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在人均疯子的世界当正常人》十三行

12、第 12 章

　　所谓天与咒缚，不同于普通的束缚，并不能自行立下，而是生来便被强制施加于□□。天与咒缚所牺牲的条件和得到的力量因人而异，有“以身体为条件置换咒力”和“以咒力为条件换取身体强度”两种类别。
　　前者被称为正向天与咒缚，后者为负向天与咒缚。
　　伏黑甚尔即为后者。
　　天与咒缚者往往并不因其特殊能力而感到幸运或骄傲，相反，这种失去一项而得到另外一项交换的能力，常伴随着痛苦和不幸。

　　日暮雪泷第一次见到伏黑甚尔是在医院里。
　　雪泷讨厌去医院，非常讨厌。她出生时身体就不好，因为是双胞胎，姐姐常常自责夺走了她的健康和营养。其实她很高兴，因为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姐姐的身体里就有她的一部分了。她们将永远在一起。
　　消毒水的气味会一整天都萦绕在鼻子里，甚至突然出院还会不习惯。每个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衣服，没有鲜明的色彩，没有鲜活的人声。
　　但她受了伤，必须来医院。刚刚来到妖怪横行的世界，磕磕绊绊地使用弓箭，一点一点熟悉自己的能力，只有死魂虫与她为伴。

　　捂着包扎好的手臂在窗口前等待取药，沉浸在思念的世界里，脑袋空空，一转头就注意到旁边敞开的病房里，年轻的父亲。
　　雪泷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他过分魁梧的身材，而是他脸上、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幸福。
　　新鲜出炉的父亲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新鲜出炉的孩子，侧过脸，露出了贯穿嘴唇的一道疤痕，似乎是在回应，“既然是上天的恩惠，就叫惠吧。”
　　惠？是个女孩子吗？会和姐姐一样可爱吗？

　　这家人似乎并没有别的亲戚。刚生产完的女主人正处于虚弱的状态，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男人意外的有其细腻之处，会讲有趣的事情逗她开心，会带不重样的营养餐，会在小惠惠大声哭闹的时候手忙脚乱地接过，虽然奶瓶总是会对准鼻孔。
　　雪泷觉得，女主人应该也很爱男人吧？因为这些事情一点也不好笑，又暴力又奇怪，女主人却每次都可以哈哈大笑。
　　这就是幸福的样子，就像我的家。

　　雨下得很大，劈里啪啦很快就在台阶下积起了一滩水洼。雪泷蹲在台阶上，用手指扒拉水洼里慢慢吞吞爬行的蜗牛。她只剩下半边身体，另外半边被妖怪雨女腐蚀掉了。
　　雨女诞生于人类对雨水的恐惧，能够操控雨水。她操控的雨水中含有高浓度的酸，在祓除的过程中，不小心被泼到身体上，很快就腐蚀掉了她的左半边身体。
　　很痛，非常痛，异常痛。

　　因为姐姐不在身边，她没有喊，只是默默地蹲在这里，迎接自己的死亡。她并不后悔跳入了食骨之井，后半生还有很长，她想要见到姐姐。只是很对不起爷爷，妈妈和弟弟，同时失去了自己和姐姐。
　　死魂虫从高空中飞来，缠绕住了自己的身体。雪泷拍了拍他的身体，小声让它带自己去见一见那家人。
　　看到他们幸福的样子，她也许就会幸福地死去。

　　死魂虫对于灵魂有着天然的追踪能力。它们裹着雪泷，很快就带着她穿过东京的街道，划过医院的走廊，停在了病房前。
　　雪泷不愿意吓到别人，给自己套上了小型隐匿结界。
　　这家人并不幸福。女主人去世了。
　　男人没有哭，浑身上下每一块颤动的肌肉都在诉说着他的悲怮，痛苦和绝望。他失去了妻子，惠惠也失去了母亲。
　　原来幸福总是短暂的，没有人能永远拥有幸福，就像我。

　　雪泷没有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体内的净化能力化作了□□，修复着她坏死的细胞，并源源不断地催生新的细胞。
　　听姐姐说，她们的前世桔梗大人也可以使用这项能力，她用□□挽救了琥珀的生命。
　　所以，桔梗大人，是你的灵魂在注视我吗？是你在怜爱我，不愿我死去吗？我希望是的，因为这样，我将不会再畏惧死亡。

　　雪泷张开双手，从指缝中窥向洁净的蓝天，手掌落下，在树叶的间隙中看见了墓园中的石碑。
　　人死以后会是孤独的吗？
　　对不起，我还不会治愈他人。
　　桔梗大人，如果你还在注视我的话，请帮助我，获得治愈他人的能力吧。

　　在失去母亲的不久以后，惠惠也失去了父亲。男人变了，不再温柔，不再体贴，失去了作为父亲和丈夫所有优点，迅速堕落成为世界上大部分丑恶男人的样子。
　　经由招揽入学高专以后，学校的生活跟雪泷所想的完全不一样。没有午睡，没有春游，没有运动会，没有学园祭。日复一日同妖怪的战斗令雪泷讨厌这里，但是姐姐喜欢，她就勉为其难地接受。

　　再一次遇到他是偶然，男人杀死了和她组队的咒术师。她从被杀的咒术师的口中第一次知道了男人的名字——
　　伏黑甚尔，以及他绑定终身的称号，天与咒缚。
　　“看什么看，小鬼。”伏黑甚尔粗鲁地甩着手中的咒具，“庆幸吧，任务名单里没有你。”
　　“是的。”雪泷笑着说，“我很幸运。”
　　如果爆发战斗，她一定会杀死伏黑甚尔，那样的话惠惠就永远地失去了父亲。这样的话，惠惠所拥有的幸福也太短暂了。

　　雪泷变得比以往更强了，但是强者不一定是万能的。强者往往拥有比普通人更多的悲痛，他们往往被迫承担不属于自己的期望，在心里给自己划了一条线。
　　得知伏黑的死讯时已经过了三天，雪泷已经学会了治愈他人，仍然没有办法。雪泷开始害怕，因为她发现名为自责与愧疚的情感在萌发。
　　这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雪泷拒绝在心里划线。
　　她把伏黑甚尔做成了式神，变成了自己的武器。天与咒缚是最好的武器，保护她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段时间。
　　雪泷说服了自己。她不再关注旁人的幸福，她只在意自己的幸福。

　　“老师？日暮老师？”
　　“睡得好沉啊，似乎怎么叫都不会醒哎。”
　　“那岂不是可以随便做什么了？”
　　“不要这么失礼啊。”
　　雪泷抬手遮挡住日光，在手掌的阴影下，眼皮缓慢掀开，露出了略带着茫然和脆弱的褐色瞳孔，语气疑惑，“你们三个是谁？猪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