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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年宴将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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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始至终,询问祈漾的语气变都没变,目光平静的放在狼狈的祈漾身上。
祈漾的衣裳多处被刀刃隔开,有的地方鲜血淋漓,甚至能看到血肉中隐匿的白骨。
他的眼神也不再掩饰,如虎狼一般锐利而带有野性的眼神与李明诛对上。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眉头紧皱,尽力忽略身上伤口带来的疼痛,声音也染上霜寒的冷意,“大人早早便知道我的身份?”
李明诛侧眸看了眼不远处积了雪的红梅才慢吞吞道,“不装了?”
不知何处来的黑衣暗卫悄无声息的走到祈漾的身边去收拾尸体,惹的祈漾下意识握紧剑鞘。
“大人既然早知我身份,为何不拆穿我?”祈漾不甚在意的用素白衣衫擦拭软剑,若无其事的将剑收回衣袖间。
“说说你的目的。”李明诛不愿意回答他无意义的话,她身子刚痊愈,站在这儿这么久看他们打架,实在浪费她精力。
暗卫将尸体清理过后,府内青衣小厮进门将青石板路洗刷一遍,直到地面光洁如初,只有经水擦拭过的深色痕迹尚未被冷风吹干。
“大人,不如你我做个交易如何?”祈漾站直身子,看着李明诛突然笑了。
天璇握紧剑柄的手几乎要控制不住的去杀了他。太像了,如今这般,竟然比第一次见到他时更有这种感觉。
“我知如今京都朝中局势复杂,大人也一直想彻底除掉丞相党人,但碍于其实力复杂,且是朝中老臣不便直接动手,不如你我联手,我帮大人暗中解决丞相党?”他眉眼间满是志在必得。
李明诛握紧手熏,衣料摩擦发出簌簌声响,好半晌她才慢吞吞的开口,“你要什么。”
“我要……”祈漾顿了顿,脸上附上一层薄红,他极快的看了一眼李明诛,轻咳两声掩着唇,“祈松与他夫人在我幼年的时候联手杀害我的生母,这些年来我一直练习武功,希望有一日可以为我生母报仇,可是因为我的弱小而久久无法实现,如今只需借大人的势,只需要我在京都站稳脚,我只要替我生母报仇即可。”
他最后的话愈发的轻,连神色都正经了不少。
李明诛随意点点头,“好,明日你便可去应名学宫接着念书,我会吩咐瑶光帮你去了奴籍。”
祈漾爽朗一笑,眉眼让人觉得熟悉,“无以为报,便替大人先解决新州城城主,赵构。”
李明诛的睫羽忽闪,目光终于从祈漾身上移开,“乏了。”
天璇脸色铁青,话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属下马上去安排。”
祈漾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反应过来时冲着天璇讨好性的笑笑。
没有理会祈漾,李明诛转身走入颂悲阁,颂悲阁内的几株红梅盛放着,纯白与血红交相映衬,惹眼的很。
“天璇,你觉得,他现在还能忍多久?”李明诛将手熏递给女婢,披风早已拿下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一层一层,他倒是能装的很。”天璇脸黑的能滴水,“他那样子明显就是装出来给主上看的,主上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他的武功,你有看出什么门路吗?”
天璇抿抿嘴,“……属下……属下没注意。”
李明诛也不怪罪她,漫不经心道,“他极力掩饰自己的门路,然而一招一式都透露着似曾相识的感觉,你还记得十七年前的祭界典吗?”
天璇一顿。
“有些像红莲教的武功。”
李明诛挑挑眉,“不是像,就是红莲教的武功,他那把软剑从不离身,你有发现吗?”
天璇想了想,眉头皱得更紧,“属下大意,并未注意到他身上还带着剑。”
李明诛摇摇头,“不是你未在意,而是他藏的好,祈漾与红莲教之间的关系似乎不简单。”
她思索片刻,“这般巧,你我刚商讨完新州城饥荒问题,他今日便要对新州城下手。”
“天璇,明日他若起程去新州城,你暗中跟着他。”
“是。”天璇抱拳应下。
烛光温和的笼罩着李明诛如霜雪般寒冷的眉眼,一寸寸描摹着,勾勒着。
“府中内应可查出来了?”
天璇点点头,“四名小厮,如何处置?”
“处死。”李明诛随意道。
“处死”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这般轻描淡写,旁人的生死在她眼中似乎如草芥般低贱,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澜都激不起来。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李明诛顿了顿,又道,“对了,程策前些日子去照阳殿,出来可有什么异常?”
