，他们不少人是这么想的。

　　可眼下，他们绞尽脑汁把别人那点微弱的善意捧出来给别人看。

　　看啊！他或她曾经帮过我！是我的恩人！

　　所以我选他/她去死啊！

　　因为我要活着！我不能死！

　　因为你帮过我，你不是好人吗？那这次你也会帮我吧，你也会愿意帮我去死的吧，所以我选你，你替我走上刑台吧。

　　大概每一个与人为善的人，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们曾经散发出去的善意，会变成一把又一把利剑，尽数插回自己身上。

　　那蛇妖许是看的尽心，悠悠开口。

　　“本座突然心情颇好，不如本座再制定一条规则，若是你们能做到，那今日本座便只杀一人。”

　　众人仰头看向那巨大的蛇妖。

　　“本座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由全镇人选择一个人走上刑台。”

　　“走上刑台的这个人，不仅是被全镇人选择，还得要他自愿。”

　　底下人瞬间乱成一锅粥。

　　“这怎么可能！”

　　“一个时辰的时间，上哪儿找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会有人自愿走上刑台！”

　　是啊，怎么可能会有人，被所有人放弃之后，还能心无怨怼，自愿走上必死无疑的刑台。

　　听陈员外缓缓说着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云间月没想到，几十年前的青云镇，竟有这般残忍阴暗的过往。

　　“所以，你们选了善良无辜，施粥济民的江涟清？”云间月猜测道。

　　陈员外点头，后又摇头。

　　“你说对了一半，”他说，“不是我们选了江涟清，是司徒空选了江涟清。”

　　“他在一个时辰之内，游说众人一起选江涟清上了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