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青炽

3、惊蛰

　　大一那年国庆，简黎正式和周述北发生交集。

　　傍晚的天气变得格外邪乎，乌云压城，街道两侧的树在狂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折断。

　　简黎从兼职家教的地方出来，边走边从包里摸出口罩戴上，戴上耳机打开自己常听的歌单，推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淹没在人挤人的地铁里。

　　周围的扶手都有了归属，旁边大叔两只手握着栏杆，剩的位置有限，简黎只得用两根手指虚虚搭上栏杆。

　　手里手机“嗡嗡”震动两下，是雇主发来的工资和一段话。

　　【小简老师，你的教学我们都很满意，家教的事情你再考虑一下，钱不是问题。】

　　简黎眼底没什么波动，收下那笔钱后将对方加入黑名单，把微信能添加的所有方式全都关掉。

　　正要退出，宿舍四人群里谭雪莹在艾特她。

　　【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就在南门斜对面，巫山烤鱼隔壁@LI，我们就在进门右手边。】

　　【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着急，你慢慢过来，锅底还没来。】

　　简黎所住的宿舍是三个系混住的，简黎是机器人工程，谭雪莹是金融，庆雯和楚悦是法学系。舍友楚悦交了男朋友，按照江湖规矩请整个宿舍吃饭，简黎本不想去，但三人几次劝说，并且为这次聚餐给出三大理由。

　　楚悦交男朋友。

　　送别祖国母亲生日。

　　为即将到来的军训。

　　今年北城温度高达四十度，原本开学要进行的军训延迟到国庆后。

　　一只手打字困难，简黎从常用表情里发了个“OK”的手势。

　　又挤上来一拨人，狭仄的空间看手机困难，简黎摁灭揣进宽松的牛仔裤兜里。

　　兼职地方距离北城大学有二十三个站，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站，简黎刚走出站没几步大雨倾盆而来，放在书包底的雨伞派上用场，墨绿色伞面边缘绣着某银行名字。

　　到火锅店时锅底早已端上来，隔着玻璃简黎看见除了原本的四人外，多了两名男生，明显精心收拾过的模样，正绞尽脑汁挑起话题，说话时眼睛都没从谭雪莹和庆雯脸上挪开。

　　简黎微蹙眉，抖了抖雨伞上的水，侧身给从屋里出来的人让路。

　　“你这么积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爹来了。”

　　“你懂个屁，周哥这次帮了我大忙，我就请吃顿饭，当然得安排好，这可是周哥最喜欢吃的一家店。”

　　“怪不得生意这么火，我看大半都是冲着周述北来的。”

　　听到“周述北”三个字，简黎收伞的动作顿了顿，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没发现那道身影。

　　“黎黎，这里。”谭雪莹已经看到她，高兴的朝她挥手。

　　简黎过去，谭雪莹和庆雯交换了个眼色，谭雪莹往里面挪了位置，示意简黎和自己坐一块。

　　“包放我这边。”庆雯说。

　　简黎取下背包，楚悦跟简黎介绍三人，“这是我男朋友，赵寻，这是赵寻的两名室友，刘亮，代江涛，偶然遇上就一起拼桌了，这是简黎。”

　　简黎微微点头，算作打招呼。

　　人到齐，搁在桌上的菜纷纷下锅，谭雪莹凑过来跟她说悄悄话，“这两个是忽然来的，泡妞来的，说话让人很不舒服，还以为自己很幽默，待会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搭理。”

　　“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们也想听一听。”代江涛说。

　　刘亮跟着道：“是啊，都在一张桌子上了还说啥悄悄话啊，把我们当外人。”

　　庆雯翻了个白眼，直接忽略他们的话，岔开话题，“尝尝这个贡菜，嘎嘣脆。”

　　谭雪莹顺势接话：“我尝尝。”

　　简黎正要取口罩，被忽视的代江涛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都吃饭了简黎你怎么不摘口罩？是不是不想跟我们一起吃饭？”

　　简黎拧眉，起身就走的想法到达顶峰。

　　“别胡说八道，简黎只是有些i。”楚悦也不太高兴。

　　“那是我误会了，只是简黎从进来就不说话，我还以为是不想跟我们一块吃饭，如果是的话请直接说出来，我们俩又不是什么脸皮厚的人。”代江涛说，“不过这么内向以后出社会了怎么办，还是得多社交，变得外向一点。”

　　谭雪莹简直听不下去，筷子一放就要怼回去，简黎按住她，“算了。”

　　谭雪莹看了眼楚悦，把这口气憋下去。

　　“吃饭吃饭。”赵寻见气氛有些不对，赶紧打圆场，“这家牛肉和竹荪是招牌，尝尝。”

　　话题被揭过，简黎摘下口罩，拆开面前的消毒餐具。

　　代江涛和刘亮看她摘下口罩后眼里有明显的失望，甚至毫不顾忌的摇头，分别瞧庆雯和谭雪莹，私下已经预定好各自要哪一个。

　　谭雪莹搁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下。

　　【楚悦：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来。】

　　【楚悦：等会吃完你们先走吧。】

　　谭雪莹拿给简黎看，又给庆雯看了眼：【我们知道不是你的意思。】

　　【没事，反正吃完这顿以后跟他们不往来了，你劝下你男朋友，也少跟这两来往，当心被同化。】

　　楚悦：【嗯，我晚点就跟他说。】

　　有了前面不太愉快的开场，后面不管刘亮和代江涛怎么明里暗示加微信，谭雪莹和庆雯就当没听懂，两次后两人也不再吭声。

　　怪异气氛在门口走进来一人时打破。

　　“那不周述北吗？他居然也来这里吃饭。”刘亮说，“大少爷吃惯了山珍海味，想常常寻常口味。”

