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月牙笑

22、第 22 章

　　“等会会有记者来问，你只要照着稿子读就可以，千万别多说什么。”

　　“蒋总这么担心，那就自己去。”贺惟意味不明道。

　　后续的环节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意思，索性逃开这个压抑陌生的环境。

　　蒋群急得团团转，又拿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从自己身边溜走，面上还得表现出一副微笑的样子。

　　许是大部分的人都在大厅，贺惟在酒店顶楼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小角落，猫在其中，暂时不被楼下的烦杂所传染。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在便签本上随意地画出几笔线条，幼稚又凌乱。

　　背后传来一道不急不噪的脚步声，贺惟警惕般地回过头，却望见了一张他怎么都没有想过的脸，表情不由愣住了。

　　“小惟。”

　　易南新垂下眼眸，语气毫无波动。

　　“易姐姐...”贺惟瞪大眼睛，一下语无伦次了起来，张开口便解释起来：“我没故意跟过来，你别误会。”

　　易南新被他的反应逗笑，“是我不好，当初不懂事，小惟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

　　“我都明白的。”贺惟低下头，他早就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只想让易南新过得高兴。

　　易南新自顾自地坐在他旁边，掏出一盒细长的烟，将它点燃递了过去。

　　“要吗？”

　　贺惟犹豫着要不要接过，很快易南新收回了手，她随意地吸了一口吐出。

　　“忘记了，你不抽烟，我记得那次带你出酒吧玩，回来喝醉了，温巳寒跟我发了好大的火。”

　　“有吗？”贺惟没什么印象了。

　　易南新非常深刻：“你当时醉了，不记得也正常，温巳寒说你对酒精这些东西过敏，吓得我差点晕了。”

　　“也不是...”

　　贺惟想解释一下，但其实这么说也没问题，他只是对任何会上瘾的东西过敏。

　　“那时候都觉得完了，我该不会到这一步就结束了吧，还好温巳寒是吓唬人的，时间过得可真快，现在就算天塌下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的声音透着股莫名的清冷。

　　贺惟喉结滚了滚，他曾经想过再次见到易南新会是个什么场景，或是海岛晚霞，或是摩天大厦，可事实就是两人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午遇到了，平常地坐下来说会话。

　　过往种种好的坏的情绪像一缕烟萦绕在两人四周，楼顶的风不大轻易吹散开了一切。

　　贺惟出奇般地感到平静，他主动但又隐晦地问道：“易姐姐最近过的怎么样？”

　　“我先该问你的，画展还算顺利吗，大画家。”

　　被熟人夸赞的贺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更像是重逢的老友一般，倾诉过去发生的事情，换一种角度接触，反而让彼此的关系放松了下来。

　　贺惟担心易南新的状态，特别是因为易家的事情，蒋群这人虽然不好说，但他几乎不说假话。

　　“易姐姐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我听说了一些事情，我可以帮忙的。”

　　易南新那双狭长的冷漠眼眸中第一次露出意外的神色，目光落在贺惟身上。

　　“你比我想象中成熟了很多，小惟，如果几年前的你和现在一样，也许很多事情会不一样。”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惟说完才觉出话里的隐晦含义，怕她误会自己的本意，连忙补充几句。

　　“没关系。”

　　易南新轻声笑了笑，烟灰抖落在地，“贺惟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四目相对，贺惟敏锐发现易南新并非像过去看待弟弟般的目光，她在认真询问。

　　“当然。”

　　易南新拍了拍他略有僵硬的肩膀，“喜欢一个人，不会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就轻易改变放弃的，如果是我，即便困难重重，也可以克服，就算只能看到对方一眼。”

　　“易姐姐你说的都对，但我不明白。”

　　贺惟皱了皱眉，他想要证明自己的喜欢，一张画，一些钱，还不够证明的吗？

　　“我要承诺，能看到未来的承诺，虽然说是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但没有它我们都走不下去。”

　　贺惟声音哽在喉咙里，他这挂在嘴边的喜欢，但细数下来什么都没有为易南新做过，不懂她的工作生活，更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对不起，我不能。”

　　承诺对他来说太重，也不能承担。

　　“所以那时候我就明白，你只是缺少一个追逐的目标，迷恋这种爱人的感觉吧，恰好那个人是我而已。”

　　易南新一语道破。

　　贺惟掌心攥紧，“我是认真的，没有玩。”

　　“我知道的，其实那时候你给我承诺，也不敢答应。”

　　易南新一支烟抽完，也不打算再续，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烟味，会想到了什么，接了一句：“温巳寒太可怕了。”

　　贺惟抬起微微红肿的眼，显得有点懵懂。

　　“啊？”

　　这和温巳寒有关系？

　　“当我没说，”易南新短暂地释放出自己，又回到当初那半死半活的乖乖女状态，“我先回去了。”

　　贺惟也站起身，想要送她下去。

　　“不用了。”

　　易南新拒绝他，要是被易家的人看到，只不准要横生枝节。

　　“好。”

　　贺惟自然不会强留，他再次打开原来没有完成的涂鸦，寥寥几笔，一个阳光西下的场景便架构完成。

　　易南新脚步在开了一角的门边停留片刻，她表情有些疑虑，自己刚刚上来的时候明明把门给带上呀。

　　风吹的？还是有人上来过？

　　她摇了摇头，将想法甩开，谁会想到这么破的地方来。

　　她想错了，蒋群真能找上来。

　　“快快，我差点把酒店翻了底朝天，你怎么躲在这里！”

　　蒋群一把将睡得浑浑噩噩的贺惟从椅子上捞起来，满脸地焦灼急躁。

　　“怎么了又？几点了？”

