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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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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场雨来得有些季节错乱,但它的的确确是来了,且来势汹汹。
天际转瞬阴沉下来,再看不到一丝月光,只余下声势浩大的电闪雷鸣,和骤然滂沱的大雨,像是要淹没整个世界。
等了将近有一小时,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都没有要止歇的意思,齐霁最后听了周砚的建议,决定留在这里过夜。
总归不是第一次了,况且他也有些话想跟周砚聊开。
有些心虚的和怀瑾通了电话,随意找了个暴雨留校的借口,齐霁跟在周砚身后进了他卧室。
径自走向沙发,他莫名有些局促不安,总觉得这间宽敞的卧室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逼仄起来,连空气都好像有些不畅,夹杂着窗外的水汽,染上一层潮湿闷热。
舔舔唇,齐霁才垂眸道:“我今晚睡沙发。”
周砚姿态随意的坐在床上,闻言直接偏头看过来:“过来,睡床上。”
“???”
周砚这是在公然邀请他同床共枕?
这是不是太快了点?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并未挑明。
齐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周砚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神情,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别误会,没准备对你做什么,只是不希望你今晚做噩梦。”
齐霁茫然眨了眨眼。
周砚解释:“上次也是这样的天气,你做了好几次噩梦,你似乎很害怕这样的天气。”
周砚猜的没错,不过他还是有点意外,周砚那个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这些。
不过因为这个就同床共枕什么的,还是有点……
或许今晚他可以尝试克服那些内心的恐惧……
下一秒,还未开口,周砚却好像已经料到了他会说什么,直接把那些话都堵回了他喉咙口:“别说什么偶然,也别故作坚强,省去这些不必要的流程,让我们今晚都睡个好觉,你觉得怎么样?”
“……”完全无法反驳。
沉默间,周砚已然睡到了床的外侧,将靠近床头柜的里侧空出来:“放心,床很大,隔着两床被子,什么都不会发生。”
再推辞显得他好像心里有鬼似的,半晌,齐霁点了点头,脑袋晕晕乎乎的,走到床的另一边,抱着被子躺下。
明明隔着一床被子,还隔了至少半米的距离,可听着落在耳边的呼吸声,齐霁还是没由来的紧张,心口砰砰的跳着。
心跳声落在他耳膜里,一声接一声,像鼓点。
不知道周砚会不会听到……
心里胡思乱想着,下一秒,手上却忽然覆上一股温热干燥的触感。
是周砚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覆了过来,将他的手握进了掌心,有些粗粝的触感擦过手背。
心猛地跳了一下,齐霁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周砚低哑的声音在黑暗里蔓延开来,格外的好听磁性:“别乱动也别挣开,怕你做噩梦,睡吧。”
脑袋空白了一瞬,想说的话全部忘记,连同今晚本来想要聊开的话题。
周砚的话像有魔力,齐霁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心跳什么时候平息的尚未可知,只感觉朦朦胧胧间,他沉入了梦乡。
再然后,他又做了那个梦,惨白的灯光照亮森冷的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的钻进鼻腔,白布遮住青色的面孔……
杂乱间,就在他喘不上气来之际,隐约听到一道低低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在呼唤他:“齐霁,齐霁……”
齐霁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模糊的视线里,一张脸出现在暖黄的灯光里:“又做噩梦了吗?”
