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没有手软》尉迟香

18、进化5

　　那天发生的事情似乎没有给方无垠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方千山也没有如他气话上所说，把她赶出方家。她仍旧几头跑，忙成一颗陀螺。

　　她脸上没有吓人的淤青，走在路上终于不是一副能止夜啼的模样，相反，她越来越松弛，是那种机车开快了，速度狂飙后带来的精神享受的松弛。

　　勒恺私底下跟她联系，说江河同意一起合作demo，他本人也非常依仗方无垠的指导。方无垠让他去申请demo的制作人角色，就是让他把控整个demo的开发。这样一个小项目，江河的高层不会不松口。勒恺对demo一知半解，最后能讨论的人就是方无垠，所以方无垠把团队名单拟给他，说是建议，他也欣然接受了。

　　作为魔典公司背后的持股人，她还收到了方夏公司的一份收购意向书，也让人接触了方肃妍。方肃妍很明确表示，她就是要让魔典成为方夏第一家专攻智能AI领域的公司。

　　方无垠觉得方肃妍在智能科技城这个庞大的项目上面，明显不满足于充当池乘万里的辅助角色。但是方夏公司就没有人工智能的基因，强行收购一家，也不好管事，最后还是魔典这边的负责人掌舵。

　　池漱洲一直没动静，说要截胡的人，一两个星期都不见踪影。方无垠给他发了一个价格，他也是说“这件事我信得过你，你安排就好”。

　　事情本来一条条都挺顺的，方无垠还抽空去寺庙拜了拜，在古玩街买了一个开过光的玉石手链，这个玉石手链是冰玉，托在她的腕间，清新隽雅，配她一身黑色西装格外打眼。

　　但是，许久没露脸的方施玉突然跑来找她，说：“姐，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方无垠坐在桌子边拉日程表，抬头瞅一眼，皱眉，天水碧的礼服裙像一段流水亘在她面前。

　　方施玉偷偷观察她面色，见她无动于衷，当即垮下脸，嘟着嘴，嚷：“你不会不喜欢吧？我跑了几家大牌子，才定下来的。”

　　“给我的？”二十多年来，头一遭遇到有人送她裙子，就跟第一次吃折耳根，或者第一次喝豆汁一样，需要一定的胆色去面对。

　　“对哦。爷爷让我送你的。”方施玉准备把套在礼服外面的透明纱揭开，“你先试试合不合身，能改的。”

　　方无垠后仰避开裙尾，问清楚：“爷爷为什么突然让你送裙子给我？”

　　方施玉停下手，拉了凳子坐下，抱住衣服，说：“我很喜欢这条裙子，忍痛割爱给你，还不是因为我早就想看你穿裙子是什么样子。姐你不用再假扮孙子了，爷爷那么老了，迟早要……你不用太在意他的想法啦。”

　　“我没有在意。”方无垠坚持拒绝：“如果是爷爷送的，劳烦你再送回去。”

　　“别啊。他只说让我好好打扮你，让你体体面面地出席本地一个智能峰会的晚宴。”方施玉坦诚：“许是他知道那种场合不能丢方家脸面，所以才叫你穿的。你穿一下就当完成任务，不难吧？”

　　方施玉大概不知道那天病房发生的事，但方无垠心里明镜般清晰，方老爷子这是在暗示她的身份地位。另外肯定还有其他目的，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否则就太恶心人了。

　　方无垠让方施玉把裙子留下，把聒噪的妹妹请走。

　　两天后确实有个智能峰会，西津市之所以能被选做智能科技城的试验点，正是因为本市的人工智能产业发展走在前列。至于峰会就是各种各样的企业大佬上去说两句关于智能产业的前景，没什么实际技术分享。

　　方无垠盯着台上发光的金色话筒，想象着如果有一天她的异星科技也在市里崭露头角，那她肯定不来这个劳什子峰会，她要坐在办公室，让主办方三进茅庐，才大大方方坐上去，挥斥方遒。她低头掩笑，这种自嗨想法，估计在场昏昏欲睡的听众都有吧。开会就是这样，不是自己上去讲，就怎样听都没啥意思。

　　突然隔壁也是一阵笑，她又抬头，发现自己带了一个坏头，有些人都掩嘴笑。台上话筒滋啦响，一道熟悉声音传来，方无垠抬头，噗嗤一下笑出来了 ，池漱洲作为池乘万里的技术负责人，顶着半边淤青的脸，正在做演讲。

　　风水轮流转，他的颜值也有跌破“发行价”的时候，就是他本人不太在意，长得也实在太“扛打”，竟然有种痞酷企业家的观感。

　　峰会过后，晚上的晚宴才是社交重点，方千山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方辉荣和宝蝶过来。宝蝶哄着方辉荣，跟他解释这些叔叔阿姨都是以后他要结交的人，吧啦吧啦。

　　方肃妍请了病假，其实是避嫌。方施玉也来了，和路家的两个小姐妹聊得很快乐，本来很正式的场合，不知道为什么多了许多公子小姐，都变味了，仿佛变成了智障的门第峰会。方无垠作为默默创业的小公司代表，很是无奈，她找了一圈，没有见到几家新起之秀的负责人，想来也是峰会过后就搭飞机撤了。

　　方千山看见她，在外人面前，他从来一副正直严厉的长辈模样，招了招手，方无垠假笑着靠前。方千山上下打量她的衣着，不是裙子，就是普普通通的黑色西装，黑直长发披散，不施粉黛，耳朵带了一溜的耳钉。他当即脸就沉下来，鼻子里哼出极其不悦的声音。

　　方千山叮嘱：“老二，你跟我过来。”

