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树》刀丙

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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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斜照在冷硬的钢板堆上，给这座充满铁锈硅胶味道的城市带来了一丝暖意。远处的电车经过时发出独有的卡啦卡啦声划破了寂静冷清的马路，片刻后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这就像是被上帝遗弃的世界一般，废铁组合而成的飞行器，人工合成的机器人，冷漠的人际关系，窄小的空间，各式各样冷色调的事物，让人看不见未来的方向。

　　雷诺沿着废弃的轨道走了许久，每走一步都会蹲下身子去查看铁轨下的缝隙，深怕错过藏在其中那悄然破土的嫩芽。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尽管没有找到自然课上所描述的绿苗，但雷诺终于还是在塞满水泥和钢铁的轨道尽头捡到了一颗灰色种子。

　　一路上，雷诺都为了避免为研究而疯狂的老爹发现这颗种子而努力地抑制着自己不住上翘的唇角，他甚至决定将它种在家宅后边的围墙死角。

　　于是雷诺除了每天放学后偷偷摸摸去给种子浇水施肥，还把早已被工业污染了的空气用玻璃罩隔绝了。

　　几天后，种子突然松动了泥土，高抬着娇嫩的叶子，缓缓破土而出。

　　“是叶子！”雷诺高兴得大叫，激动的心情甚至与之前父亲赞赏性地抚摸着他头时有的一拼。

　　这么想的时候，雷诺兴奋的心情却缓缓平静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那双大掌的温度了。

　　此时屋内突然一阵巨响，随之而来的是燃烧胶体的味道。

　　雷诺知道父亲的实验又失败了，吓得连忙将玻璃罩盖上去。

　　雷诺的父亲是研究森林毁灭原因的一名专家，他常常可以得到在这个光秃秃的世界上稀缺的树苗，然后在上面释放各种他们生活中所吸收到的杂质空气来验证这些树是否合适人类的环境。他必须尽快研究出人类存活在这个失去大自然的世界的方法。但这些对于雷诺来说都太过深奥，他只是一名偶尔调皮的小学生，只想保护他得之不易的小树苗，他害怕父亲会将他得之不易的宝贝拿去做实验，于是决心打死也不能将它暴漏出去。

　　2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雷诺照例先去看看他的宝贝，然而让他惊奇的是，种子已经由昨天的树苗生长到了一米左右的高度，怪异的是，这棵树没有叶子，只有干巴巴的树枝。

　　尽管如此，雷诺还是兴奋异常地去了学校。

　　但是上课的时候老师却带来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班里的一位同学不见了。原以为只是贪玩的父母联系了老师后各处寻找，却没能找到，老师重复强调放学后要及时回家之后才开始上课。

　　雷诺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他满心期待着他的树在他放学后是不是可以长得更高，他甚至没有参与课间伙伴们对消失同学的讨论。

　　放学后雷诺急匆匆地回去，他的宝贝又长高了！甚至将上面的偌大玻璃罩撑了上去。雷诺垫着脚尖去拿玻璃罩时，突然发现最细的树枝上挂着一片细嫩的叶子。

　　雷诺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他已经太久没见过叶子了——父亲的实验室他从来进不去。这是活着的，娇弱的，和历史自然课本上一样的叶子啊！

　　他满心欢喜的跑回房间里翻看课本上种植树木的注意事项，即便这些是以前总让他觉得枯燥泛味的正体，现在的雷诺却一字一句地反复研究着它们，直到父亲过来敲门，“雷诺，吃饭了！”

　　父亲的语气仍旧带着淡淡的疲乏，甚至吃饭的时候也显得忧心重重。

　　饭桌上只听到铁筷子敲打瓷碗的声音，零零碎碎的让雷诺忐忑不已。

　　一旁的电视播着令人担忧的事情：“近日空气中的含毒量越来越严重，必须靠新鲜的树叶提炼出的药物才有办法消除已经吸进去的毒气。”

　　父亲看到这个报道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这样的消息会让大家对仅剩的树趋之若鹜啊！”

　　雷诺并不大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以为他心情不好，他迟疑地问，“实验又失败了么？”

　　“是啊，提供树苗的地方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地球迟早是钢铁的海洋。”

　　雷诺想，只要保护好围墙里那颗树，至少我们家可以少受一点毒气的污染。他嘴上说道，“爸爸你放心吧，我们肯定会比别人好的。”

　　父亲以为他说的是那些试验品，摸摸他的头，“傻瓜，那些都是大家的树。”

　　雷诺傻傻地笑没继续回话。他觉得父亲的手一如既往地温暖。

　　等树再大一些，就告诉父亲吧。他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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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雷诺的树不仅又高了一点，而且还多了一片叶子，这片叶子却与昨天的叶子不同，长在粗大的树枝上，而且脉络清晰，墨绿的颜色提示着这片叶子的不同寻常的苍老。

　　雷诺突然意识到他得到的是一颗不可思议的树——他翻遍了所有知道的书籍，甚至去问了老师，却只是得出“不可能”的答案——试问有哪棵树是新叶老叶一齐长出来的？

　　他一边惊喜一边站在树边虔诚的祈祷着，“请长出更多的叶子吧。”

　　雷诺觉得那颗树简直就是他的幸运星，因为几天后，发生了一件所有学生都会感到高兴的事——班主任没有来。据校长大人声称，班主任突然要去做一件不得了的事，所以让同学们乖乖的自习几天。

　　然而接下去的两三天，坐在雷诺附近的同学依次请假了，原本人就不多的教室一下显得空荡荡的。

　　但是雷诺知道这些同学并没有请假，他在做值日的时候偶然看到那些请假的同学的家长们在与老师激烈的争吵，内容大致是孩子不见了，该怎么办这类的话题。

　　雷诺潜意识地认为那是一个禁忌的话题，不仅如此，他还感到深深的恐惧——万一下一个不见的是他怎么办？

　　不知为何，消失的人越多，雷诺的心中就越惶恐，这样的不安让他急需找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人。

　　于是他找到了他的朋友阿奇。

　　阿奇一直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好学生，虽然他对待雷诺的态度并不怎样。然而在雷诺把秘密告诉他后，他看向雷诺的眼神立即充满了热情：“真的吗？你真的有一棵树？”

　　阿奇的注意力是“一棵树”，并不是这棵树上发生的“奇怪事情”。

　　雷诺向他做了嘘的动作，他看看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后，继续道，“你要是不相信，明天我带一片新鲜叶子给你。”

　　阿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了。

　　放学的时候，雷诺兴冲冲地跑回他的秘密基地，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一直跟着他身后的阿奇。

　　就在他来到家宅墙角，爬上树准备摘上一小节树枝时，阿奇突然出现了，他长大了嘴巴一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颗树，“天啊！竟然是真的树！”

　　雷诺被他吓了一跳，脚一时踏了空，扑通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

　　“嗤！”雷诺疼地叫出了声音。而阿奇趁机将他手中的小树枝抢走，就这样急匆匆地逃走了。

　　雷诺呆若木鸡地坐在地上，怔怔自语道，“阿奇跟踪我？”

　　雷诺第二天起得很早，愤慨地准备去找每日都会在学校教学楼后面读书的阿奇讨个说法，但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

　　直到上课，阿奇也没有出现，而老师依旧面无表情地在讲台上捧在课本自顾自地念着。

　　阿奇也失踪了，但是却没有任何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