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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 夜宿古庙(下) ...

  •   庙前有一棵枯死的老树,还是秋天,树上只剩几片被虫子蛀烂的树叶和又细又软的枯枝,看上去颇有几分鬼故事中常见的味道。

      临近庙门,黑夜中突然传出十分难听的叫声,这叫声犹如人类受到酷刑时的惨叫,听得人浑身发毛。一抬头,树枝上站着一只黑影,凌岓打着手电一看,原来是只鸟。

      这鸟长着一个又大又圆的脑袋,鸟喙很尖;它脸盘雪白,面周有一圈橙褐色的领环,眼周还长着浅棕色的细毛。鸟身上分布着黑色斑点,羽缘棕黄,腿部也有一圈稀疏的灰黑圆点。它一双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看起来像是猫头鹰的哪一支亲戚。几个人刚和它对视没多久,这只鸟就一个俯冲,把地上窜过的一只大鼠叼在了嘴里。

      “这什么东西?”阚铭紧紧抱着自己塞满零食的背包,生怕大鸟像叼老鼠一样抢她的包。

      “仓鸮。喜欢在农村谷仓里栖息,所以叫这个名字。”彭越从小在农村长大,见得多了,“你别看它飞起来不声不响的,抓老鼠的本事可是一绝,在我们那儿都叫它捕鼠能手。”

      “哦,那它?”

      “不害人。”阚铭一开口,彭越就知道她想问什么,“充其量也就是叫得难听点,没什么可怕的。”

      有了这句话,其他人又能把心放回肚子里,继续进庙去了。

      走近了才发现,这庙的确够破——除了剥落一地的墙皮,门也变成了一条条裂开的木板;门上的铜环只剩下个半圆;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枯叶沤烂在雨水里的臭味;蟑螂和老鼠大摇大摆地从人面前经过,半分畏惧和慌张都没有;各种花色的蜘蛛在角落里爬过,一不留神就掉到了来人的脖子上。

      庙里摆着两尊对立作揖的神像。左边的神像有一张白脸,细眉窄眼,表情笑眯眯的;右边的那尊红脸长须,浓眉大眼,目眦尽裂,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和左边那位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灰尘呛鼻,姜泠挥挥手掀开四处乱飘的蛛网,心想要是洪钟在就好了——他十有八九会知道面前的两位是何方神圣。

      “这看着也没什么。”彭越绕到神像后面去,那里除了一个香台、几床破棉被和一个功德箱,什么都没有,“我还以为真会有什么灵异事件,结果就是氛围恐怖了点。”

      “那我们要回车上吗?”阚铭随时随地都能吃,现下问着,嘴里还嚼着刚拿出来的牛肉干。

      “回去干嘛,在庙里呆会儿呗。”彭越兴致上来了,“在这地方讲鬼故事肯定刺激,咱再一人一个鬼故事,讲完再回。”

      话音刚落,“咣”一声响起,庙门上的一条木板被庙外的风吹掉了。

      凌岓打着手电把里里外外都仔细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才回到同伴中间,耐心听鬼故事。

      “一阵阴风吹过…”

      看见回来的战友轻轻点点头,彭越继续讲下去,刚说到这句,门开了。

      “请问,可以和你们一起待一宿吗?”门外站着一个手挎竹篮的老人,她面色苍白,语气倒是十分和蔼礼貌。

      “你你你你你…”阚铭着实被吓了一跳,结巴了半天才问出一句,“你是人是鬼啊?”

      姜泠下意识挡在同伴前面,随时做好攻击对方的准备。谁想老人一听这话,竟笑出了声。

      “我家就住在隔壁村子里,出来卖菱角,等卖完太迟了,又赶上外面下雨,所以才绕到这里来躲雨。我当然不是鬼,我是人,身上还有身份证明呢,你们要不看看?”

      老人说着就要放下篮子掏口袋,众人连忙阻止。

      “不用不用,我们是自己吓自己。”凌岓往神像脚下走,给老婆婆腾地方。

      姜泠跟着往里移动,视线却怎么都离不开眼前的老妇人。彭越还在继续讲鬼故事,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听到“那是一只老鬼”这句时,她终于想明白了眼前人哪里不对。

      起初她老妇人进庙时,惊讶、瘆人等情绪混在一起,加上她衣裤上沾染的泥水,没人注意她穿什么、穿得如何。现在她蜷在角落里闭目养神,这才让姜泠有机会把她整个人看个仔细。

      外面下着雨,又是在山道中间,泥泞溅满了老人的鞋袜和裤腿,这不足为怪,奇怪的是老人的穿着——

      靛蓝色的收脚袄裤裤脚处漏出几撮棉絮,口袋处有三个黑布补丁和几根不协调的白线,看起来像是被穿的人自己缝上去的;雾灰色的粗布上衫领口处变形严重,上衣袖口已经被磨烂了,还有好几处开线、起球,给人一种使劲一抻就会让这件衣服彻底崩开的感觉。

      但这也并非真正让姜泠奇怪的地方,真正不对劲的是衣服的款式。袄裤、圆领琵琶襟上衣,怎么看怎么不像现代人会穿的款式。即便是近些年来,层出不穷许多改良版国风、新中式的衣服,也没有哪件像老人穿的这身一样,既不贴身,也不潮流。

      除此以外,穿衣服的季节也不对——现在是九月底,虽说有一点降温,可也远没到要穿棉裤棉衣的季节。老人皮肤很黑,脸上的皱纹写满了时间流逝;她头发灰白,盘着一个城市中不常见的髻,让人觉得她是从上一个世纪穿越来的人。

      姜泠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同伴,但还没来得及张口,又进来一个人。

      “这地方有人,快进来避避雨!”

