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燕窝 ...
-
萧渐鸿带着家丁还未走出侯府大门,迎面碰上了杨明珠和裴松雪,以及她们身后的裴松月。
他敏锐地察觉到杨明珠换了身衣裳,当着众人却不好开口询问,只是笑着问道:“夫人,表哥,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
裴松月兄妹不是应该参加宫宴吗?为何会和杨明珠一起回府?难不成是他们提前离席,回府的时候正好碰上?
裴松雪冷哼一声,先前萧渐淑因为护国寺的事,让她不要给萧渐鸿这个表哥好脸色,她想着自己同兄长还借住在侯府,也不好做的太过分。结果今日中秋佳节,表哥却让嫂嫂一人面对那道士的为难,他自己倒好,喝酒吃肉,好不潇洒,一身酒气隔得老远都能闻到。
裴松雪越想越替杨明珠委屈,哂笑一声:“表哥还有心思管我们呢。”
“阿雪。”裴松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裴松雪知道,这是兄长在提醒她适可而止。她吸了吸鼻子,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哈哈,”萧渐鸿干笑两声,给自己找台阶:“表哥,你们不是参加宫宴吗?怎么不见松林?”
“哟,大家怎么都站在门口,等我呢?”裴松月还未开口,裴松林到了。
“你俩可真不够意思,”裴松林撇嘴:“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场面,差点儿给咱裴氏丢脸。哎晴山,你这锦鲤花灯不错,是灯会上买的吗?”
“是长兄猜灯谜赢的,”裴松雪笑嘻嘻道:“我们三个一人一个。”
说着,她举起手中的兔子花灯,视线却落在晴山身上,她手里提着两盏花灯,一盏锦鲤,一盏荷花。
萧渐鸿再一次被忽略了。
“松林一人去了宫宴,”裴松月适时开口:“我陪阿雪逛灯会,偶遇弟妹,便同行了。”
“是吗?”萧渐鸿心里觉得怪怪的,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好陪着笑:“那就谢过表哥照顾夫人。”
裴松月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夜晚光线黑暗,倒是没人发现。
雁声堂。
“今日是我的错,”萧渐鸿看着梳妆台前正在解发髻的杨明珠道:“没人跟我说,直到家宴的时候没看见你,我才知道你已经走了。”
杨明珠的动作顿了一瞬,她想问问他,究竟是没人跟他说,还是他一心扑在杨芷柔身上无暇顾及,可又觉得这些话越界了,他们本来就不是正常的夫妻,没必要多生事端。
晴山倒是想替杨明珠抱不平,但杨明珠的视线扫过来,她便噤了声。
“晴山,你这几日先休息吧。”
晴山将手中的檀木梳递给梅香,嘱咐道:“郡主肩头的伤不能碰水,你记得给郡主换药。”
梅香点点头,方才杨明珠一回来,她就看到她的肩头受了伤,只是当着世子的面,她不好开口。
“伤?”萧渐鸿正欲躺下,听到晴山的话突然坐起身:“夫人,你受伤了?我看看!”
说着,萧渐鸿几步走到杨明珠身边,他没有注意到,如今他唤杨明珠“夫人”二字唤的越来越顺口。
杨明珠皮肤很白,肩头的伤口虽然敷了药,但那处的皮肤已经被灼伤,露出皮肤下的血肉,在雪白的肩头上格外刺眼。
萧渐鸿的心尖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那刺痛转瞬即逝,快的他抓不住。
他颤抖着伸出手,即将落在杨明珠肩头的时候,被她敏锐地躲开了。
“世子,男女授受不亲。”杨明珠声音平淡。
“是我不好,若是我今日陪着你......”
“这是我为了救人受的伤,”杨明珠垂眸:“与任何人无关。”
萧渐鸿还想再问,问她为何突然离开国公府,问她为何不告诉他要走,问她怎么换了身衣裳,可杨明珠只是垂着眼眸,对于他的关心充耳不闻。
他只好放弃。
这一夜,萧渐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疑问。他总觉得自己对杨明珠的关心越了界,却又隐隐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至于杨芷柔,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第二日,杨明珠受伤的事就传到了国公府。
张姑姑带了一大堆的上好药材上门,“本来长公主今日要亲自来的,只是四——”
想到长公主的嘱咐,张姑姑突然收声,岔开了话题:“这是岭南进贡的燕窝,圣上送到国公府,长公主平日舍不得吃。一听到郡主您受伤了,立刻让老奴送过来给您补身体。”
“劳烦张姑姑替我谢谢母亲。”杨明珠的声音里不带什么感情,只是敷衍。
岭南盛产燕窝,尤其是金丝血燕,是燕窝中的极品,只是产量极少,几乎都送进宫里了。
即使是宫里的贵人们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到。
承德帝倒是惦记着荣昌长公主这个姐姐,知道她爱吃燕窝,每次都会送一些到国公府。
可惜承德帝不知道,那些珍贵的金丝雪燕燕窝都进了杨芷柔的口中。
刚回府时杨明珠并不知道,那时她每日去长公主屋里用膳,侍女不小心端错了碗,把原本属于杨芷柔的那碗金丝雪燕燕窝羹放到了她面前,一无所知的她吃掉了。为此,长公主还说了她一顿。
“那是给妹妹补身子的,你怎么什么都要跟妹妹抢?”
