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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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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诊所出来后,淮枝和淮子懿分开了。
前者说他要去药店买药,然后回家休息,让后者别来打搅自己。于情于理,后者怎会拒绝,便轻应了声,还他哥哥一个清净。
再次来到悉尼,淮子懿其实十分兴奋。
上次和哥哥在悉尼玩的特别开心,悉尼塔啊、动物园啊、潜水、跳伞,淮子懿喜欢一切刺激的东西,淮枝虽然和他完全相反,但还是陪着他去了。即便不玩,在底下坐着,淮子懿都异常满足,觉得自己是在被哥哥关心着。
这次从国内坐飞机的途中,他甚至早早想好这次旅程要干些什么。
无奈——坐飞机那天真不该查黄历,居然是说不宜出行。
接着到了悉尼后就得知哥哥生病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淮子懿伤心着,茫然着,只过短短两个小时就又重振旗鼓。
他天生是个乐观的,心想还好自己这次决定要在这儿待足三个月,有时间陪在哥哥身边。
*
这般想着,淮子懿便去联系方才诊所的那位医生——对方接了他的电话,却也四两拨千斤似的,不正面回答他问的问题。
但淮子懿从通话里,确定了哥哥得的是妄想症。
他回到酒店拿上电脑,打算去一个咖啡店,查查关于这病的资料。
于是好啊,果然不宜出行,冤家路窄——只见他进的是市中心万文宣开的那家咖啡店。
*
静娴站在咖啡店的前台,瞟向外头。
厨房里的何师傅也站在她旁边——平日都在里面忙活,但今日客人很少,便出来走走,顺便八卦:“新来那小姑娘闯祸了?”
“你在里面也听到了?”静娴不回头,凝视站在店外交谈中的万文宣和李观观。
何师傅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中等身材,肤色偏黑。他点头:“小姑娘进来拿做好的荔枝千层塔,被我看到了一双眼睛是红的。怎么回事?”
“就是有个对咖啡要求很高的客人没喝到心仪的咖啡,对她发脾气了。哎,我和她说了没事,老板不会在意的,但她还是不安,觉得完全是自己的错,是她没把咖啡做好,主动去跟老板道歉了。”
“我看那客人挺大声说话的,我记得那小姑娘已经上班快一个月?她好像还没适应过来,一直都很不安。”
“你也看出来了.....其实没有人会怪她,大家都会出错。”静娴叹着,忽然又恼了,不知道是不是借此来转移话题,就听她说:“老何你这不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吗,还问我干什么。”
看向旁边,还想多说几句,在这时瞥见旁边门口有一人走来,便又匆匆回头。
“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甜品是主打荔枝啊,”这客人答非所问,来到收银台前低眉瞧着菜单。
“是的,您看您喜欢吃什么?我们店的荔枝都是当日采购。”
“那就每样来一个。”
静娴一愣:“好,您是在这儿吃吗?”
“没错,”客人望向外面,指着正在和一姑娘说话的万文宣道:“那是你们老板吗?”
静娴迟疑地点头:“请问您是他的朋友吗,我可以给您折扣。”
“谁跟他是朋友,”客人便沉下脸来,好情绪化的人,静娴又是一愣,在送走对方后不着痕迹地看过去,发现他相貌俊朗,有着一头墨绿色的长发,气质像个艺术家。
这谁啊?
静娴拿着空盘转身,巧极了,在那一刻门外的万文宣和李观观正好推门进来,静娴偏头过去,身后的客人也看过去——怒火中烧。
淮子懿是不知道万文宣和那姑娘什么关系,但估摸着也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他没多看几眼那位女生,只冷眼瞧着万文宣,又打量店里的装修,发现空间不大,五十多平方米,用的木板地,色调偏棕,在阳光下很好看,很让人恼火——因为是哥哥喜欢的设计风格。
“荔枝味的甜品,”淮子懿嗤笑,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来过这家店,两人重逢多久了。
“我早该过来的,不然不会让万文宣趁机而入。”
眼神一凛,就要兴师问罪,却在这时见到万文宣背对他走出去了——
淮子懿愣住,想要起身追人,偏偏这时面前却多了个人。
哦,是那鹌鹑似的女生,低头端着杯咖啡过来,真当淮子懿没看到吗,一眼就知道她曾经哭过了。
是被万死人给训斥了?
那自己就这样走了,会不会又让这女生给误会,觉得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才会让他这位客人忽然离席?
