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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猫 ...

  •   “凌晨三点半,我发现我不会做饭的男朋友在厨房煮汤,剁骨刀声声入耳,肉香醇厚浓郁。”
      “但几个小时前,我才埋葬了我的猫。”

      -
      凌晨三点。
      隔音良好的公寓某处断断续续传来敲打声。
      那声音闷沉,如同重锤一下又一下地击打着柔软的物质。
      我翻了无数个身,终于忍不住爬坐起来。

      日本人啊!
      楼上装修能不能选个人间时间?

      我睡眠本来就不好,起床气还大。
      此时被吵醒,根本没了继续睡的欲望。

      而且。
      一米八的大床另一侧空空荡荡,睡眠一向好得像猪一样的男朋友不见了。
      只露出一小条缝隙的卧室门亮着光。
      这声响把他也闹醒了?

      我眉毛皱起,光脚下地。
      拉开门,鼻尖闻到一股香气。
      香醇、温厚,还带着一点甜腻。

      搞什么啊,赵子涵那家伙不会这么晚还背着我偷偷点外卖吧!

      我的男朋友赵子涵,年方26,一米八,个高人帅工资多脾气好,讲卫生懂礼貌活儿还好。
      除了不会下厨这点,几乎是完美男友的典范了。

      这阵子我为了减肥坚决拒绝晚饭加宵夜,连带着他也和我一块饱受挨饿之苦。
      不会是把他饿的受不了了,才来点外卖吧?

      “咚咚、咚咚。”
      我拉开冰冷的卧室门扶手,却见饭厅空无一人,光源和声响都来自飘出香味的厨房。

      厨房?
      赵子涵连菜都不会理、拿菜刀都只会切到手,他总不可能饿得发疯了、自己在做菜吧?
      我光着脚在地上行走的声音很小,赵子涵也吐槽过我每次走路不说话的时候像只幽灵一样。
      老把他吓一跳。

      这次就不吓他了,在厨房敲敲打打的,大半夜的吓到他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我故意发出声响,拖鞋甩在有些粘腻的地面,靠在厨房和饭厅分割的门框,懒洋洋打了个哈切。
      我说:“赵子涵,你做什么吃呢?”
      “还有,不是拖过地了吗,这地板怎么黏黏糊糊的。”

      “咚……啪。”
      越来越弱的“咚咚”声彻底消散了。
      整间公寓一下变得静谧到可怕起来。

      我站着的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厨房对外的窗户。
      窗外一片漆黑,对面楼所有的窗户都像一对对合不上眼的黑眼珠,被框在棺材似的长方形格框里。

      也只有我们这一间大半夜的还亮着光了,哈哈。

      赵子涵半天没回答我,我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
      目光落在他纤长的背影上。

      奇怪,怎么觉得他瘦了好多?
      赵子涵还扎着我们一起采购买回来的围裙,粉红色的。蝴蝶结打得潦草,两条结在腰背处拖拉很长,几乎垂到大腿中部,像是两条软舌。
      直到我看见鲜红的液体,一滴滴。
      从围裙末端滴落。
      啪嗒、啪嗒。
      我愣住了。

      -

      赵子涵似乎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发觉我的存在后,猛地将脖颈脑袋缩成一团。
      我也一惊,残涸的血渍触目惊心,他在菜板上切什么呢?!!
      生杀鱼吗?!

      我彻底被他搞糊涂了,这傻逼大晚上搞这些干什么!

      我家的猫不吃鱼,赵子涵喜欢吃鱼,下馆子总得有一道鱼菜。
      鱼丸子、鲜鱼汤、烤鱼、鱼火锅。
      我曾吐槽过他。
      可别是猫的转世,把我们家猫喜欢吃的鱼都归他了。

      但是!
      白天我才把我们家猫埋了,晚上他就来搞鱼吃,整的噼里啪啦一片狼藉扰我睡眠的——赵子涵神经病吧!
      我怒火中烧,叉起腰骂他:“赵子涵你疯啦!凌晨三点半你饿疯了也不能现杀鱼啊!小脑堵着啦你!”
      赵子涵向来对我百依百顺,如今神神叨叨的犯我禁忌!