“开阳来信,陛下出了照阳殿后情绪有些低落,不过并未有其他异常举动。”天璇想了想,补充道,“也有可能是因为主上那日态度过于强硬,陛下还未缓过来。”
“主上还未原谅陛下吗?”天璇想到程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最后还是说出来,“属下觉得陛下过于担心主上的安危,虽然孩子气些,可毕竟心不坏,主上与陛下这些年的感情,总不该生分。”
李明诛淡淡道,“你们都挺喜欢他的。”
苍梧七星,除了常年在外奔走的玉衡之外,无一不对程策多有关注。
天璇见李明诛态度未变,笑了出来,反问道,“主上不喜欢吗?”
气氛终于轻松了些,炭火烧的愈来愈旺,屋内暖意融融。
喜欢他吗?
李明诛眨了眨眼,原先总霜雪弥漫的眼,总冰冷无情欲的眼,现如今春光乍现,飞雪消弭。
想到少年漂亮的眉眼,李明诛原先到了嘴边的“不喜欢”竟然说不出口,沉默半晌才慢吞吞的来了一句,“挺漂亮的。”
前言不搭后语。
天璇笑容更大,“陛下送来的信主上一封都没看,陛下在宫中收不到您的信,每日茶饭不思,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可让开阳担心了许久。主上还在生气吗?”
“生不起气,只是那日倦了些,刚处理完奏折,他又不分尊卑的要天玑他们同桌吃饭,后来竟还替我驳了祈松的邀约,一时狠了心,事后想想,趁此机会让他安分些,在宫中好好养伤,免得他老往帝师府跑,天这么冷,别冻着他。”
“明日便是年三十,收拾好东西去宫中住几日。”李明诛想到明日与程策的相见,眼底淡淡的柔和竟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
抬着雕刻着万鸟朝凤图案轿撵的小厮缓缓踏着寅时的清霜走过应天门,直向皇宫。
轿撵内香薰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清香,李明诛坐在素白丝绸的檀木座椅上,抱着紫金手熏,天玑坐在她身旁为她沏茶,茶香混着李明诛身上的药香飘散着,是今年冬东湾进贡的云周茶,茶香浓郁,清香甘甜,程策喜欢的不行,刚到手便往帝师府送了大半。
过了应天门便是神武门,朝臣到了神武门,乘轿者下轿,骑马者下马,以彰显对天家的尊敬。
可程策心疼李明诛身体不好,冬日又极易生病,便特意准许李明诛不用下马。当时在朝堂上说出来这件事,还让好些官员上奏弹劾过。
低调奢华的轿撵一路抵达耀红宫时已经到了午膳时间,李明诛下了轿,月白刺金暗纹锦袍中镶嵌的碎金在日光照耀下闪着星光,腰间龙凤呈祥的白玉时隐时现,银狐绛纱斗篷将她紧紧包裹着,温暖着,一双冷冽的眼轻飘飘的放在耀红宫高大耀眼的牌匾上。
那是至高无上的权利的象征,是属于历代帝王的居所,是启楚的君主的栖身之所。
门口守着的侍卫见李明诛来立刻行礼,铠甲碰撞发出的声音略微让李明诛回了神。
年年这几日她都会进宫陪着程策,程策并无后妃,也无手足,若让他一人留在这高大城墙内拘禁着,他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的。
小太监为李明诛领路,穿过长长的汉白玉石路,再绕过三五个弯路,耀红宫主殿门口还绽放着两株红梅,与帝师府中的同出一处。
程策站在三级石阶上,墨色卷云纹锦袍拖在地上,宽大的袖口上,金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龙,玉冠精致疏离,更衬得少年的脸明媚耀眼。
程策面无表情,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李明诛也面无表情,微微抬眼,毫不胆怯的对上少年略带气愤的视线。
两双漂亮的眼无言的对视,一时间无人低头,无人说话,一双眼中生机盎然,满是饱满鲜活的情绪,一双眼波澜不惊如山涧幽潭,寂静无声。
“李明诛!”
最终,年轻帝王败下阵来,眼尾微红,气鼓鼓的喊李明诛的名字,声音也干净的如初雪春草。
“我在。”李明诛似乎心情很好,声音轻轻的。
程策走下台阶站在李明诛身前,少年身形挺拔笔直,双眸清澈的带着怒火,笼罩着李明诛单薄的身影。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回我的信?!为什么要去赴宴?!为什么要让开阳打晕我?!”他一股气憋在心里,如今彻底压抑不住,气呼呼的瞪着李明诛发泄。
他的声音也带着鲜明的恼怒,一字一句的质问,一点一点的宣泄。
春日今年来的这般早吗?
李明诛不合时宜的想到这。
象征着生的春意盎然于眼前的漂亮少年身上,那双眼有千言万语要与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