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近》雾森山河

3、第 3 章

　　贺京屿：“拉上客人去买菜，不太好吧？”
　　贺桦：“那不该买点他喜欢吃的么？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
　　贺京屿：“我跟他才认识不到一周时间。”
　　贺桦：“他是个好孩子啊，咱去问问。”
　　又来到江岁廷门院前，贺桦又中气十足地喊道：“小伙子啊！你回来了吗？”
　　门没一会儿就打开了，江岁廷看着门外两人：“刚我写作业呢，吃饭的事真不用了。”
　　“得请！我和京屿去买菜，你喜欢吃什么呀？咱去买！”
　　江岁廷在众多偶遇的记忆中，没见过面前这位伯伯笑容如此灿烂：“……我吃啥都可以，不必费神做些什么的。”
　　“好，好。”贺桦正要转身走。
　　江岁廷看着他身后的贺京屿又说：“你们买完叫我，我过去打下手吧？”
　　“哎，好！哈哈，你真是个乖孩子啊。哦，对了你叫什么呀？”贺桦的语气就像电视戏剧里相声的老人家，声线起伏挺有趣，江岁廷是这么想的。
　　江岁廷想起那晚贺京屿的自我介绍：“江岁廷。岁月的岁，朝廷的廷。”
　　贺桦这会儿心情极好，随口就夸：“好名儿啊！那我们回来再找你喽，去写作业吧。”
　　“嗯。”江岁廷想笑，抿了抿嘴：“再见。”关上门后没忍住，这老爷子还挺有趣。
　　贺京屿去了菜市场只是跟在贺桦身后，付钱的时候才主动上去。
　　贺桦逢见到人问就介绍贺京屿是自己外孙，来看他了，特意来买些好菜，贺京屿抢着付钱的时候他还高兴得笑不拢嘴。
　　贺京屿只是跟在身边淡淡地礼貌陪笑。
　　一路的疲惫，贺京屿下了决心不踏进这个菜市场半步，买个菜就十多分钟的事，愣是买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离开菜市场的时候遇到一个大婶才离谱，说要给自己家姑娘介绍男孩子，问贺京屿今年贵庚了。
　　吓得贺京屿低头瞪着贺桦，贺桦这会儿没注意他眼神，但也立刻摇摇头摆摆手：“不不不，孩子还小呢。该回去做饭了。再见了！”
　　贺京屿两手提着菜也跟着急步离开。大婶还在他们身后喊了几句。
　　“刚那大婶，女儿没读成书，逢人就给自己女儿招亲，恨不得女儿嫁出去。”贺桦边走乐道。
　　贺京屿乐不出来，他在想，要是贺桦刚刚敢乱说话，估计这顿饭就是他们最后一顿饭了。
　　俩人回到巷子，贺桦对着江岁廷家大门又喊道：“小伙子！我们回去做饭喽，你差不多就过来吧！”
　　贺京屿觉得他这么个叫法，方圆内几家人都知道谁谁谁到谁家串门吃饭，谁谁谁今天打架了。
　　这区的居民能不出门知天下事。
　　宅门这会儿很快就开了，江岁廷直接出门：“现在吧，作业也写不出来。一起做，早点儿吃。”
　　“好。”贺桦笑道：“你们不是同学吗？作业互相请教请教呀。”
　　“哦。哈。好。”江岁廷也没当回事，毕竟才认识没多久，却发生比普通刚认识的人更多的事。他低头看见贺京屿几大袋的菜：“这么多菜？！”
　　“把晚饭的都买了呗。”贺桦走前面说。
　　“哦。”
　　俩人跟着后头没说话。
　　到贺桦家后，江岁廷主动去把菜翻出来：“下午吃哪些呢？”
　　“你看看，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贺桦去换衣服。
　　江岁廷问：“你想吃什么？”
　　“客人是你，你选吧。”
　　江岁廷挑得挺均匀，有肉有菜，这回有时间做个汤了：“把菜洗洗切吧。”
　　贺京屿看他自来熟般去厨房拿筲箕盘子，楞在一边：“你来过？”
　　“没啊。同一条巷子只是偶尔见着了打句招呼，之外的没怎么聊，只知道他老人家独居。”
