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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逃离苍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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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宗祠在李家后院,漆红牌匾烫金字在巳时的日光照耀下金光闪闪,青灰砖瓦,红檀木制的雕龙凤呈祥的门窗,站在三级石阶下看着格外威严。
李明诛一身青衣,低垂眉眼站在李渠身后,小厮三更天时便起来忙活,准备好香炉糕点瓜果等祭品。
巳时一刻,李渠领着李明诛进入李氏宗祠,李明诛掀了掀眼皮,入目便是数不尽的灵牌,家主位于正中,灵牌金边镶嵌,刺金字,在夺位之战中被处死的李氏子弟灵牌则稍小些,黑字木牌。
李渠接过小厮递来的三支香,在宝蓝拜垫上跪下,他先跪后李明诛才接过香,在他身侧跪下。
“李家第三百一十二代家主李渠,携下任家主李明诛前来祭拜各位先祖,愿以极大虔诚,换我李家千百年屹立不倒,繁荣昌盛。”
三拜之后将香插在香炉中,李明诛才学着李渠,声音冷淡的念出祭祀的词句,眸光清冷漠然。
祭祀祖先往往要做的事情都很无趣,年年如此,不过是在她幼时会同手足一同前来,如今她的手足全都放在一方不起眼的小木匣中,只要她微微抬眼就能与他们重新相见。
他们的灵牌就摆在香火浓郁的金鼎后面的梧桐木桌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灵牌,最靠下的,最崭新的,就是与她流着相同血液的手足至亲。
历代家主的灵牌是紫檀木金字摆在正中央,而在争夺家主之位中输掉而后死去的李家子弟的灵牌则要小一些,红木黑字摆放在两侧,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尽头,有些在角落昏暗的烛火中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李明诛不明白为何要摆放输者的灵牌,她眸光轻浅的落在正中间最下方的灵牌上。
那是她祖父,在李渠继位家主之位时被赐死。
等李渠带着李明诛祭祖完后,已经午时二刻了。
李渠偷偷给她递了个眼色,从她身边走过时低声警告。
“莫要惊扰他人,不要给李家惹出祸患。”
李明诛抬了抬下巴,“不可能。”
“你决定帮我逃跑的时候就该知道这祸躲不了,无论如何,李家定要背些骂名的。”
周身气质冷清如空中皎月,李明诛淡淡的将目光放在李渠身上,如霜雪般寒冷。
“那你当如何?”李渠平静问。
“去灵阁,找祭司。让人在我拿到解药之后看见我去了灵阁找祭司商谈,那样便不会有人怨李家私自放走我,只会骂我对神不敬,对祭司不敬,对火凤不敬,对不起苍梧人之信任,对不起李家人养育之恩,人人都知道祭司年迈,且毫无武力反抗。”
李渠没有说话,小厮有条不紊的收拾祭祖后的残局,几乎发不出一丁点声响,气氛一下子冷掉。
“父亲,你说,我这样做,是对是错呢?”过了许久,李明诛没有等到李渠的回答,移开视线后才轻声问。
“你脾气太犟,执念太深,这并非好事。”李渠平静的注视着李明诛,“不愿向李家低头,不肯放下孟昭之死,不想承认孟昭早已不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单纯善良的孟家姐姐,一意孤行为其子嗣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抗苍梧,对抗你无法打败的一切。”
“你并没有成长,相反,你变得更加极端,极端的要将对孟昭的悔恨弥补在她的孩子身上,然而你并没有什么过错,这只是你内心对自己的否认,贬低,诋毁,让你不得不沉重的痛恨自己为何不能让孟昭满意,你太在乎她幼时给予你的陪伴。”
“李明诛,你很幼稚,一点责任都不能担,这就是我为何不敢将李家交付于你的缘由,你总在关于孟昭的事情上意气用事,这是你唯一的,最大的,最为致命的弱点,并且,人尽皆知。”
李明诛有些恍惚。
人尽皆知……
耳边似乎响起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明诛明诛,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意我,整个苍梧不都得对我另眼相看?哈哈哈,那般光景我还未曾见过呢!”
“明诛,若启楚上下人人皆知你护着我,朝中又有谁敢质疑我代小策执政?待我死后,又有谁敢逼他退位?你的在乎,就是我最大的底牌。”
梧桐木下,斑驳光点打在她身上,少女笑意吟吟的倚着树干,戏谑的看着她。
椒房殿内,烛火摇曳在她眼底,女人鬓发被汗水浸湿,脸色苍白,额角冒汗,瘦削的手紧抓着正红棉被,愤恨的盯着李明诛。
午时三刻,日光耀眼灼目,李明诛只觉得手脚冰凉,她无意识的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孟昭……孟昭她早已去世,早已对任何人构不成威胁,我总归有些理智,程策在我心中,并没有孟昭那般重要,我不会为了他去做傻事。”
“哼,你当年要为孟家丫头挡剑时也是这番说辞。罢了,莫要再议了,离守卫换班时间不多了,莫要出了差池,快去吧。”
李明诛接过小厮送来的月白绣凤披风,“有什么条件呢?”