是周砚。
惊惧的心好似在一瞬间安稳下来,齐霁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平复下来:“我没事……”
周砚攥着他发冷的手,又轻抚他后背:“怕做噩梦就先别睡了,可以随便聊点什么。”
齐霁低低应了一声:“嗯。”
见他状态差不多恢复正常,周砚收回手躺下来,只一只手仍旧攥着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摩挲着,以作安抚。
齐霁也盯着天花板平躺下来,试图驱散脑海里残存的画面。
安静片刻,周砚出声,问出了很久就想问的那个问题:“为什么害怕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天气里,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据他了解,人如果极度厌恶或者惧怕某一天或某一段时间,一定是因为这一天或这一段时间发生过极其不好的事情,造成了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比如每年林婉的忌日前后,他都会持续情绪低落。
齐霁的身上,应该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尘封在心底好些年的过去,还从来没对谁讲过,此时此刻,氤氲在这片暖黄的灯光里,齐霁却头一次破天荒的生出了倾诉的欲望。
片刻,他窝在温暖的被子里,终于开口:“我十三岁的时候,我爸出了车祸,那天就是这样一个电闪雷鸣的天气。”
“接到医院的电话,我妈带着我冒着暴雨赶到医院,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裹挟着潮湿水汽的医院,头顶长廊的灯惨白一片,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到让人难以呼吸,他和怀瑾失魂落魄的站在死寂的手术室门口,看到盖着白布被推出来的齐偃。
白布下的脸一片青色,早已没了呼吸。
那时窗外是煞白的闪电,耳边是隆隆的雷声,他的心像是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雨夜的风呼呼的刮进来,刮得一颗心千疮百孔。
彼时十三岁的他还什么都不懂,却已经知道何为肝肠寸断。
此后数十年,那天的场景就像是刻在他脑海,平日里相安无事,只在电闪雷鸣的雨夜跳出来,一遍遍在梦里重演。
回忆里的冷意和痛意好像又席卷而来,齐霁的身体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后来,雷雨天我就总是梦到那天。”
“其实成年后这种状况有随着我的长大好一点,但不久之后,也是在这样一个雷雨天,我妈查出了肝癌。”
然后这样雷雨天就彻底成了他无论怎么样都跨不过去的噩梦。
原来是这样。
十三岁……
周砚脑海里浮现出一道瘦弱的身形,他仿佛看到十三岁的那个尚且年幼的齐霁茫然无措的站在医院,惊惧,心痛,趴在一张白布前哭的喘不上气来。
命运何其残忍,让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儿失去了父亲,又在成年后差点失去母亲。
周砚是个冷淡的人,除林婉外几乎没有人让他感到心痛过,这一瞬,却感觉心口有密密麻麻的痛意涌上来,并不强烈,却像钝刀子割人,一下一下,闷闷的痛着。
沉默许久,他起身,将那道轻颤的身影抱进了自己怀里:“都过去了,以后这样的雷雨天,我都陪着你。”
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驱散了经年的痛意和寒意,齐霁脸贴在周砚心口,听着那道有力平稳的心跳声,感觉多年前心口被撕开的那个口子,正在一点一点的慢慢愈合。
他眼睛发红的弯了弯唇角:“好。”
没有人说话,他们就这样相拥而眠。
那些让人惊惧的噩梦被抽离,窗外的电闪雷鸣也变得好似不再那么可怖。
不知过了多久,齐霁彻底平稳下来,他盯着那处心跳传来的地方,好半天,一字一句郑重道:“我同意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周砚愣了一瞬:“什么?”
“你今天在心愿便利贴上写下的那句话,我同意了。”
他今天在写在心愿便利贴上的话……
希望某只小猫能尽快给出我想要的答复——我同意了。
周砚眼底眸光流转,几点愉悦压不住的从眼里溢出,他扣在齐霁后背的手指动了动:“这就是你在餐厅时跟我说的秘密?”
齐霁脸贴在他胸口,后知后觉的生出几丝不好意思,小声道:“对。”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答案。”
不,还要更早一些。
“想好了?不反悔了?”
“想好了,不反悔。”
早就想好了,早在怀瑾手术时,周砚就一直忙前忙后的跟着,连手头的工作都一并放下,后来怀瑾出院,周砚又帮忙找房子,请月嫂,还帮他找回了康康,今晚又这样陪着他,不厌其烦的安慰他,治愈他。
他出现在他需要他的每一刻。
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也许他早已沦陷。
周砚垂眸凝视他,空了好些年的心口此时骤然被填的满满当当,一向游刃有余如他,突然也有些惊喜到不知道怎么办好。
手指在齐霁脸颊一寸一寸摩挲,须臾,他微微倾身,在齐霁额角留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