　　贺京屿想，或许这就是这种社区市民的文化特点吧。
　　“出去洗菜。厨房也不够仨人活动。”
　　贺京屿拿着菜跟着出去院子。
　　“欸，你外公这里盖了个泥水小房，里边儿有灶头呢，还有一堆柴。”江岁廷进门没注意，贺京屿也是这会儿才看到里面是什么，刚在楼顶都没注意到房上那根烟囱。
　　江岁廷拉过俩小木凳子，把菜倒进筲箕搁盘子里打开水，开始洗菜，又给贺京屿一袋子：“洗土豆。”
　　玄幻的一周，贺京屿和江岁廷第二回一起做饭：“直接用手洗吗？”
　　江岁廷看了他一眼，人现在没了早上那会儿冷漠的样子：“你去拿个擦布也行，问你外公去。”
　　“你刚也没问，你不也知道，拿一下？”贺京屿学着江岁廷把土豆倒进盘子放到水流下。
　　“哪条毛巾擦布抹布怎么用的，只有你外公清楚。拿这些盘子哪用问。”江岁廷看着他：“你转学过来之后都是吃外卖的吧？”
　　贺京屿没回应，起来去拿擦布。
　　人折回来，拿着钢丝球看着他：“他说用这个。”
　　那你洗啊！——江岁廷心里叹了口气：“嗯，洗吧。”
　　贺京屿拿起土豆擦。
　　“在水里洗，把泥都洗掉。”
　　贺京屿乖乖听话照做。
　　“平时你爸妈做的饭吧？”
　　贺京屿看了他一眼，低头擦土豆：“不，厨娘做的，我只管吃，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土豆长这样儿的。”
　　江岁廷一边摘菜叶看着他，实在没忍住笑起来，最后直接仰首大笑。
　　贺京屿被他笑声传染了也笑起来：“笑屁啊。”

　　“你和那个你叫易哥的人很熟？”贺京屿不笑了，认真洗土豆。
　　“啊？”江岁廷每次听见贺京屿蹦出别人的名字的时候，总有一种违和感，一个全身上下的气息都陌生，嘴里却自然地谈着自己熟悉的人：“哦，是我初中认识的，他留级生，后来毕业了也不知道去哪儿干嘛了，这半年才见他回来。”
　　“他还挺听你的。”贺京屿好奇，说完这句又好像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江岁廷快摘好菜叶，说：“没有的事。以前一起读书的，初中毕业就没读了，后来我专心搞学习就没混在一起了。”
　　“哦。”贺京屿哼笑。
　　江岁廷勉强扯起嘴角：“不过其实他人也没什么的。”
　　贺京屿想起今早那事儿，这话一点都没说服力，不再说了。
　　材料洗好了就拿进屋里切。
　　贺京屿站在饭桌边看着江岁廷忙前忙后，感觉自己才是这里唯一的客人：“还需要帮什么？”
　　贺桦弄好了鱼，上架开火蒸：“切西红柿吧，做个西红柿豆腐蛋花汤，简单呢。下回给你做点补汤。学习费神得多喝，你妈也不会给你做。”还说上下回了，贺桦说得自然。
　　江岁廷拿过砧板和刀，把洗好的西红柿和豆腐拎出去放饭桌上：“会切吧？看过厨娘切吗？”
　　贺京屿瞪了他一眼：“小看谁呢。”
　　“切方块儿，不会就切条状的。”
　　贺京屿还在消化这两句：“忙你的去。”
　　江岁廷把洗好的土豆拿出来削皮，拉开椅子坐贺京屿对面，拿起削皮刀唰唰地刨皮，大部分时间都看着对面怎么切材料。
　　贺京屿切西红柿的时候想起之前家里吃水果，直接把西红柿切成四大块。
　　“芯上边那块儿太硬了，不吃，切掉。切八块儿的。”江岁廷说。
　　贺京屿找到那位置，切下去番茄都变形了，里面的汁儿往外流。
　　江岁廷放下土豆，拿过他的刀，拿过新的西红柿，对半切开口，又对斜角把芯切掉，最后拿过一半切成四块儿，放他面前：“这样就能快点儿。”
　　贺桦在厨房里腌好肉，剥玉米粒儿，往外喊：“我煲水了啊！”意思煮蛋花汤的材料差不多该准备好了。
　　江岁廷把削好皮的土豆放一边，等着刀用，贺京屿的西红柿也差不多好了：“切豆腐吧，我把西红柿拿进去。”
　　江岁廷出来的时候，贺京屿已经停下了，问：“好了？”
　　“嗯。”