　　简黎心头猛跳，借着扶眼镜的动作抬眼看去。

　　一米八七的个子很是惹眼，灰色连帽卫衣，黑长裤，黑色没套壳的手机在他手里如玩具转来转去，头颈笔直。

　　周述北脚步顿了下，在找人。

　　老板似与他很熟，两人短暂交谈了两句，不知说了什么周述北微偏头，像是笑了声。

　　“那不隔壁计算机的曹鑫楠，听说好像是周述北帮了曹鑫楠一个忙，估计请吃感谢饭吧。”代江涛说，“也不知道请吃点好的。”

　　简黎懒得再听这两人说话，借口去洗手间离开。

　　火锅店一共有两层，复古风格的装修，女洗手间排了几分钟的队，简黎出来时收到谭雪莹的消息，楚悦和赵寻去结账，她和庆雯在附近便利店买水。

　　简黎回了消息，这才看到还有两条短信。

　　【小简，我们是很诚心邀请你继续来上课，错过这个机会再想找我们这样通情达理的家庭可不容易，这样，你只要继续辅导我儿子功课，价格我在原来的基础上翻倍。】

　　另一条的号码归属地是溪元市。

　　【东西全部给你寄过去了，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

　　简黎忽略第一条，给第二条回了个：【好。】

　　没有回复，晚上喝的那口酸梅汤酸味似还在口腔残留，一阵风吹来，裹带的雨落在脸上，简黎眨了眨眼，摁灭手机。

　　雨势已经变小，路边到处是被打落的桂花，便利店和火锅店间隔着几家奶茶店。

　　刘亮和代江涛站在路边一颗树下抽烟，正吞云吐雾说刚才吃饭的事。

　　“你刚没看到吗，周述北一进来，她们都看过去了。”刘亮吐出一口烟，“桌子上我们那么暗示，装听不懂，不知道到底是装高冷还是在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呗，想端端架子。”代江涛笑了声，“不过那两女的长得确实漂亮，那个叫简黎的差了点，皮肤和身材还可以，但戴个又丑又土的眼镜，不知道是从哪个贫困地区来的，那两个能泡着看看，现在看着高冷，睡了就老实了。”

　　“等会约着看，实在不行简黎也凑合，关了灯都一样。”刘亮笑得很是□□，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轻松追到人，“说好了，谭雪莹归我，我先玩，玩了我们换。”

　　代江涛：“我都行，不挑。”

　　简黎本不想搭理这两人，但听到这儿整个人升起被鼻涕虫黏上的恶心，迈步过去。

　　正说话的两人瞧见她，刘亮很轻挑的吹了个口哨，丝毫不在意她是否听到刚刚的话，甚至还主动提起，“怎么，你也想一起玩？”

　　刘亮上下打量她，“凑合吧，虽然脸不怎么样，又穷又土的，但我还没试过三个人的。”

　　说着两人齐呵笑一声，俨然把她们当做囊中之物。

　　简黎脸色冷下，垂在身侧的手收紧，正要开口，刘亮忽然吃痛的叫一声，整个人瞬间矮半截。

　　“咚”地一声。

　　直挺挺对着简黎跪下，没等他回头，另一条腿也挨了一脚，双膝跪地。

　　“他妈的谁啊？！”

　　代江涛烟一扔，回身就要找人算账，刚转过去，如复制黏贴，膝盖吃痛倒坐在地。

　　从树荫下走出一道高大挺拔身影，陷入阴影的轮廓逐渐明朗。

　　“周述北？！”刘亮语气很是意外。

　　这附近的路灯坏了一颗，视线昏暗下，两人所有注意力都在说话上，是以根本没发现对面还有个人。

　　周述北应了声，刚接完的电话握在手里，“认识我？”周述北笑了声，“那就好办了。”

　　两人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代江涛想站起来，但刚动了一下，周述北抬腿朝他另一只膝盖又是重重一脚，代江涛猝不及防，双膝跪地的同时整个上身也往前扑，下意识用手撑地。

　　“周述北，你什么意思？！”

　　代江涛狼狈不堪，两只膝盖跪在被大雨冲刷过的瓷砖，混着被不知道从哪儿冲过来的石子，膝盖又麻又痛，半点力都使不上。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没看过两个人同时对我下跪。”周述北笑得漫不经心，好玩似的蹲身看两人，“好奇，想看看。”

　　刘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能上北城大学的人脑子转得当然快，看了眼简黎，“这是你的妞？”

　　刘亮换上另一幅笑脸，“早说啊，大家都是同学，知道是你的人肯定不碰。”

　　周述北哼笑，黑色手机像挑西瓜熟没熟一样，在刘亮脸上拍了好几下。

　　不痛，但足够侮辱。

　　刘亮和代江涛互看一眼，满嘴脏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去。

　　他们不爽周述北，但实际更怕周述北。

　　光汇周家，整个北城富贵圈封顶般的存在，光汇金融是整个金融界最一位难抢的公司，他们并不敢拿自己的前途来撑面子。

　　刘亮忍了又忍，问，“你想怎么样？”

　　周述北眉骨轻抬，一副“都好商量”的口吻，“要不，你们自己打自己两个耳光，看看诚意？”

　　“你—”

　　代江涛忍不下去，但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刘亮制止。

　　“不愿意？”周述北眉头微蹙，像是真的被为难到，活动着手腕，“那我勉为其难代个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