淮子懿在这时想到他那多思多虑的哥哥。
转身,回到座位上。
*
万文宣压根儿没注意到店里坐着淮子懿,忽然出去是因为惦记着早上淮枝奇怪的状态,心想对方到底是要去哪儿,想给对方打电话。
却没被接通。
转而去联系黄襄,觉得可能是和淮枝的病有关,不想对方直接关了手机,飞进留言箱。
于是万文宣没强求,他一直都是个非常清醒的人,虽在意着淮枝,但也还有别的事要做。项家和淮家打算一起在澳洲搞一个项目,他得在当地了解清楚。
万文宣约了人,和咖啡店的员工聊完后,驱车过去。
*
路上,他想起和李观观的谈话。
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服务行业总会碰到几个要求很多很苛刻的客人,万文宣心想自己在李观观上班的第一天就和对方说过,不要害怕做错事,他会站在对方这边。
但怎么这李观观就听不进去,被客人刁难几句,听到几句不好听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在咖啡店里就哭了?
万文宣不能理解。
他想这小姑娘脆弱极了,他这老板一句话都没说,就已经好像天塌了,来找自己道歉,求自己别辞退她。
哎,好像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万文宣把车停在斑马线前,等着红灯变绿,心里就感到烦躁。
打开窗,感受到九月的风——澳洲往年是这天气吗,还没进入夏令时吧,以前看淮枝发来的消息,说一般悉尼到了十一月底才会热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炎热?
万文宣又把车窗升起来,心里想到淮枝,就顺理成章地把他跟李观观捆到一起——觉得自己店里的员工和淮枝有点像,都是那种会自顾自想很多事情,还一个劲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的人。
“啧。”万老板当真不能共情,把空调开到最大,一踩油门,跑车野马似的飙了出去。
*
他想到淮枝的焦虑症,还有那人之前假装认不出自己的事。
说实在的,万文宣也不太确定自己追来澳洲到底要干什么。看起来像是他在和淮枝分手后处心积虑住进对方屋子里,是要和他复合,但说实在的万文宣对这段感情并不明朗。
他和淮枝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已经习惯对方的存在。
习惯到他每天给自己发三十多条消息,自己不回复他,都不觉得哪里有错。
万文宣敢说自己在过去几年是爱着淮枝的吗?当然不敢,他或许是真没那么爱对方了,甚至有时候看到他分享过来的日常,会觉得头疼。
万文宣管理着自己家在美国的公司,又才二十几岁,太多东西要学。爱情和工作相比,对万文宣来说,后者更重要。
他虽然知道淮枝的很多事,陪着他走过很多日子,但他无法体会淮枝的感受。
很多时候淮枝那些悲啊、愁啊,万文宣都觉得没必要。
譬如说之前有次淮枝回国了,国外没有微信支付,淮枝回国后只知道可以扫码付款,完全没想到还有个人脸识别的付款功能。
于是就在一家店里,收银台前和服务员僵持不下。
对方说不能扫码,要他人脸识别。淮枝听不懂,不知道怎么人脸识别,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做就能付款了。
他反复和服务员沟通,却鸡同鸭讲。
少说在那儿僵持五分钟,最后都没把东西给付了。
走出店铺后淮枝就崩溃了,因为当时那个服务员像看异类一样看着他,好像不明白怎么这世上还有人不会微信支付,而淮枝匆忙一瞥,才发现自己那么一耽误,后面排了好长队伍。
他既内疚,又委屈。
“我真的好没用,和服务员在那儿说了好久,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我后面才发现原来很多人都在等我结账,他们肯定觉得我是傻子。”
情绪失控地给万文宣发了好多消息,万文宣看到了,没回。他想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是服务员没说清楚而已,淮枝在这儿自我检讨做什么。
切换手机页面,去teams那儿处理客户和下属的消息。
他们是真的不合适——淮枝在国内虽然和父亲感情不好,但怎么说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到了国外和别人租房子,不可避免会有摩擦。
室友煮饭时家里油烟味很大,蒜头被爆炒的味道熏得人快要昏过去,淮枝在房间里发脾气,和万文宣抱怨。
他自己知道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把这当作是一种撒娇,希望男朋友能安抚自己的情绪。
但万文宣是怎样?他会问很多东西:这房子是你们一起租的吧,没理由要求别人不煮饭,室友开抽油烟机了吗,开了那别人就没错,你不能要求他不做饭。
好像是在和他争辩,要淮枝一五一十把情况说清,给他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到底是谁做错了。
淮枝很不喜欢这样。
他想我又不是不知道室友没错,只是想你应和我一下,你这么较真干什么。
好累。
但他又想,男朋友肯和自己在这样的小事上浪费时间,他是在乎我的。
于是又忽略了这点不舒服。
*
这些事万文宣都不知道,他是个思考模式和淮枝完全不同的人,是后来两人分手了,万文宣避无可避地被生活这些细枝末节拖进回忆,才琢磨着、猜测着——明白自己和淮枝在性格、为人处事上的差异。
万文宣是个喜欢快刀斩乱麻的人,自认不会吃回头草。只是——初恋确实是件大事,声势浩大、敲锣打鼓,不愧被淮枝比做是宝石,万文宣把这颗宝石收藏了近十年,如今丢了它,如何能习惯?