　　豆腐砖还是一大块豆腐砖，形状都没变，江岁廷低头看清楚，贺京屿是直接在豆腐砖上方格子切，抹开就能看见豆腐是分开的，但中层没切，所以把豆腐推散了就是长方条：“刀拿来。”
　　贺京屿把刀递过去。
　　江岁廷按着豆腐横切。
　　没切到三分一就开始移位了，江岁廷放下刀：“一开始就先横切一刀就可以切方块儿了。豆腐拿进去吧。”
　　贺京屿再出来坐下就见江岁廷拿着菜刀在对面切丝儿，码整齐土豆片就开始一气呵成切丝儿。
　　“你经常做饭吧？”贺京屿盯着他切土豆丝儿的动作一动不动。
　　“差不多。”
　　玉米肉末土豆丝，炒菜心，蒸石磅鱼，西红柿豆腐蛋花汤，三菜一汤。
　　“没什么好菜，凑合凑合吃。”贺桦笑着说，又对着江岁廷：“还麻烦你打下手了小江。”
　　贺桦拿起公筷夹开了姜葱，扒开了鱼皮，这条鱼还挺肥，扯下了一大片肉点了汁儿夹过去给江岁廷：“今天麻烦你了。”
　　“客气了，不是什么事儿。”江岁廷颔首双手捧起饭碗接下鱼肉。
　　又夹了一大片给贺京屿：“常来看望外公啊，菜不怎么样，总比饭盒强，健康少油。”
　　“谢谢。”贺京屿想，菜是挺好的，只是饭桌这三人组合就不怎么适应。
　　没像江岁廷家那晚饭那样拘谨，贺京屿吃得随意多了，只是江岁廷反而没在家的时候那种放肆，吃饭也慢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末没那么容易饿，吃相特别乖巧。
　　贺桦又让贺京屿有空就来，可以在那新弄好的房休息学习，他这里安静，比出租房那边环境动静要小。
　　贺京屿随意回应了一下，贺烨的话语间就没提过他女儿。
　　江岁廷只是一直听着，没作声。
　　吃饱俩人收拾碗筷去洗了。
　　“我来吧，你们不知道东西该搁哪儿。”贺桦过来说。
　　“没事，你休息吧，蹭完饭了不做点什么不好意思啊。”江岁廷低头开始洗碗。
　　贺京屿端着盘子进来：“我洗吧？你抹干净？”
　　“别，等下老爷子洗洁精中毒了就先找上他邻居我。你厨娘平时用洗碗机的吧？”江岁廷把洗好滴水的碟子递给他。
　　贺京屿接过来，拿起擦布又瞪着他：“有完没完？”

　　洗好碗，江岁廷对着客厅的贺烨说：“老伯伯，我走了啊，谢谢你的招待。”
　　“哎，这么早回去？”贺桦在客厅坐着看电视转头。
　　“嗯，我该接我妹去了。”
　　“慢走啊。”
　　贺京屿说：“我也得走了，得回去看看。”
　　贺桦手撑着木头沙发扶着起来：“好，去吧，我送你们。”
　　在大院门前，“有空过来耍耍，看看我老人家。”贺桦对着他俩人说，其实就是对贺京屿说的。
　　“好，再见了。”江岁廷客气说完就挥了挥手转身。
　　贺桦跟着挥手，看着贺京屿。
　　贺京屿没给他什么表情：“再见。”

　　江岁廷没急着去接江岁盈。
　　“她几点下课？”贺京屿问。
　　“十二点半，就在附近，不急。”
　　“哦。”贺京屿和他一起往巷子口走：“你知道哪儿有卖校服的吗？”
　　“你要买校服？”
　　“嗯。换洗的。”
　　“你们东区那边就有，不过挺贵的，还不如网上买，我发你链接？”
　　“不如你直接买吧？我给你现金。”说完就掏出钱包：“多少？”
　　“我哪儿记得，买了再给吧。什么尺寸？”
　　“不知道，你就问183穿什么尺码吧。”
　　“哦。”江岁廷把手机塞回兜里，突然反应过来，怎么把人家买衣服的琐事给承包了呢。
　　走到巷子口，江岁廷指向北区方向：“我走这边。”
　　“嗯，谢了。再见。”

　　江岁盈的兴趣班下课了，家长都带着孩子都往门口离去，她还在教室里收拾画具，江岁廷看到教画画的张桓老师也在收拾。
　　“张老师。”江岁廷微笑着上前打招呼。
　　“来啦？”张桓也在收拾工具，笑着说：“今天岁盈画得不错，教了她几个小技巧，回去多练多画哦。”
　　“好。”江岁廷说：“老师，你之前不是说还教别的乐器么，也在这个教育机构吗？”
