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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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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自己有可能不是贺家小少爷以后,贺惟终日里惶惶不安,头顶上悬着柄长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连半夜里做梦也被吓醒了。
不知内情的贺老爷子了解后,立马重金请了高人,得到的结果是贺惟命弱犯了煞气,若要留在老宅夜里必须要有人守着。
这项任务自然便落在了温巳寒头上,他最听贺老爷子的话,没有拒绝,默默地将高三需要复习的资料搬到贺惟的房间,写字翻页的动静都很小,大多时候像是个会呼吸的雕塑。
可即便如此,他的存在感依旧不容小觑,温巳寒一声咳嗽,一道不经意间的眼神,都让贺惟愈发不安,他像是个时刻警觉的动物,蜷成一团缩在角落。
温巳寒可以说是个称职的哥哥,总会帮贺惟盖好被子,然后躺在旁边的沙发上休息,不过基本上只睡上个几个小时,便起来锻炼上学了。
自律克制得可怕。
整个晚上的交流内容无非是一些早点睡觉,第二天有事要早起之类,普通又毫无营养的话。
落在贺惟的耳中便是惊雷,他本就敏感多疑,一个字一句话他都能拆解成不一样的意思,最终得出结论。
温巳寒在变相地提醒他滚出这个家。
没两天,贺惟的状态肉眼可见得下去了,吃什么东西也提不起劲,但他也不敢和贺老爷子说,万一真的他们找错了人呢。
他舍不得这样的奢侈生活了。
刚好贺老爷子做了个决定,让贺惟搬出老宅。
贺惟以为是DNG结果出来了,他要被踢回去了,梦破碎了,心里头的巨石反而落了地,他默默做了一个谁都没有料到的决定。
当天夜里贺惟偷偷收拾好东西,恨不能把墙上的古董花瓶都放进包里,末了,又害怕遭到报复,他实在惹不起贺家,只好小心翼翼地再放原位。
再次回到地下室,里面因为太久没人回来,空气中都散发着一股不自然的霉味,这让习惯了连厕所都带着香味的贺惟难受得不行,但没几分钟便睡得死沉。
梦里他听到有人不停得喊着自己名字,醒来便躺在医院里,瞥见温巳寒的脸,他坐在一旁,拿着手机正回复什么消息。
医生注意到了贺惟的不知所措,解释说他这是煤气中毒,要不是有人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确实。
难怪他会睡的这么香,感情是晕过去了。
“医生,我睡了多久,能不能马上出院,我我有急事......”
贺惟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可没钱交住院费,多待一刻都是压力,紧接着一只冰凉又温热的手抚上了他肩膀。
神奇的是他内心的焦躁与不安一下子被安抚住了。
“真出息了,胆子大敢半夜跑,怎么没想着把脑子也带上。”温巳寒道。
贺惟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温巳寒明显是在嘲笑他,而这么普通低级的情绪出现在一板一眼的他身上,让他不可避免地感到惊奇。
“离家出走也不带点好东西,爷爷放在衣帽间的那些珠宝随便卖一个都比你带出来的那堆垃圾值钱。”
温巳寒找到他的时候,贺惟已经晕得不省人事,手里还紧紧抱着那破书包不放,他只好连人带包一起拖过来。
听到人没事了以后,温巳寒才空下来翻了包,他倒是好奇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宝贝在,可不过是几卷厕所卫生纸,厨房调料粉,价值最高的是一只钢笔。
样子看着有点眼熟,温巳寒想了想,这是他笔筒里的,很少用到它。
贺惟把头埋进被子里装听不见,他想反驳,它们是很有用的东西,将来都能派上用场,但温巳寒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为什么温巳寒会出来找他,他迟早会被戳穿身份,不对,贺家已经把他赶出来了。
“你...觉得是垃圾就留给我吧。”
温巳寒目光多了点情绪:“还有心思想这个。”
都说是垃圾了还不还他,不对,那也是贺家的东西,想到这里,贺惟又感到难过。
半晌,温巳寒听见被子底下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
“谢谢。”
不幸中的万幸。
贺惟什么事也没有,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不可能瞒过贺老爷子,他震怒一念之间把大部分佣人全部辞退,其中包括在贺家干了半辈子的几个。
贺惟出院回去的时候,便瞧见保安拉扯着那天在花房出现的阿姨,她也被辞退了。
阿姨疯一样的哭嚎着自己工作的辛苦与用心,转过来牢牢盯着他们,眼神透着期盼与祈求,明显的,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然而后面又来了两个保安把她拖走了。
贺惟吓得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抬头望了眼温巳寒,后者毫无波澜,连呼吸也没乱一分。
“走吧,爷爷在等。”
贺惟滚了滚喉结,只看到了阿姨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成为一个黑点,彻底地埋入心底。
那一刻,他察觉到了阶层带来的权利,但更多的是温巳寒的冷漠无情。
对一个从小照顾又事事关照偏心自己的阿姨,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都能无动于衷,那自己呢。
贺惟不会自恋得以为两人之间多有感情,温巳寒会对陌生弟弟有这么好?