　　贺惟睁开眼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动了动僵硬般的身体，才发觉不知道是谁给他披了一件黑色的羽绒大衣，怪不得自己会睡到现在。

　　“晚上九点，”蒋群下意识地回答他的问题，连忙摆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钱老他们走了，媒体那边的安排没用了。”

　　他捂住心口，恨不得赶紧吃两颗救心丸的好。

　　“哦，知道了。”

　　贺惟揉了揉发麻的腿脚，下午的那场对话让他感觉到一丝茫然，仿佛失去了力量支撑。

　　身体某处存在许久的伤口结了痂，每时每刻都在扣着，可真等它自己掉落下来，又觉得无比恍惚，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哎，可惜了这些安排，小少爷你是真不放心里。”

　　“灵感来了挡不住，”贺惟随口找理由敷衍，他停顿几秒：“再说了，伯伯你不会真觉得就他们能赢了温巳寒。”

　　蒋群自动忽略他语气中的质疑，呼出一口气，语气藏不住地得意：“不过还好你没出面，我们的计划还没开始，但是温巳寒自己非要找死，谁也拦不住...”

　　贺惟昂起头，身上的羽绒服顺势滑落在地，声音紧张：“你说什么？”

　　蒋群还想卖个关子，但贺惟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快说。”

　　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绝对猜不到，刚才温巳寒亲口宣布和易家小女儿联姻，谁不知道易家是个空架子，家里有个在A市当官的，马上快下来了，但凡爬上这个梯子的人，必定会摔下来，到时候也用不着我们出手，那些外国注资商就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贺惟瞪大眼睛，剧烈地轰鸣声在耳边响起，他指尖颤抖了两下；“你再说一遍。”

　　“小惟为什么这么激动？”蒋群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他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掏出手机递了上去，“媒体的。”

　　页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贺氏集团温巳寒与易家南新公开婚讯，喜结连理？共赴没落？？】

　　一如既往的毒蛇与辛辣。

　　贺惟当然冷静不了，他瞬间推开挡在面前的蒋群，抓起地上掉下的羽绒服，径直狂奔。

　　一颗心脏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几乎快要燃烧起来。

　　他不知道温巳寒在哪，但必须要当面问清楚一切。

　　楼下的宴会三三两两已然是早已结束，贺惟喘着气，环视周围，没有看到温巳寒的影子，只剩几个服务生在收拾现场的狼藉。

　　贺惟看到了散落一地的丝带，还有玫瑰的花瓣。

　　就在几个小时前，它们见证了一场新人的诞生。

　　贺惟压抑着内心的酸涩，极力维护着自己的表情不显得太过难堪。

　　“请问这个衣服是你们留下来的吗？”

　　贺惟抬起手上的衣服问道。

　　服务生摇摇头：“但我看到是个先生带过来的，他现在出去了。”

　　先生？

　　贺惟皱了皱眉，原本以为是酒店里的谁发现了自己才留下来，他顷刻间冒出一个不可能但也只有可能的答案。

　　“是那个穿着西装的吗？”贺惟语气急切，猛然发觉那些人都穿着西装，他缓了缓，一字一顿道，“他今天公开婚讯的。”

　　“对，就是他。”

　　服务员回答得很肯定。

　　.

　　“温总，我们要不要出发回公司，还是紫水？”路助小声问道。

　　温巳寒目光幽深，“不用了，早点回去吧。”

　　“好。”

　　路助忍不住回过头看去，温巳寒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过，明明今天所有人都在恭喜他好事将近，娶到这么漂亮的新娘，尽管有夸张的成分，但温巳寒给他们道了谢。

　　回到一个人的时候，面上瞧不出半分喜色。

　　路助低下头没有再看，选择快步离开。

　　偌大的停车场空旷得仅剩下了温巳寒一人，他背靠在车身，掏出烟盒，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又收了回去。

　　他人难以戒断的习惯，在温巳寒仅仅是个消遣的玩意，他没有烟瘾，或者说对世上的大多事情都无知无感。

　　不远处响起一道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温巳寒撩起眼皮，波澜不惊的内心，仿若略过只飞鸟，震得涟漪绵延不断，他昂起头——

　　青年白皙的皮肤因为奔跑浮起层粉色，发丝稍显凌乱，眼眸明亮清澈，不管望着谁总会给予种认真深情的感觉，事实的确如此。

　　他的确深爱一人。

　　“温巳寒！”

　　青年语气藏不住的怒意，细听还有几分疑似哭泣过后的嘶哑，他喊着名字，表情生动跃然。

　　他当然应该生气，再怎么发火都是正常的。

　　毕竟自己抢走了他所谓的真爱。

　　温巳寒别开脸，任由贺惟一把将厚重的羽绒服摔在身上，他呼出一口气，压着情绪：“夜里冷，不要着凉。”

　　“你很在乎我吗，故意在我面前炫耀？”贺惟眼角红了一片，睫毛颤抖个不停。

　　他不清楚究竟是心爱之人被夺去，还是自己被温巳寒排除在外更加难过，可能两种情绪都存在。

　　温巳寒喉结滚动了两下，太清楚贺惟脾性，强硬地揽住他的肩膀，把人牢牢地裹在衣服里，仅剩一张半大的脸露在外面。

　　这样顺眼多了。

　　贺惟简直要被他不合时宜地控制欲气笑了，他呆愣了几秒，给温巳寒蹲下身将拉链拉起来的时间。

　　“我送你回去。”

　　温巳寒不由分说，擅自决定了接下来的安排。

　　“回哪里去，我不回去！你必须要和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惟狠狠地将温巳寒推开。

　　这是他最擅长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