　　“哦，你说小提琴？不在这个机构教，不过如果他们开班了，会考虑的。”
　　江岁廷看着他，点点头，看着教桌上的画笔，突然走上前帮他一支一支的收拾画笔，放好在盒子里。江岁廷暗骂自己身体比脑子先行动。却又不好突然又停下，也不敢抬头看对方什么反应。
　　张桓笑道：“谢谢。你高二了是吧？上回听你说的。学习忙吗？”
　　“没开始忙呢。”江岁廷看着画笔：“如果这里开小提琴班了，能通知我一声吗？”
　　“怎么了？想学？”张桓觉得意外。
　　“啊？没，就是帮人问问。”画笔收拾好了，把笔盒推到张桓面前，江岁廷退后一步才敢和张桓对望。
　　“可以啊，我跟机构反映一下，不过不要抱太大期望，凑不够学生还是不会开班的，得做开新班的问卷调查。”张桓的低着头收拾画板，声线温柔，说话时总带着笑。
　　“嗯，知道。”江岁廷回应。
　　江岁盈背好书包走到他身边：“哥哥，我收拾好了。”
　　“岁盈回去要多观察多画才会进步哦。周五见。”张桓挥了挥手。
　　“周五？”江岁廷问。
　　“教务那边还没发信息通知家长，我下周六有点事儿，所以又得提前周五晚上上课了，晚上七点半。不好意思啊。”张桓一脸歉意。
　　“没事，那周五见。”
　　“嗯。周五见。”张桓点了点头。
　　俩人走向回家的路上，江岁盈在叨叨兴趣班的事儿。江岁廷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偶尔给给反应。
　　“岁盈，你想学小提琴么？”江岁廷看着前路问。
　　“好玩吗？”江岁盈歪着头问。
　　“不知道。”
　　“那算了吧。”
　　傍晚，那道题还是做不出来，江岁廷烦躁地扔了笔，拿过手机划了下对话列表，没几个人能问。
　　起来去做饭。

　　和贺京屿做同桌和别的同学不一样，江岁廷就没见过他和别人闲聊过，一天下来只维持三种状态，不是听课抄笔记就是刷题，就从没趴下休息或者玩手机搞点别的什么。
　　兜里一麻，江岁廷掏出手机看一眼短讯，快递送到了。
　　他看向贺京屿侧脸，几天没说过话，还得想想该怎么开口。别的同学打过招呼了就是同学，贺京屿不同，你跟他吃过饭了，隔天还是个陌生人。
　　“看什么？”贺京屿头也没抬，笔也没停。
　　江岁廷回过神来：“你的校服到了，知道自取点在哪儿吗？”
　　“不知道。”
　　“那放学跟我去拿吧。”
　　“你告诉我地址就行。”
　　“不知道。你从我家巷子口对面马路穿过小超市右边那条小巷子往下一直走第四条巷子右转进去第三家吧还是第四家对面有——”
　　“放学等我。”
　　“行。”
　　夏天多雨水，一行学生在教学楼下等雨停。
　　江岁廷看着走廊外的灰暗天空，看不出雨量多大，回过头隔了条过道往左边喊：“程子佑！有多一把伞么？”
　　“没，上回拿回家没带过来，我得用后备的了，”程子佑跟他家不同一个方向，耸耸肩：“你问问你家方向的同学搭把伞呗。”
　　除了程子佑，其他人就没有熟到能麻烦一起搭把伞的程度。
　　“走吧。”贺京屿已经收拾好书包起来。
　　两人到教学楼下，尽管放眼过去有很多学生撑着伞走，但等雨停的人流量还是没减少。
　　贺京屿直接迈腿出去。
　　江岁廷愣怔，他以为贺京屿有伞！敢情是淋雨回去？！他伸手到檐外，雨不算大，但也不是微雨那种。
　　他跟了上去：“我以为你有伞。”
　　“这么点雨还好，回去你家巷子再拿伞。”
　　江岁廷发现其实贺京屿并不是不好讲话，只是人比较冷淡。你不说话，他也不会主动跟你闲聊，不认识的看上去就一副不得不活在群体里却又拒人千里的样子，要不是之前吃过饭，现在就是再大的雨，江岁廷也不会跟这类人搭伞，甭说现在淋雨一起走。
　　“自行车！”在车棚外江岁廷叫住了贺京屿。
　　快到巷子口，贺京屿在后座：“不拿伞了吧？”