      说话的是个老汉,他挑着一根扁担,身上的汗衫和腰间的烟袋锅子已经被外面的大雨打湿了,屁股后面跟着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也湿漉漉地进了庙。

      小女孩年长一些,她扎着两根短粗短粗的麻花辫,穿着一身褪色的红棉袄。另一个年幼的男童是女孩的弟弟,他一只手被姐姐牵着,另一只手正放在嘴里吮。两个孩子瞪大眼睛看向姜泠一行人,怯生生的。

      老汉放下担子,把孙子孙女安顿到了另一个角落里。他想抽烟,但烟袋锅子点不着,只好作罢。

      “老刘头!你咋个也在这块!”老妇人张望了半天,认出了新来的三个人。

      “王婆子!”老汉一听声音,眼睛一亮,“咋个?你也是遇上下大雨,走不脱?”

      “是嗦!天晓得这个鬼雨啥时候能停!”

      四个年轻人坐在神像脚下看着两个老人寒暄,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老汉先找他们搭话:

      “你们是大城市来的吧,穿这么少,也不怕着凉?”

      “大城市?”阚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为什么这么说?”凌岓也很好奇。

      “看你们几个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大城市里头的人穿的。”老汉磕了磕烟袋锅子,总算能嗅到一点里面烟叶的味道。

      年轻人看着自己身上最常见不过的短袖和冲锋裤,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为什么成了“大城市”专属。

      小男孩挣脱开姐姐的手,啃着指头走到阚铭身边。阚铭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图,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才恍然大悟——他想要自己放在地上的奶糖,估计是刚才自己剥了一颗吃进去,把小孩子的馋虫勾了起来。

      阚铭笑着把糖递给小男孩,却被老汉的大声怒喝吓了一跳——

      “不许乱问别人要东西!”

      小男孩一怔,然后畏畏缩缩地伸回了手。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奶糖,又转头看看爷爷,可怜巴巴地窝回姐姐身边去了。

      “那么凶干嘛,我又没下毒。”阚铭翻了个白眼,把糖顺手放在地上。

      彭越觉得好笑,大声对老汉说,“大叔,我们不是坏人,是来这儿找…旅游的。小朋友也没开口要东西,是我们自己想给。”

      说到这儿,彭越去拿地上的糖,却碰了个空。他还以为是阚铭收起来了,直问道,“糖呢?咋还藏起来。”

      “谁藏起来?”阚铭白了他一眼,“那不就在这儿…糖呢?”

      庙里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奶糖刚刚的确在阚铭手边放着,也不可能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把糖拿走。两颗莫名其妙消失的大白兔奶糖,却让几个人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凉意。

      老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站起身就拿着烟袋锅子往小男孩身上招呼,“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了人家的东西!”

      雷声虽大,雨点却小。老汉看着下手挺重,实际上却是收着力轻轻拍打。可即便如此,小男孩还是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大叫着“没有”、“不是我”。

      “诶诶诶,你怎么打人呢?”

      等到反应过来,阚铭第一个扑上去护在小孩身前,姜泠和凌岓一左一右拉住老汉;彭越赶紧手忙脚乱地翻包找零食。

      “你这大爷,怎么随便打孩子…又没人说是他拿的!”阚铭给小男孩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埋怨老汉。

      “我们虽然穷,但人穷志不短!”老汉把烟袋锅子背到身后,梗着脖子回答她,“你们不说,可是这屋头只有我们几个人,你们那话的意思不就是我们拿的!”

      “您误会了。”姜泠否认老汉的话。

      “是啊,您误会了。”凌岓接着说,“我们不是说你们拿的,我们是怕这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人眼看不到的那种。”凌岓这话既有阚铭的心声,也有替同伴辩解的意味。

      老汉一听,总算消了点气。但新的疑虑也因此生出,他习惯性地咂巴一口烟袋锅子问,“哪有不干净的东西?莫乱说!”

      庙外一阵阴风又起,仓鸮可怖的叫声伴着大雨,叫人不得不心生防备。

      老汉的小孙子没见过薯片,现下正和姐姐咔吱咔吱地分享。庙里的暗灯倏然晃了一下,弄得几个人连忙打起精神看向门口。雨还没停,又进来一个人,这次没等来人找地方坐下,老刘头就认出了他。

      “你是不是老张家的小儿子,前几年参军了的那个?”

      “对,您是?”

      这次来的是个年轻人,他穿着浅灰的制服,袖子上别着白色的番号袖标,绑腿的布条有点发黄,黑布鞋也磨旧了。这身打扮,看起来像是扮演红军的演员。

      “我是老刘,村东头那个,刘胜利!”老汉凑近年轻人,试图让对方认出自己来。

      果然,年轻人一拍老刘头的肩膀,兴奋道,“刘叔!真没想到在这块碰见您了!您怎么样?好不好?我屋头老汉呢?”

      “好啥哦!”老刘忙不迭回答他,“自从鬼子来了以后,我们这块就没太平过,不过日子还算过得去。你老汉前阵生病咯,肺病,蛮严重,到现在还没好呢!不过好在你回来了,你老汉也有个指望。”

      年轻人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又该打仗了。”

      一老一少的对话内容过于清奇,让人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哪个拍戏剧组。偏偏这时候,阚铭发现自己的零食又少了几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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