他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温巳寒从书房出来后的眼神。
贺惟好几天又没见到过他,后来听说受伤了,需要卧床静养,幸运的是伤的正好是腿,影响不到后面的考试。
他觉得蹊跷,可问谁,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支支吾吾不肯告诉他缘故。
不过很快贺惟忘记了这件事,因为爷爷给他办了场规模浩大的认亲宴,G市所有的人都知道贺家失散多年的小少爷回来了,
然而搬去紫水的计划并未因此搁置,当贺惟得知后,立马去找了爷爷,想求他回心转意。
爷爷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小惟是不是害怕哥哥?”
“没有,我就是不想去。”贺惟犟着没有承认,光是温巳寒站在那里,他就感觉到畏惧。
爷爷笑了笑:“哥哥以前不是那样的,他外冷内热,容易心软,相处久了你就明白了,”他沉思片刻,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鱼缸,“看到它了吗。”
贺惟迷茫地眨了眨眼,“金鱼?”
他再次望去,那是一条胖乎乎的普通金鱼,不能吃只能看,唯一不同的是它呆着贺家的鱼缸。
爷爷:“对,你可以想象哥哥就是一条金鱼,是不是不害怕了?”
贺惟明白了一点什么,可他不愿意离开刚刚相认的亲人。
“小惟,是我对不起你,陪不了你很久,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学会。”
爷爷的目光悠长,透着股说不明的遗憾。
没过多久,贺惟自愿搬到了紫水,在那里安心地住了下来,将爷爷的话奉为圭臬,在脑海里将温巳寒想象成了一条鱼,当然比书房里那条,更胖,更漂亮。
贺惟很努力代入,还是失败了,当时温巳寒对于他来说更像是天上触及不到的星星,他避免和温巳寒的接触,却压不住心底的好奇,观察和窥探成了他的兴趣之一。
温巳寒没什么朋友,但经常有人打电话找他,人缘好得出奇,又并非因为什么特殊的身份。
温巳寒生活规律,除了学习几乎不碰其他的东西,但在客厅抽屉的夹层里藏着很多游戏,磨损程度看已经玩过不下十遍,这样的好学生也会打游戏吗。
温巳寒也总是冷着脸,根本看不懂他,可有什么事情找他,总能得到最妥善的解决,往往会让人忘记他也才十七。
贺惟觉得可能是因为爷爷嘱咐的缘故,他的行为和张妈那些佣人没有区别,可贺惟隐约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而探索一个人,要么是丧失兴趣,要么就是愈发上瘾,温巳寒对此放纵,更不在意。
人人都说温巳寒多了条赶不走的小尾巴,听到这话贺惟谈不上生气,遇到那些不怀好意来试探自己围观的人,他都会说自己要去找温巳寒。
一般情况下,温巳寒是个很好用的理由,除非碰上了的是一帮毫无情商,准备看热闹的人。
“你真是贺家的小少爷?可我记得上次见到你在食堂吃剩饭,跟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贺家真的很有钱吗,那你是不是一步实现了跨越阶级啊,怎么还待在这里?难道贺家不喜欢你啊。”
问话的男生完全没有分寸感,主动挑开秘而不宣的问题,在他眼里贺惟还是可以被随意对待的样子,一个劲的往他身边贴近。
“我要去找温巳寒了,你挡住我了,让开。”
贺惟后退一步,抬头看着他。
“切,小鸡仔,你以为搬出温巳寒有什么用,谁莫名其妙多一个弟弟出来会高兴,还天天跟着跑,人家肯定烦死你了!”男生的话语不加掩饰地刺耳。
贺惟脸色白了一个度,他想反驳,可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只能像往常那样,蹲下身准备绕出去。
身后毫无征兆地出现一只手阻拦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来人正是温巳寒。
可他没有看一眼,只是将贺惟拉到自己身后,“我来接我弟弟回去,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先来问我。”
温巳寒的声音轻到没有重量,落在周围人的耳朵里却格外震动,他人不宣于口的话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他向来不在乎没有价值的东西。
弟弟。
这个平常的称呼从温巳寒口中说起,让人感到格外违和。
贺惟平日里只听到过他喊自己小少爷,一板一眼,挑不出一点错,就和走到某家店里服务员问您需要什么,那声小少爷和您并没有任何区别。
没等他缓过神,温巳寒便将他拽了出去,一路无言,沉默地不由感到心慌,贺惟觉得有点丢脸,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单纯的不想让温巳寒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场馆内热浪冲天,舞台上站着两个男人,他们拳拳到肉的攻击,人们的叫声几乎能揭开整个天花板。
贺惟知道每周三四的下午温巳寒会过来上泰拳课,听说水平已经能上职业了,但显然这条路并不在他的选项里。
所以温巳寒带自己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贺惟想不通,刻意回避台上发生的一切。
“小少爷,既然你暂时学不会运用权利,那就先练习拳头。”温巳寒尽收眼底,第一次表现出强硬的神色,他捏住贺惟后颈,预判到了对方的抵触,“新老师待会就来,你先看比赛。”
贺惟讨厌有关暴力的东西,因为他会自动代入进挨打的角色。
“我不是,就是同学平常的打闹,哥你太夸张了......”