　　江岁廷没作声，直接蹬去对面。
　　到自取点后俩人直接扔下自行车进去，甩了甩头发，胸前和头发都湿了一片。
　　江岁廷报了取件码，收拾出来的不止是一套校服的包裹量。从书包拿出环保袋，把包裹装起来，挂上车把上：“上车吧，回东区么？我还得去接我妹放学。”
　　“不拿伞？”
　　“她有就行。”
　　校区门外，江岁盈扁着嘴，脑里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对哥哥生气了，在校门等候区里远远看见那个小黄花的环保袋后，她扬起嘴角冲了过去：“哥！”
　　“下雨呢，怎么不在学校里等？”
　　“你迟到了！”
　　“拿快递去了。”江岁廷把里面校服的包裹翻出来撕开，取出一条裤子，其余整包递给贺京屿：“我也买了，这些是你的。”
　　“谢谢。钱怎么给你？”
　　“转给我吧。”江岁廷打开收款软件。
　　贺京屿掏出钱包，拎出两百块：“够么？”
　　江岁廷换去付款的界面：“找换给你。”
　　“不用了。”
　　……江岁廷抬头看他。
　　江岁盈在环保袋里摸到熟悉的包装，撕开后拿出一袋：“哥哥！”
　　两人同时低头看向她。
　　江岁盈掏出一袋果冻塞到贺京屿手里，手里的伞也打歪了：“请你吃。”
　　江岁廷看着贺京屿。
　　贺京屿接过的同时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微笑道：“谢谢你。”
　　“回家了。”江岁廷拉正江岁盈的伞，往后拨起额前湿发。
　　江岁盈挥手：“再见。”
　　贺京屿也挥了挥手：“那个…你知道哪里有干洗店吗？”
　　江岁廷：“没有。”
　　贺京屿：“……嗯，再见。”
　　俩兄妹往回走了小段，江岁廷突然回头喊：“贺京屿！”
　　贺京屿正打算过马路去买饭，停下回头：“？”
　　“扶一下车，岁盈。”
　　江岁廷跑到他面前：“我家有烘干机，明天带给你吧？反正我的也得洗。”
　　贺京屿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道：“那…多少钱？”
　　江岁廷眨了眨眼瞪大了眼睛：“什么？”
　　“干洗衣服的费用。”
　　“……”江岁廷仿佛像听见什么搞笑的事情，直直看着他哼笑了一声，劈手夺去贺京屿手上的包裹：“神经病。”
　　吃过晚饭后，江岁廷把衣服一股脑塞进洗衣机，不小心一下子撒多了洗衣粉，把脱水马力摁到1200，摇了摇头，心里叹气，对贺京屿的认知又刷新了，这人不是故意高冷也不是性格冷淡，兴许脑子有点问题才会让人误会了。

　　第二天飘着微雨，早到了学校，江岁廷翻着课本翻着翻着趴下了。
　　贺京屿从后门一进教室就看见桌上一个纸袋，走近看里面是一套校服，旁边的江岁廷背对门口趴着不知道睡了还是醒着。
　　贺京屿放下书包拿起纸袋就去洗手间。
　　换好回来的时候差点和同班同学挤到一起进门，对方一直低着头看手机：“欸，你今天这么早——”
　　“？”贺京屿记得自己从没跟他说过话。
　　对方才抬头看清来人，摸了摸鼻尖进教室：“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江岁廷还趴桌上，不过换了方向面对着门口在写字，见贺京屿把纸袋挂在桌兜旁：“换了？”
　　“嗯。谢谢。”贺京屿从书包里掏出一小包果冻，放他眼前。
　　江岁廷停下笔，还是保持趴着的姿势，捏起果冻：“用我买的东西答谢我？”
　　“你妹送我了。”
　　江岁廷坐起来撕开包装，一小口啜着果冻，青苹果味儿的：“回去衣服早点儿洗，这几天都下雨。”
　　“江岁廷！”程子佑回头喊，拍了拍旁边椅子：“过来一下。”
　　“抄作业？”
　　“不抄！过来。”程子佑说。
　　程子佑看着贺京屿在翻书，待江岁廷在身边坐下后，转头低声问：“你借了你衣服给新同学？”