      他似乎发出了一声呜咽,突然扔下菜刀,钻进卫生间里,大力地砸关上门!!
      公寓是早年间流行的款式,厨房和卫生间共用水电。
      几乎是下一刻,我听见卫生间水龙头滋滋作响,同时厨房的热水器发出打火的声鸣。
      以前吵架赵子涵吵不过我时,也老爱往卫生间躲。
      真是好笑死了!那么大条一个男人,每次都自己躲着。

      我呵斥他:“别以为躲里面就没事了啊!这厨房乱成这样,我才不要一个人收拾,你早点给我出来!”
      “大晚上整这出,你是真担心吓不死我啊!”
      菜板上的水滴还在“啪嗒”“啪嗒”地滴落。

      真是的,地面上都是水,等会还得清理!
      但是,“咚咚”的声响怎么不见了?
      好像是从我走出房门被香味吸引时就不怎么明显了。
      我的目光落在菜板上。
      ……
      我一下子僵住了。
      菜板上淌着血沫和碎肉的原主的确是一条鱼。
      这条鱼却格外丰硕,占据了整张菜板。

      鱼脑袋似乎是“咚咚”声敲打的来源,几乎是一团融软的肉糜。
      鱼眼睛的地方空空如也,鱼的鳞片被刮净了,鱼肉雪白,淌着血水。
      可是,谁来告诉我。
      我拎起鱼尾巴处那一层薄薄的带血绒层,随舒张展开,竟像是在微颤着呼吸——那是一整张完整的毛皮?!

      鱼会有这毛这种东西?
      赵子涵他大爷的在拿异形做饭吗?!

      -
      我死死皱眉,汤勺伸进香味四溢的锅。
      火正旺,锅里咕噜冒泡。
      浓白奶香的锅汤中,我捞出一颗浑圆的球形。
      我的嘴唇开始忍不住哆嗦。

      鱼眼不该是这样的。
      琥珀色,通体暗淡柔软,好像快被煮软煮化了。
      ——和我死去的猫一样的瞳孔。

      我曾经无数次对着那灵动的眼睛撒娇,“小猫咪呀,你喜不喜欢我?”
      “小猫小猫,今天吃什么猫罐头呢?你自己拿爪爪选吧~”

      我是捡到的它,三四年过去了,它早已成为我的家人。
      白天时,我还抱着它冰冷的躯体,埋入大树底下。
      它的皮毛柔软,埋进土层时变得干涩、僵冷。

      我拎起菜板上流着血水、沾着碎肉的那层薄绒毛,已经脏到看不出原本的毛色了。
      赵子涵到底在干什么?!
      “咚咚。”
      我再一次听到“咚咚”声。
      不是楼上的装修声,也不是菜板上的敲击声。

      我转过身,没有开灯的卫生间里,伴随水声,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咚咚声”。
      卫生间的门不断地震动。

      赵子涵的声音隔着那层门,阴冷而扭曲,“宝宝……我错了。”

      “我不该动它的,……对……对不起。”

      “你别锁门啊,我们好好谈谈……”

      鸡皮疙瘩一粒粒地在后颈突起。
      我突然嗓子闷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它?哪个它?
      我根本就没锁门啊!

      还是……这个东西被关在了门里头?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门。
      “我错了……我出来,我们谈谈吧!”

      燃气仍开着,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卫生间里的灯开始忽明忽暗地闪——他刚刚躲进去时根本没来得及开灯啊!
      “砰!!”

      “赵子涵”的声音忽然变得暴躁起来:“都说了好好谈!开门啊!”
      塑材门被重重锤击!
      沉闷的咚咚声!

      他喝道:“别动菜板,不许关火!听到没有!”
      “不准动我的东西!”
      这种玩意儿是我男朋友才有鬼了!

      凌晨三点半,我不得不怀疑我和他、或者这间公寓,有谁被鬼上了身。
      尽管浑身冰冷、手脚发软,意识到不对劲的我仍窜起身,将炉子的火一下关灭!