　　方无垠跟着他，宝蝶拖着方辉荣也跟着。一行人来到坐轮椅，一身华贵的老婆婆面前。

　　方千山笑呵呵喊：“路太太，别来无恙。”

　　方无垠见过她，当即嘴甜喊：“路奶奶。”其实路奶奶也不姓路，但是她夫家姓路，她年轻时候辅助路家事业，渐渐连自己的姓氏都丢了。

　　路老太太精神很矍铄，脑子也很清醒，立即就喊出方无垠的名字，“小垠啊，十几年没见过你了，都长这么高了。”

　　推着路老太的是路稼谦，与方千山和方无垠也打了招呼，他的相貌比实际年龄稚嫩，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路老太说：“稼谦，你和方家几姐妹都认识？”

　　“认识，之前打过照面。”路稼谦露出两个酒窝。

　　“认识好啊，在西津市你们以后都要互帮互助的。”路老太笑得很开心。

　　方千山笑得也很开心，“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他们是要多熟悉熟悉，生意上的事逐渐也要交给他们去管，以后会有许多合作的地方。”

　　方无垠站立不安，此时此刻她验证了自己的想法，方千山是准备拿她来“祭旗”了，也就是拿她来和路家联姻，既不是池鸿景或者池漱洲，也不是路择远，而是路家里被路老太喜爱，但又不会夺权的路稼谦。

　　方千山这招是既想把她摘出核心圈，把她丢出方家，又能滚出去后给他继续创造收益，替他继续卖命，还要对他感恩戴德一辈子。真是人越老心越狠啊。

　　路稼谦嗅出同样的味道，只是他仍然浮着一层笑，很腼腆很乖巧。方无垠算了算，对方比自己还小了两岁。

　　来峰会之前，方无垠就收到肖言澜的报告，透露鹿游奇这家公司背后的最大股东，其实是路老太，实际业务由路稼谦在打理。肖言澜说，路老太老早就物色市面上人工智能做得有点起色的小公司了，商业眼光按十年二十年来算。

　　宝蝶拉了一张椅子，叫方千山坐下，他便与路老太又聊了一段时间，路老太怕年轻人受不住他们冗长的回忆录，就派路稼谦陪陪方无垠她们。

　　路稼谦笑着将人引开，然后宝蝶带着方辉荣驻扎在方千山身边，她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方辉荣在方千山身边露脸，让其他人都看到方家以后话事人是谁。说实话一个五岁的孩子又不是末代皇帝，坐在那里就能昭告天下，他以后要“登基为王”，但宝蝶也是没办法，谁让她是零元购入场。

　　方无垠随路稼谦踱远，踱到方千山不注意的位置，然后笑眯眯看这个小了自己两岁，时不时露出斯文笑容的弟弟，问：“你没看出来两老的意思？”

　　路稼谦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回答：“看出来了，打算撮合我们嘛。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总之不是什么好主意。”

　　“为什么？”方无垠没有什么表情反问。

　　“难道你想和我结婚？”路稼谦话说得很明白，“我以为像你这种御姐应该会喜欢比较强势的男人。”

　　“我没有喜欢的类型。”方无垠直白说，她就是想看看路稼谦什么反应。

　　路稼谦揉了揉下巴，又腼腆一笑，反问：“难道你打算从今天开始把我培养成你喜欢的那种类型？”

　　这意思是问她难道动了真要商业联姻的心思。

　　方无垠一溜耳钉反着光，神情不明，说：“不好说啊。”未来的事谁说得准，用婚姻换利益，她目前不准备做，不代表未来不会做吧。狗逼急了还跳墙，把她逼急了结个假婚，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事还能不好说？”身后响起好奇的追问。

　　路稼谦返身，端正了几分身姿，甚至有点小紧张，方无垠觉得这种紧张很奇怪，掺杂着复杂的情绪。“哥，你回来了啊。”

　　方无垠也返身看路择远，在他身边竟然没有看到方施玉。

　　路择远盯着方无垠，问：“我以为你看不惯这种联姻的办法，会觉得很蠢。”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语调也很平直，蠢字也没有加重音量，但就是让方无垠很吃惊，路择远学霸闪闪发光的雕塑噼里啪啦，有了一丝裂纹。

　　“古代两国打仗还大操大办联姻，现代家族长辈有这种想法，也不为过。都是资源互换的借口。”方无垠表现得很无所谓，甚至对路稼谦笑了笑。

　　路择远点点头：“高中时候看你读书，原来真的在读书。”

　　“不然呢？”方无垠自认为认真努力，只是看起来比较随意，“你以为我在数语文书上有多少字？”

　　“你打算怎么办？”路择远突然问了一嘴。

　　路稼谦说：“如果奶奶要我娶，我就娶。”

　　“不是问你。”路择远微微有点不耐烦，又问了一句：“方无垠你准备怎么办？你会拒绝你爷爷吗？”

　　路择远一副看戏的样子看她，方无垠张扬对着他呲牙：“关你嘚事。”

　　然后又转身朝路稼谦柔柔地笑：“我就对他这样，平时我很温良恭俭让的。”

　　路稼谦哦哦连答两声，有被逗到。

　　路择远光风霁月地端着，说：“我就是好奇你会怎样做而已，没有干涉的意思。”

　　方无垠嗯嗯敷衍两声，说有事先溜了。主要是她心情不太好，觉得事态有点棘手，路老太提前布局，让她出局困难重重，她又不愿意和路稼谦拉帘子，更不愿意听从方千山摆布。难道真的要放弃鹿游奇这家公司？

　　不过，方千山最近动作频频，方无垠认为应该是有什么事让他开始着急了。难道是他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收到一阵信息震动，池漱洲连发了两条——你在哪？有空出来一下，江湖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