　　“啊？”江岁廷把吃完的青黄色包装纸放他桌上。
　　“校服！我刚碰到贺京屿，那身洗衣粉的香我以为是你！”
　　“哦……”江岁廷舔了舔齁甜的嘴唇，就江岁盈才喜欢这个牌子的果冻：“我买换洗的，顺带帮他买了，顺带也洗了。”
　　“哦。”程子佑压低声线问：“他人好相处吗？看上去挺冷淡的。”
　　江岁廷歪了歪头，搜刮形容词该怎么描述。
　　程子佑看着他没好气又问：“昨天和谁搭伞回去？”
　　“没撑伞。怎么了？现在才关心我？昨天你就该先送我回去啊兄弟。”
　　“今天我带俩伞过来了。”
　　“今天你哥哥我也带了。”
　　“那滚吧。”
　　上完两节课，上周的作业批改完发下来了，江岁廷看着那道一个字都没写的题，端坐双手抱胸思考，花了挺多时间在立体几何上了，简单的还能写，大题就得花很多时间，这样考试可不行。
　　苦恼到课休快结束时，江岁廷心里叹气，还是下个课休去找数学老师好了。
　　正打算把作业收好。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把一模一样的作业叠了上来，江岁廷看着那道空题的位置眨眼间填满了答案。
　　愣怔一下，扭头望向递过作业的贺京屿。
　　“拍下，回去看。”贺京屿拿出下一节课的课本。
　　江岁廷张口，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哦，掏出手机对焦清楚拍下了一屏幕满满的答案，他犹豫要不要向贺京屿要电话号码，但这个时候问，显得目的性很强。
　　贺京屿见他望着题册发呆：“拍好了吧？”
　　“嗯。谢谢。”江岁廷把作业合上推回去。
　　窗外的雨停了。

　　贺文蔚这几天都没出现抑郁的状况。周五晚，贺京屿吃好饭回房写作业，刚坐下就听见厨房碗碟碰撞的声音，越听却越不对劲。
　　起来赶到厨房，看见贺文蔚不是在洗碗，在洗碗池里几乎是砸那些碗碟，嘴里不知道在念什么。
　　“我来洗吧。”贺京屿过去扯下她的手套。
　　贺文蔚像听不见一样，摔着瓷碗。
　　贺京屿把她拉开：“回房吧。”
　　把窗户打开，他们俩搬来了两个月，贺京屿除了进来放下饭盒，很少逗留在她这房。
　　和贺文蔚这几晚平静的相处，让他误会换了新的地方久了，贺文蔚就会慢慢康复，似乎还得慢慢来。
　　他翻找着药物，一边问：“头疼吗？”
　　贺文蔚躺下嘴里仍在念，但没发出声音，身体开始有点颤抖。
　　贺京屿出去倒水，端着水回来坐板凳上，对着贺文蔚每一包药物仔细地看服用说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如此冷静地在自己她发病的时候，那么认真仔细地看每一袋药物，如果药袋说明上有不明白的地方需要手机来查，他也绝对毫不犹豫掏出来让母亲等着他查完再喂她服药。
　　折腾了半小时，贺文蔚终于睡下了。
　　估计贺文蔚能恢复正常的时候记得这一段时间，肯定会冷眼责怪他。
　　贺京屿哼笑了一声，退出房间去厨房把碗洗了。
　　他拿起碗碟直接在水下冲洗，完全就没注意水池前那瓶洗洁精，一边洗一边疑惑，这几天都在家煮饭，贺文蔚是怎么会洗碗的？

　　有些药快要没了，他一直都没注意贺文蔚有没有按时吃药。顿时又生希望，说不定监督她按时吃药的话，病情能好更快。
　　再没心情写作业，贺京屿便拿上一堆药包去附近诊所问问哪些能给开点，顺便弄个药箱。
　　走了几家下来，除了买到日常感冒头疼外伤药之外，其余都开不到，药柜还让他带着人去市里医院看比较好。
　　贺京屿提着一大袋药往回走，在马路边等灯的时候，看见对面几个小学生。
　　里面有个熟悉的人影，在路边和几个同学聊着，时不时大笑，却没打算走动的意思。