      我哆嗦着,转身抓起菜板上的刀,逃向大门。
      开门声响起,就在我跑出去、使劲撞关上门的那一刻。

      我听见卫生间门上的那块玻璃破碎的声音。
      同时一声尖锐,“咚!”
      就像坚硬的颅骨被击碎了。

      我腿脚软得像锅里被熬煮的面条,每下一层楼梯心脏就跳得更快。
      安全通道里,萤绿标识如同幽幽鬼火,灼烧得我眼睛发疼。

      我一层一层地往下跑,不时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好歹楼道上方,没有冒出赵子涵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说起来,这个晚上,我又看到过他的正脸吗?

      他弯曲的腰、昏黄灯光下不太正常的肤色、艰涩闷沉的声音。
      我不敢细想,咬着牙往底下跑。

      -
      七楼像跑了个一千八百米,看到一楼平地那个“安全通道,禁止堵塞”的标志时,我眼泪都要从别的毛孔里掉出来了。
      还有两三级阶梯时,我脚踝一拐,扭到筋的疼痛刹那在大脑尖叫起来。
      我跌落下去!
      ……

      其实我以前摔倒过,也是从楼梯上不慎跌落下去。
      凸起的尖锐刺向骨骼,坚硬的石材撞向软肉。那时我哀叫着滚落到平地,赵子涵慌乱担忧的声音落在耳畔,我抬起眼看他。

      端正帅气的脸上,有一双像我家猫的墨玉瞳孔。
      温润,让人想亲近。
      然后我想办法让他成了我的男朋友。
      ……

      这一次我没有受伤,一只手时隔多年扶住了我,随即拉过我的腰身,让我站稳。
      手的温度冰冷,像一块冰库才拿出的,冰膈凉人的皮肉。

      五官仍是熟悉的,却仿佛很多角度做了调整。
      开裂的眼角、收窄的鼻翼、唇缝朝耳垂蔓延。
      赵子涵微笑起来,苍白的皮肤上带上莫名的酡红。

      “宝宝,要小心啊?”

      他的声音阴柔,像蛇一样。

      我每个关节都在打着哆嗦,我想推开他,他那只手却死死黏住我,“走吧,回家喝汤?”

      “很好喝的。”

      鬼知道喝了那个不知道什么鬼东西的汤会有什么下场。

      我不断挣扎,“放开我!”

      赵子涵的声音更加阴冷下去。
      “……你不乖啊。”

      他的力气一瞬间变大了数倍,我好像后脖颈被捏住的老鼠,再怎么挣扎也一动也不能动了。

      另一只手。
      他的另一只手抚摸上了我的头。

      划过鼻尖,落在额头。

      他的指关节曲起,轻轻敲了敲。

      我汗毛瞬间炸起!

      仿佛听到“咚咚”声,即将从我的头骨上响起。

      我的眼泪忍不住朝外涌,极致的恐惧中,我说:“赵、赵子涵呜,我们分手吧。”

      他的手在触碰到我皮肤的前一刻停住。
      我感觉氛围一瞬间扭曲了。
      阴冷变成了和煦,紧张得到了缓和。

      “不……不要。”
      赵子涵的声音颤起来,他的面庞五官也在变动。就像在和什么东西做斗争一样。

      这一分的间隙里,我知道了他还没有被完全侵蚀。
      很好,我的男朋友,至少还不完全被上身。

      我颤着声说:“赵子涵,我给你十分钟好好反省一下!就在这里不许动!不然,我和你就彻底分手,我俩彻底完了!”

      这句话的威力格外大,赵子涵手脚一哆嗦,连忙放开了我。

      我擦了下嘴角,又看了一眼他。
      顾不得他了,我飞速逃出去。

      -
      现在应该是凌晨四点多了,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所有建筑物都被笼罩在沉沉夜色里,像披了一层绵软黏湿的墓布。

      这个小区离地铁公交有二十分钟的距离,何况现在也没发车。
      我跑不动,打110也打不通,打车也怕遇见比赵子涵更恐怖的东西。

      在小区里鬼打墙了数圈后,我看着马上关机的手机干着急。
      “咚咚”声从远处响起,似乎在和我玩捉迷藏。
      时间不断缩短,他……它要来找我了。

      我又累又饿又怕,却不敢停下,更怕在漆黑昏暗中被一只冰冷的手捉住。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我连忙朝一个地方跑去!
      ——那是白日里我埋猫的地方,旁边有一棵枯树,这是小区外边不远的一块荒地。曾被我和赵子涵戏称绿化的法外之地,如今却让我觉得是我的“法内之地”。