温巳寒听出了他的语无伦次与畏惧,直接了当道:“不管是什么,我报备过爷爷,他已经答应了,你不信的话可以去他。”
“你,你太过分了,我不学。”
贺惟气得发抖,眼睛瞪得圆滚滚,刚刚在车里他没看到温巳寒联系谁,看来是早就安排好了,没有给他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他算什么?!
“不够吓人,应该再凶一点。”温巳寒认真点评。
其实他照顾了一下贺惟那点点的自尊心,没有说他生气时像个气球。
“温巳寒!”
“嗯,我在。”
贺惟抗议无效,只能全程坐在温巳寒的身边,忍着一肚子的气,心想看完比赛马上回去和爷爷说。
场上比赛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每一个招式刁钻且有技巧,贺惟知道自己获得了上帝视角,依旧不愿看,宁可闷头写练习册。
赢的那人是个寸头大叔,性格大大咧咧,看样子和温巳寒很熟的样子,两人聊了几句,时不时地往贺惟这里看过来。
贺惟心里烦得很,特别是当寸头大叔走来,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顿时痛得不得了。
“徐老师,你下手轻点,我弟弟胆子小,也就脾气大了。”温巳寒根本来不及阻止。
“你不要说话了。”贺惟不愿承认他口中的是自己。
“身子骨太弱了,打起来肯定没劲,既然是你弟弟,练时间长了也不会差,但要像和你一样打比赛的话,要下苦功夫了。”寸头大叔基本判断了一下,表情有些失望。
“不用。”温巳寒拒绝了他的建议。
贺惟刚刚其实是偷偷看了几眼比赛的,也实在想象不到舞台上的温巳寒会是什么样子。
耀眼夺目,又或者不堪一击?
但他可以肯定如果是温巳寒的话,他肯定看完全程。
十五岁的贺惟会对温巳寒感到崇拜与向往。
十年后的贺惟只有厌恶。
G市的昼夜温差很大,夜里直接自动零下了,阳台底下车流如海洋一般涌动,穿梭长道暗街,一切汇入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男人舌头抵了抵唇颊的伤口,口中血腥的味道愈发浓烈,只有肺里尼古丁苦涩可以压抑些许,指节夹住只将将燃尽的烟,灰直直地落在地上,闪过几点光芒,被他一脚碾碎。
他在心底不得不承认了一个事实。
贺惟不再是个孩子了。
电话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思绪。
“温总,按照您的意思,江长安出了公司以后,拿着项目计划准备和媒体爆料,他摆明了是要和您对着干。”
助理在电话那头说道,她语气稍显气愤,几秒之间得到了温巳寒的回复。
“他那个赌博的儿子欠下四百万的债,找北区的张总问问,后面直接公事公办。”
“是。”助理意会。
温巳寒他透过玻璃注视着贺惟吊水的过程,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他合了合眼,再补充了一点,“等江长安把方案B透露出去了再动手。”
“明白了。”助理心知,这是准备清算了。
江长安仗着自己是二朝元老,总在公司作威作福,几次三番给各种项目卡壳,也是温总早有预料去查了他,发现不仅联系了对家出卖商业机密,暗中抛出股份,就为了帮他那个儿子还债。
助理脊背一寒,心里默默替江长安点了几只蜡烛,不过谁让他得罪的是温巳寒,光是动手这点就够饶不了他,也算温总脾气好,从不当场发作。
“对了,温总您头上的伤没事吧,那江长安实在太过分了。”
助理等了一会,只听到了一道沉闷愣愣的呼吸声,温巳寒似乎又点了支烟。
“没事,订一张去m国的机票,要最早的一班。”
他挂断电话,任由冷风浸透了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