　　贺京屿其实不想理别人的事，但想到江岁廷上次对着对面那个小学生就发了很大的脾气，估计也不会这么晚放着人在马路边流连不回家。叹了口气。
　　贺京屿过去手指点了点江岁盈肩膀：“你怎么在这边？”
　　江岁盈笑着回头，定睛一看：“贺哥哥？”
　　贺京屿蹲下：“你哥知道你在这吗？”
　　“哇，江岁盈你认识的呀？”旁边一女生拿着娃娃看着问。
　　江岁盈没回答，直接拉着贺京屿衣服往西区走。
　　江岁盈：“你不要告诉我哥。”
　　贺京屿和她慢慢往回走：“不告诉他什么？”
　　江岁盈：“星期六的画画课调到星期五了，我跑出来了没去上课。”
　　贺京屿：“老师不找你哥问你怎么没去吗？”
　　江岁盈：“不找。我跟老师说了还是要回家写作业，等我哥去接我之前我就回去画画班。”
　　贺京屿：“你突然又回去老师不问？”
　　江岁盈：“都下课了还问什么呀。”
　　贺京屿：“哦？你是惯犯？”
　　江岁盈歪着头：“灌饭？”
　　贺京屿：“嗯。你经常这样吗？”
　　江岁盈：“我不灌饭，我用吃的。”
　　贺京屿脑子里冒出大大的问号：“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来到画室机构的楼下，贺京屿跟在她身后。
　　江岁盈回头再次交代：“别告诉我哥哦。”
　　“你这样跑出来很危险。”
　　“不是还有我同学吗。”
　　“对，人贩子看见可兴奋了，一下子把你们打包了半年不用愁。”
　　江岁盈踩着楼梯一级一级上：“反正你别说。”
　　贺京屿问：“就不能周末白天聚会么？”
　　“那我哥就得接送我，而且我的同学都爱往外跑，我哥不喜欢。”
　　“对，人贩子喜欢。”
　　到了画室那层，江岁盈停在门口前不走了。
　　“怎么了？”贺京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江岁廷正坐在画室外走廊的长凳上，看着教室的玻璃门。
　　“去吧，老实点儿。”贺京屿轻轻推了一下她。
　　他俩走近了，江岁廷也没注意到看过来这边。
　　江岁盈抬头看贺京屿，小声说：“我回教室他应该不会发现吧？”
　　贺京屿看着江岁廷微笑道：“你试试看。”
　　趁江岁廷看着玻璃门内的教室入神了，江岁盈微微弯着腰，还真直接在他眼前推开门进教室。
　　江岁廷看见她反应过来后瞪大了眼，低声喊道：“你怎么没在教室里？！”
　　贺京屿过去他身边：“让让。”
　　“旁边不是有位置吗？”
　　贺京屿没理他，弯下腰下一刻就要坐江岁廷腿上。
　　“你……”江岁廷立刻滑到旁边去：“你怎么会在这儿？”
　　“路过。”贺京屿问：“你来多久了？”
　　贺京屿坐在他刚坐的位置，仰视看向玻璃门内，正对着讲台上的老师，看不见教室内的学生，难怪他不知道江岁盈不在里面。
　　“……”江岁廷说：“就一会儿。你怎么会路过这边？”
　　“买药，”贺京屿举着一堆装满了药盒袋子：“江岁盈就上了个厕所回来。”
　　江岁廷差点信了，瞬间又反应过来：“上厕所还背书包？”
　　“那你觉得呢？”贺京屿站起来：“走了。”
　　江岁廷叹气，跟着站起来，半响才叫道：“贺京屿。”
　　贺京屿在门口边回头。
　　“谢谢。”
　　走廊的白炽灯太旧，比画室内的要暗了许多，江岁廷就站在玻璃门透光以外的一寸位置，显得整个人淹没在暗里。
　　贺京屿很轻的一下颔首，转身就下楼了。

　　回到十字路口，贺京屿一直在回想刚刚江岁廷仰首坐画室门外的眼神，他不在发呆，也不像看着教室内在想自己的事情。
　　那眼神，就像在凝神欣赏门内的东西，如同在博物馆里欣赏一幅画，在演奏厅里欣赏一首曲一样的表情。

　　而那玻璃门内，侧着画架上的画都看不到。
　　唯一能看见的，就只有老师的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