他的爱情好像是后知后觉,无可奈何,又和另一人不同步的。
这样说,他像个没心肝的。
唉。
*
淮枝也不知道原来恋爱是这样的——到了最后分手的阶段,像在和对方算账,一笔一笔,看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
他出了诊所,不断想起方才幻象里,站在雪中的项云声。
想大骂对方怎么能不爱他了,却又止住,想起另一件事来。
*
项云声其实带淮枝见过自己的父母。
就在他们交往的第六个月。
和他说自己家里没人,在接上淮枝,去的路上才坦白自己的爸妈也在家,想和他吃顿饭。
淮枝便大惊,要立马逃回家去。项云声可不知道他的内心,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因为此时两手空空,想买点什么礼物再过去,便大手一伸,说,“没事,我家什么都有,爸妈也不在乎这些,就想见见你。”
“见我干什么?”淮枝脱口而出。
两人对视,项云声这才看出他的惊恐,说,“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啊?”
“那、那又怎样?”
这反应实在出乎意料。
项云声便不高兴了,他想自己是这么认真,老早就想把淮枝介绍给爸妈,他怎么还会抗拒,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沉下脸去:“你就这么不想见我的爸妈?我们不是恋人吗?”
“我......”淮枝无法解释,双手握拳,紧了紧。不敢去看旁边的人,瞟了眼外面,风景飞快地闪过,司机似乎提高车速了,是怕他反悔吗?
淮枝又抬眼望向前方。
“我在和你说话!”项二公子不悦,捏住他的脸,逼他看进自己眼里。
淮枝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见家长的一天,他深受父亲影响,觉得自己身为同性恋是件见不得光的事。同时也害怕自己和别人相处不好,项云声的父母会一眼看出自己其实是个卑劣又无能的人。
但他爱项云声,又怎么能坦白这些弱点?
只能是勉强一提嘴角,无力道:“我待会儿该和他们说什么好?”
“不用紧张,都交给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在一起这么久,项二公子也是知道淮枝性格的。
“你哥哥在吗?”
“应该不在吧,他上周出差去了。”项云声漫不经心地说着,低头一看手机,“哦,他给我发消息了,说应该赶得回来。”幸灾乐祸的笑看向淮枝,“又多了一个人,害怕吗?”
“害怕。”淮枝把真话当假话说,主动去亲项二公子的脸,“你帮帮我吧。”
那次见面其实挺愉快的,项家的人都很健谈,淮枝后来想,能培养出项云声这样开朗大方性格的家庭,想必也是开明的人。
他确实不知道怎么迅速和人拉近距离,和项家人吃饭时一直是长辈挑起话题,淮枝言简意骇地回答,有时太过紧张,说话磕磕绊绊,便由项云声来回答。
我表现得好吗?好容易结束饭局,他终于有了和男朋友独处的机会,刚要忐忑询问对方,项云声却抱住他,问,“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吗?”
“什么?”
“我知道这次见面太突然了,刚才饭局上,我有让你安心一点吗?”
他竟是这样询问自己,淮枝愣住,记得当时已是深秋,从室内走到室外,凉风呼呼吹过来,他该觉得冷,但此时却觉得暖和极了。
“我好喜欢你。”他脱口而出。
项二公子“啊?”了一声,一颗心跳了又跳,跳了又跳,好像控制不住,怪淮枝的莫名其妙,又怪淮枝的甜言蜜语,板着脸说:“我认真问你话,别打岔。”
“我知道,我知道.......”淮枝抱紧他,不管此刻周围有没有人在,放纵地缩进他怀里,“你很好,太好了。”
“那你喜不喜欢我爸妈?”
“很喜欢,他们是很好的人。”
“我就知道。”项二公子颇为臭屁地哼了声,“那如果他们还想和你见面,你会不会答应?”
“答应。”
淮枝脑袋一热,作出承诺。
后来也再和项云声的父母见面,而他忘记,自己家和项家都是经商的,有天父亲居然和他提起了项云声。
淮枝从没和父亲说过自己谈恋爱了,对方只以为他们是朋友,要淮枝和项云声维持好友谊,以便日后两家人更好的合作。
淮枝当然说好,同时也瞒着项云声,让对方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在淮家人眼里,都只是个“好朋友”。
很坏吧?
淮枝想着自己和项云声之间发生的事,心说两人在一起十年,直到分手项云声都没被自己正式介绍给家人。
在分手后不断思考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是否也有过错。
他总埋怨项云声不回微信,计较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不如他的工作、学习和家人。
但或许在淮枝心里项云声也没多重要呢?不然为什么不愿意让家人知道项云声的存在。
淮枝后悔了。
这初恋啊,失恋啊,确实是痛彻心扉、疑神疑鬼。
只见淮枝心事重重地离开诊所,上了火车,缓过神来后,发现自己已经下了火车,站在市中心的马路边上。
“嘀嘀嘀——”十几米外电车驶过来。
真是因果循环,他看到了对面站着的万文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