李渠当然不会对她这样好,为她逃跑鞍前马后,李明诛也不跟他装傻充愣,直截了当的问。
“这次便直接告知于我,若此事棘手,我也好做些准备。”
李渠眼中终于露出些真心实意的笑来,“不愧是我李渠的长女,此次助你确实有所要求,我也知你为红莲教一事困扰许久,自当年孟昭死后,苍梧七星外出办事总能发现有人若有若无的打听关于苍梧之事,祭司与我自然知晓是你为帮孟昭坐稳后位而有意暴露身份。”
他眸光一冷,“你太感情用事,却从未顾及苍梧,若非你是神迹主,恐怕早已被祭司赐死。祭司不眠不休为你占卜,卦象说你必将经历一番劫难,命格方可圆满,那劫难,我与祭司猜测是孟昭之死,亦或是红莲教,所以这些年,我们也在暗中探查红莲教一事。”
“事关红莲教的竹简应当在灵阁中,你秘密找到,若此次离开能顺便解决红莲教一事,那便可助李家登顶五大家族之首。”
李明诛指尖微微蜷缩,在听到红莲教的时候就已经怔住,等李渠话音落下,许久,她才轻轻道,“是,父亲,我必然会查清红莲教底细,为启楚,为苍梧,剿灭他们。”
她披上披风,与李渠对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李渠静静的望着李明诛决绝的背影,嗤笑出声,“李明诛,果然呐,只要与孟昭有关之事,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关联,都能让你如此失态。”
他不太满意的摇摇头,李夫人带着两名婢女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姿态雍容华贵,“家主总这般戏弄她,真不怕这孩子继位家主之日将你我率先处死?”
历代李家家主是李家最为尊贵的存在,是李家掌权者,自然有权利处理一切,包括其父母在内的一切人的生命。
李渠继承家主之位当日,便将父亲主母处死,他生性凉薄,对亲情并不在意,却格外注重血缘。
李渠眯眯眼,“处死又如何?她若真能在继位那日将你我处死,便是她果决狠戾最好的证明,那才是真正的李家家主,五大世家掌权者。”
李夫人只觉得后背发凉,一向带着不屑与蔑视的脸也微微愣住。
*
“李姑娘今日怎想着出门?”
李明诛走到祭坛东南角的一条街上,在街边摆摊卖胭脂水粉的阿妹笑着招呼她。
李明诛从腰间拿出几块碎银放在摊子旁,随手拿了支梨花点金簪,面色淡淡的点头,“今日去灵阁商量祭典一事。”
阿妹想往李明诛手上多塞几支簪子,可李明诛只是微微摇头拒绝。
“李姑娘每次来都多给些钱,弄的我都不好意思啦!”阿妹嗔怪的看着她,“我知李姑娘怜我家中无男丁出苦力,家母病重,我便早早离了学堂来做些小买卖补贴家用,可是李姑娘这般帮扶,倒让我心里不好受。”
李明诛将檀木簪收入宽大衣袖中,“我并非见你可怜发善心,替我向你母亲问好。”
李明诛不善言辞,与这卖水粉的阿妹聊不上几句话便离开。
她并非因善心而救助她,只是因为,她看得上这阿妹身上的坚韧勇敢,看得上她清澈爽朗的笑容。
离了学堂虽可惜,但她现在这般,却也是一种生活。
至少她不用为母亲病重无钱可用而发愁。
祭坛在苍梧五大家族中央,九级石阶之上,火凤金身像展开翅膀,昂着脑袋,凤尾长而华丽,羽毛在日光照耀下闪着金光,它似乎在鸣叫嘶喊,似乎差一团火,助它涅槃。
三尺紫金香炉中永远香火鼎盛,李明诛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
正午的日光太刺眼,除了少数商贩在阴凉处摆摊,大多数人已经在此时用上午膳了。
守卫手执刀刃,穿戴盔甲,踢着整齐的步伐换班。
很多人同她打招呼,很多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因为她是神迹主,是李家下任家主,是苍梧的希望。
紧握的手心沁出汗,李明诛从祭坛旁的商贩手中买了几支香,踏上九层石阶,在火凤金身前上香,跪下,祭拜。
“李姑娘在祭拜神像,不愧是神迹选出来的主,就连祭拜都比我们普通人看着气派!”
“李姑娘当年就是被人迷了心智,否则怎可能逃离我们苍梧!这可是外人做梦都想进来的世外桃源!”
“莫要议论了,赶紧回家避避吧,这天儿真是越来越热了,快回去吃饭!”
“……”
很多很多声音,差点砸弯李明诛挺直的脊背。她眉眼冷清,此刻眉梢也染上些许孤寂。
她脚步很慢很慢,一点点的抚摸着金像,眼神一寸寸描摹着火凤。
顺利拿到解药,李明诛与火凤对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