“娘亲,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尝尝燕窝罢了。”
杨明珠有时觉得恍惚,她死过一次,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与从前一刀两断,重新开始,但几年前的记忆却总是时不时地涌上心头,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曾经所受的委屈和屈辱。
“张姑姑,”杨明珠轻呷一口茶,这茶是裴松雪送来的,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杨明珠轻抚自己的鬓发,而后缓缓道:“这金丝燕窝极为珍贵,明珠受之不起,您还是带回去吧。”
“哈?”原本看到杨明珠一脸笑意,张姑姑还以为自己办了个好差事,没想到她话锋猛然一转,倒是让她措手不及。
“郡、郡主,”张姑姑的额头生了一层汗,声音也带着颤:“这是长公主的一番心意,再说了,您是我大周的昭华郡主,地位尊贵,怎会受之不起......”
杨明珠没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当初她误食那碗燕窝被训时,张姑姑也在场。
杨明珠的辛酸,张姑姑作为长公主的身边人,一直看在眼里。她那时劝过长公主,杨明珠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即使她流落民间,养出了一身乡野气,也不能改变她的身体里流着长公主的血。
可长公主却似中了邪似的,对这个亲生女儿无比挑剔,非打即骂。到后来,不管杨明珠做了什么,长公主总有理由挑出错处,借机惩罚。
张姑姑自小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后宫中的尔虞我诈,又岂能看不出这其中杨芷柔的手笔。可是不管她怎么说,长公主依然不相信杨芷柔会做出这种事。
再怎么说,长公主是主子,主子的话,她不敢忤逆,也不能忤逆。
张姑姑最后带着那些补品和礼物原路返回。
走出长信侯府大门时,她突然有些感慨。长信侯世子并非良配,这是一年前就知道的事了,当初是长公主一心要让杨明珠嫁来这里,如今不知为何,又突然劝杨明珠和离,也难怪杨明珠心生抵触。
方才,她看着端坐在上位喝茶的杨明珠,突然忆起她刚被接回国公府的模样。
那时的她瘦瘦的,黑黑的,躲在三爷的身后不出来,与被长公主一手带大的杨芷柔相比,简直云泥之别,也难怪长公主一直对她不喜。
如今,离国公府不过一年,她却变得自信从容,温婉端庄,行事倒有几分长公主年轻时的模样,尤其是方才她嘴角含笑眼神冰冷看向她的样子,与从前的长公主几乎一模一样。
张姑姑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如此相似的亲母女,如今会变成这般水火不容。
因着大夫说伤口不可包扎,杨明珠这几天便不出门。
她闲在屋内,便拉着晴山和梅香吃茶聊天。
萧渐鸿发誓,他只是出门时想起来忘了带东西,才折返回来,没想到会听到杨明珠说起她记忆中的事。
她对自己被拐前的记忆没有什么印象了,偶尔午夜梦回,却会梦见一些记忆碎片,只有场景画面,却记不得前因后果。
“我幼时住的院子里好像有一架秋千?记不清了,”杨明珠的声音明明带着笑意,萧渐鸿却听出了几分难过:“只记得我坐在秋千上摇啊摇,身后有人一直在推着我,轻轻地......”
雁声堂的院中有一棵杨树,那还是他出生那年元长信侯亲手种下的,如今已然长成参天大树,枝繁叶茂。
萧渐鸿看着那棵杨树,树枝粗壮,树冠茂盛,正好可以遮阳。
第二日一早,梅香欣喜地跑进屋。
“郡主,郡主!”
杨明珠这几日犯懒,府中事务都交给梅香了,她自己倒是躲在屋内画画,大门不出。
“怎么了?”杨明珠用笔细细描摹。
许是因为幼时走丢了几年,她错过了最好的学习时间。被接回国公府后,即使长公主给她请了京城里最好的老师,她还是学不会,琴棋书画无一精通。
书案上,一幅人像静静地躺在宣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