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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哭丧惊魂(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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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北接下大哥手中的钱袋掂量了一把,银钱碰撞的声音悦耳动听,他道:“行吧,我也只是试试,若是遇到危险,我定是要护全自己的。”
姜北最后看向阿蓝,还是决定让对方站在原地等自己。
阿蓝乖乖点头,找了个石台坐着,双腿在半空中随着乐音的节拍不断摆动。
乐曲到了尾声,姜北也不含糊,接过银钱便迈开步子,朝着后院跑去。
尾音终止,姜北的脚迈入其中。
肩上坐着南璃,姜北等了几秒钟。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阴风,没有鬼气,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摆设着诸多乐器的库房。
正中央有一把放在上面的筝。
高老大叫自己拿的应该便是这个。
房内应该是按着吹、拉、弹、击鼓乐器分成了四个部分,每个部分的乐器都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个个都被擦拭地锃亮,看不出新旧。
乐器主人该是非常珍惜这些宝贝。
姜北左手边放着一个雕刻精美的凤首箜篌,凤凰修长的脖颈形成一个秀美的弧度,凤尾紧收在身侧,身形修长。
脖颈与双翼间是紧密排列着的琴弦,紧绷着像是风一吹便能发出乐音。
不知为何,那乐器像是有吸力,姜北的手情不自禁伸了过去。
指尖触及琴弦的一瞬间,箜篌发出一声轻响。
姜北的意识陡然从身体中强行抽离。
“诶!”
眼前一晃,意识像是沉入了一段记忆之中,姜北眼前的画面便完全变了。
高雅的乐音在耳畔响起,交织其中的是酒杯碰撞的声响。
指尖拨动琴弦,发出空灵的声音。
“高乐师,许久不见,您的技艺是可是愈发高超了,此行入皇城,定然能留在宫中,不日名扬天下,还要记得我这个老朋友啊,哈哈哈!”
姜北觉察到自己的意识应该是附着在了谁的身上。
姓高...
高帧...
脑海中跳出这个名字,姜北恍然。
他死了。
方才库房之中的乐器应该都是他的,那在庭院中的是他的子女。
无数疑惑涌现,但姜北来不及继续思考,因为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翻转,映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抱着手中的箜篌,姜北的意识随着身体的动作拾级而上,身体的主人一直低着头,但姜北能感觉到身体主人的紧张感。
灰白的台阶逐渐变成厚重的地毯,注视着上面雕刻着繁杂的花纹,姜北感到自己跪了下来,额头贴着地面,心脏快要蹦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乐师高帧,精通乐律,赐宫廷乐师之位,钦此。”
高帧的手颤抖着举起,在太监尖细的声音中接过重若千钧的圣旨,磕头谢恩后依旧注视着地面退了出去。
自始至终都没瞧见高居龙椅之人。
画面没有再度大肆翻转,只是开始闪过许多片段。
高帧身着素衣坐在一众乐师之间,手臂幅度大差不差地动着,弹拨着无需过多准备便可弹奏的曲调,配合高台上的乐器演出。
乐师们大多滥竽充数,依靠少些水平上等的乐师撑着,在宫宴上弹奏。
高帧看着高台之上的乐师沾染上月辉,同龙椅之上的皇帝遥相对望。
这是作为乐师的无上荣耀。
高帧天赋异禀、惊才绝艳,又能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枯燥练习,终于在一次乐会上脱颖而出,被皇帝钦定为首席。
画面很快便翻了页。
姜北见到高帧身着华衣,手持箜篌,沐浴月光,俯坐于高台之上,目光看向了对面的皇帝。
月光莹莹,自空中倾泄,落在凤凰头顶,随着琴弦的震颤,像是要展翅于这月辉之下。
高帧的指腹在琴弦间流转,台下坐着一众乐师皆做和音。
悠扬空灵的乐音绕梁三日不绝,一时风光无限。
大风刮过,将回忆吹翻。
姜北跟着高帧又来到皇城最高的宫殿之中,脚下踩着的依旧是印刻着繁杂花纹的地毯。
只是这次,高帧抬眼注视着那高台之上,明镜之下唯一的人皇。
他抱着自己的箜篌微微躬身作揖,向皇帝请辞。
宫中的乐师已不再是纯粹的乐师,复杂的人情世故、相互间勾心斗角。
一入宫门深似海,不止是嫔妃。
还有高帧和他的箜篌。
日复一日浸淫在攀附权贵、尔虞我诈之中,高帧觉得很累。
在面圣的前一夜,高帧去了平日演奏的高台。
月光如期而至,但高帧却觉得这莹月也不似从前了,如寒潭般散发着刺骨凉意。
脚下的黑色地砖被月光照的反光,高帧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倒影,青涩的棱角已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面具的高帧。
这不是我所要的,我还年轻。
姜北听到了高帧的心声。
皇帝答应了高帧的请求。
高帧离开了皇城,摘掉了面具,开始在大□□处闯荡。
但他发觉自己的箜篌,并不如自己所想的受欢迎。
与此同时,高帧在一座城镇结识了一位漂亮姑娘,同无数普通人一样,他成了家。
手中的子儿没多几个,但大胖小子却一个接一个,高帧逐渐放下了箜篌,转而学习其他实用的乐器。
高帧还是带上了面具,只是这面具是生活。
高帧偶尔会将已被自己束之高阁的箜篌拿出来弹奏一曲。
琴声空灵,像是带着高帧又回到了在皇宫之中当首席乐师的日子。
回忆悠长,如同箜篌的弦音,声声入耳,却也声声寂寥,带着少时的荣光,缠绕着穿过高帧的心间。
“我高帧,必然带着你名扬天下!”