      枯树枝叶婆娑摇摆,仅剩的几片枯叶凄惨摇动。
      我看向身后的黑暗,咬牙向白日才压实的土地伸出双手。

      刨!
      土粒翻飞,我想让安眠不久的猫重见天日。
      直到终于看见了土坑。

      我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空荡荡的坑洞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
      没有?!
      我几个小时前才哭着挖开的土坑里,不存在一具冰冷的猫尸。

      我的手指因为生刨坚实的土地而发疼。
      指甲也要开裂似的疼痛。
      我尖叫起来,脑子里好像被锤子狠狠一砸,头破血流,痛苦万分!

      我栽倒在地,在痛苦喘息中看见黑暗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一下、一下地狠狠砸着什么东西,发出令我万分熟悉的声音:
      咚咚、咚咚。
      这就是吵醒我的声音!

      我使劲揉了揉被血渗进去的眼睛,看清那个人到底在砸什么——
      一团血肉模糊里,我看见我本该自然死去的猫,皮毛稀烂、头颅软绵、不断被砸出红白的脑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崩溃了,尖叫着从睡梦中醒来。
      全身都是冷汗,我的心也在下一刻冷了下去。
      醒来?
      这是梦吗?
      不可能!!

      我大哭起来,另一侧和我一起入睡的男人也被我吵醒。
      他温暖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摸我的腰背。

      -
      他温柔地安抚我,说:“宝宝,你怎么啦?做噩梦了吗?”
      我不知所措,怔愣着流眼泪。

      慢慢地,我哽咽说:“赵子涵,我、我梦见我的猫死了。”
      “怎么会呢?”

      赵子涵微笑起来,他的一只手伸进被褥里摸索。

      随即提出一只浑身僵硬冰冷的猫出来。
      毛发黑白,带着干涸的血印。
      我的猫。

      赵子涵近乎温柔地说:“宝宝,你看。”

      猫的瞳孔对准了我。

      “你的猫不是好好的吗?”

      不可能啊啊啊!!!
      我的脖颈被无形的爪子攥住,我晕了过去。

      -

      “咚咚,咚咚。”
      我在做梦吗?

      是凌晨三点的装修声?

      还是我男朋友在拿锤子敲碎动物的头骨?

      还是——
      一个月前。
      我开夜车出差。

      赵子涵通宵加班,我为了早点回家喂猫,车速不断飙高。
      一声突兀尖叫,吓得我方向盘差点打拐。

      我喝骂一声,辨认出那似乎是被车轮碾过的,近乎于动物的哀叫。

      可是荒芜偏僻的野路又没有监控。
      我连忙提高车速赶紧开回家。

      虽然有一丝愧疚,但这样的情感很快被出差办公的烦闷打败。
      就算碾到了又怎么样嘛,夜车撞死的动物不计其数。
      就算是猫的话……

      反正。
      反正这又不是我家的猫。

      -

      我再次清醒时,已经被赵子涵送到了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说是我工作作息颠倒太辛苦,精神产生了混乱。
      我在医院修养了好几天,成天成夜地睡不好。总有“咚咚”声在响,总有乍明刺眼的灯光亮起。

      某一次赵子涵下班赶来,喂我喝鱼汤时,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说法。

      如果给宠物取名字带姓的话,说不定它下辈子可以投胎做人。

      我似乎有给我亲自埋下的小猫取名,姓赵?
      我希望它能像赵子涵一样,来世做个优秀的好人。

      -
      出院后我去楼上转了一圈,原来他家的装修因为防水问题,已经耽搁了半年,自然从来没有在凌晨三点半开始过。

      赵子涵也再三保证,他的厨艺还是一样的烂,拿稳菜刀都费劲。

      可是。
      我挖开土坑,还是没有找到赵小猫的尸体。

      赵子涵诧异地看着我,说小猫不是有一次乱跑出去,被野车撞死找不到尸体吗。
      我怎么没有这段记忆?
      我不信,吃下所谓的能看清真相的鱼眼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我的记忆到底错乱到哪一步了?

      我求神拜佛。

      到底是谁?

      我终究不知道,到底是谁害了我的猫。
      “咚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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