意气风发的少年抱着箜篌穿梭在深红高墙间,用背影对着姜北遥遥一挥手,身影缓缓变小,直至消失。
我回来了。
姜北看着眼前古朴的箜篌,有些失神。
若方才是高帧同箜篌之间的记忆,那这满屋的乐器,难不成都承载着高帧的记忆?
高家一共四个孩子,全是男丁。
老大和老二均已成家,老大在外经商,走南闯北,在一水路便利之处买了宅院定居,常年不回老宅。
老二在老乐师的影响下自小便钟爱各类乐器,但成年后并没有选择成为一名乐师,继承父亲的衣钵,而是向大哥看齐,走上了商业道路。
他在京城开了一家乐器铺,售卖各类乐器,因为品质出彩,成为皇家乐器的专供商。
老三同老四年纪差别不大,性格却迥然不同。
老三内向,胸无大志,唯一的爱好便是听听小曲,赏赏美人,因此为了躲避家中催婚,老三去了离家有些远的江南水乡,成为酒楼中的一名小厮,虽说辛苦,但也算能自力更生。
老四外向,自小便爱黏着老大,嚷嚷着要做生意赚大钱,又因其口才上佳,小小年纪帮着老大谈了不少单子,便一直跟在老大身边。
父亲不喜欢有人伺候,辞退了所有的丫鬟,独自居住在此处。
四个儿子无一人留在父亲身边,母亲早逝,儿子们也不安心,便商量着轮流过来照看父亲一段时间。
但这只是明面上,背地里老父亲不愿干扰儿子们的生活,一般都会将人赶回去。
四人各有各的忙,见父亲身体还算健康,便让两位嫂子轮流来瞧上一眼,算是让老父亲聊有安慰。
这样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日子持续数年,直到几日前...
过两日便是大嫂去高宅同二嫂交接的时间。
但数日前自己同高老大遇到些急事,到了盈乐城附近。但今日高老大便要去有些远的城镇谈一笔生意。
大嫂算了算时间,决定现在便出发去高宅看父亲,没准还能见上二弟妹一面,好久没见,二人可以说些妇人间的话。
老人家身体健康,早些去多买些喜欢的蜜饯,没准还能高兴不少。
想到此处,大嫂提着包袱提前两日便到了高宅。
站在高宅门前,大嫂眼见宅院门口积了些许灰尘,只有些凌乱复杂的脚印。
她嘴中道:“怎么回事,二弟妹一向爱干净。”
自觉怪异的准备扣响大门,手指探上门环的瞬间,门轻松被推开,倒是让大嫂站在原地愣了愣。
平日里老爷子睡觉前都是要检查大门是否拉了闸,今日怎生如此?
难不成是二弟妹出门粗心忘了关上?
这要是被老爷子发现了,定是要挨骂。
想到此处大嫂便有些忐忑,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先将耳朵贴上门口的缝隙朝里听了听。
一片寂静。
她踮起一只脚尖,迈过门槛后轻轻地把门带上。
耳朵轻轻一动,她听见里边传来轻微的响声。
老头子又在捣鼓什么东西,大嫂绕过门口的屏风,穿过厅堂朝着发出动静的地方悄然过去。
“父——”大嫂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视线穿过门的缝隙朝里。
以为会看到高老,实际上看到的确是——
“老三?”
“大嫂?”
房门内外的两人认出了彼此,惊呼出声。
房内的老三看了眼大嫂身后,让对方快些进来后便把门关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一向对这些毫无兴趣吗?”大嫂环视了一眼屋子里的东西,神色怪异地问道。
老三没怎么吭声,只是盯着大嫂看。
“你起开。”大嫂见他身后似有一大包袱东西,便对老三道。
老三不动,大嫂直接上前将人拽开,露出身后一个硕大的麻袋,袋口还没封上,露出里面乐器的金属边角以及琴弦。
“你拿爹的乐器做什么?”大嫂盯着老三问道。
老三低垂着脑袋不说话,有一种管你问的什么,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看着大嫂心头火起。
“你给我说清楚,否则等会同我去见爹。”大嫂声音中多了一丝不耐。
这老三同自己的交集不多,但听高老大的形容,便是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自己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人,总觉得对方有一肚子坏水。
那老三听闻此轻轻地抬起低垂的头,大嫂听见对方问自己道:
“我记得大嫂该是前两日便来了,怎么今日才到?”
大嫂听闻便是一愣。
“老三你没事吧,我可是提前来了两日,正想问你二嫂人呢?怎么不见她?”
老三抬眼,神色有些怪异,眼皮微合间掩盖了些许疑惑。
“说正事,你这是做什么?”大嫂还是指了指地上的乐器道。
老三只是低垂这眼皮,不说话,大嫂便拽过老三想朝着东厢房走。
“大嫂...你同二嫂都能拿,为什么我便不能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