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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怨骨活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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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的物品陈设坏了就坏了,可拔步床上的骨灰对计枵而言至关重要。即便是用傀儡,他也有所忌惮,这就使得围攻洪、卫二人的傀儡们战斗力远不如台阶上的那些。而姜泠也抓着这个弱点,在和对方的缠斗中渐渐占了上风。
“杀了我,暗室里的人就一个都别想出来。”四十九根销骨针飞出去了大半,可还是没能伤到对手分毫。发针之人计从心生,果然一句话就让对方迟疑了。
姜泠只顿了一瞬,反手又是一通狠击。计枵气急败坏,吹了一声骨哨,围攻的傀儡退下,取而代之的是那几个熟面孔。
“看清楚他们是谁再下手!”此言一出,原本攻势汹汹的人立刻刹住了手底下的动作。
卫斯诚看清楚了身边这几个眼神空洞的熟人,恨得咬牙切齿,“狗东西有种单挑!挟持人质算什么本事?”
“能把他们挟持过来也是我的本事。”计枵冷哼一声,退到人质身后,“你们大可以继续动手,看看谁的顾忌多!”
弯刀入鞘,长鞭绕回细腕。闻到沈径霜身上独有的护手霜的味道,姜泠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收起了武器。
“这就对了。”躲在人堆后面的人心情大好,“论打架,我可能确实打不过你。但我有筹码,有无数种让你们停手的办法。只要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认识的人变成我的傀儡尸,那你们也可以继续不听我的话。”
“你威胁谁呢?”卫斯诚越听越气。
“看来你不信。”计枵一挑眉,优哉游哉地走到屏风里那个睁眼的男人面前,“他就是造谣者——为图一时之快逼死了一个年轻姑娘的人。本来我还打算留他一阵,既然你们不信,那就只好用他来当例子,给诸位露两手,看看什么叫怨骨活尸。”
男人虽然眼神空洞,可依然有感觉——计枵走到他身边时,他抖如筛糠,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呜声。
“没人不信,快住手!”姜泠听见低低的咽泣声,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开弓没有回头箭。”计枵温柔地笑着,一针扎进了男人的眉心。
见三人想要上前阻拦,他又差使沈径霜和马成林拿了几条绳子把他们捆了。熟人动手,姜、卫、洪三个人也不敢多反抗,只好乖乖束手就擒。
只一针,呜咽声立止,然而计枵并未停手。他气定神闲地取针、扎针,似乎这是什么很享受的事。卫斯诚定定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点一点失去意识,最后闭眼之前,男人艰难地发出一声吼叫。声音如困兽,有不甘,也有恐惧。
叫声过后,有一道黑烟从男人头顶飘出。计枵将手指上的血玉扳指转动了一圈,那缕黑烟便尽数被吸进了戒指中。
再睁眼时,男人的眼睛里闪过几丝不属于正常人的红纹。然后他跪在地上,和那些宫人一样听话。
“你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计枵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的新傀儡。
“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男人机械地重复这句话。
“你这种人,碰一下都会脏了别人的手。”
“我这种人,碰一下都会脏了别人的手。”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自己了断自己呢?”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自己了断自己呢?”
“差不多得了!”卫斯诚实在看不过眼,高声打断这场重复对话的表演,“人已经被你弄成这样了,还嫌不够吗?”
“当然不够。把他这种人放进城里,一个晚上都活不过。倒不如就让他在这儿做个小丑,说不定还能博诸位一笑。”
“你……”
指责的话没说完,计枵又开始发号施令了,“在古代,你这种人死后是要进拔舌地狱的。”
“在古代,我这种人死后是要进拔舌地狱的。”
“那你还等什么?”
计枵凑上前去,阴森森地盯着傀儡,对方眼中的红纹登时便又出现了。他干巴巴地回了一句“遵命”,然后在围观者的惊叫中扯出了自己的舌头,又生生拧断了自己的脖子。
血污浸湿了地毯,计枵一脸嫌恶地捂住鼻子,吩咐门外的周盼把人拖出去。
“说你是畜生都抬举你了!”卫斯诚挣扎了两下,绳子松了些。
“小朋友,我没功夫和你打嘴仗,这太幼稚了。”计枵拍了拍卫斯诚愤怒的脸,旋即一把捏住姜泠的下巴,冷声问她,“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跟我合作?”
“你这么大本事,何必再来问我?”姜泠态度强硬,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能给她一副最完美的筋脉了。”捏人的力道更大了些,计枵恨恨地和眼前人对视,“你以为我为什么留你们到现在?要是无所谓个人意愿的话,你早就不复存在了!”
“哦。”姜泠满是讥讽地回应他,“那多谢你。”
眼前人一听,怒极反笑。他猛然松开手,快步走出宫门。没过多久门又开了,先进来的人是凌岓。
“硬骨头,看看这是谁?”
“抱歉,我看不见。”
简简单单一句话,计枵脸都要被气绿了。他把凌岓往前推了一把,不耐烦道,“你不是心心念念为他求解药吗?现在人就站在你面前,是让他成为我的傀儡不得善终,还是好歹能留下个全须全尾的身体,选择权在你。”
趁计枵威胁姜泠之际,洪钟悄悄伸长腿碰了碰凌岓的裤脚,后者一动不动,眼神却不经意往伸腿人的方向飘了飘。紧挨洪钟的卫斯诚也注意到了——凌岓胳膊上的纱布不见了,原来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全然愈合。
“除了你为之拼命的这位,还有这么多你认识的人。”计枵还在不停威胁,“这个沈医生,长得也漂亮。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周盼的皮囊,我一定会把她的脸留下来。”
“还有这个马成林,他不仅是你这位朋友的师叔,还有一个没人管的孤儿要养呢。你说他要真的出点意外,你的朋友能轻易释怀吗?那个孤儿又该怎么办?退一万步讲,你自己也是孤儿,难道你真的忍心?”
“行了!”姜泠打断对方没完没了的念叨,直截了当地问,“说吧,要我怎么做?”
“哦豁,这是答应了?”轮到计枵难以置信了。
“小姜你疯了!”
“姐你胡说什么!”
被捆在一起的另外两位不答应,齐齐冲着姜泠喊。
“给我闭嘴!”计枵随手抄起两块抹布往二人嘴里塞进去,又一脸欣喜地问,“真答应了?”
“答应了。”女孩摆出一副随遇而安的姿态往后一靠,“反正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让大家都舒服点。”
“好好好!”怕人反悔,计枵也顾不上继续端着防备,当即就将需要对方配合的事项一股脑全倒出来。
说答应就答应,姜泠不仅认真在听,还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配合程度,超乎所有人意料。
“听明白了吗?”说完,计枵不放心,还要反复确认一遍。
“明白了。不就是先拿骨灰再弹琴,然后我再把玉玦摔碎,任你宰割嘛。”姜泠点点头。
为了让对方更加信任自己,她还不忘提出要求,“但你答应过的事要说话算话。第一,在我闭眼之前不许动他们;第二,与此事无关的人该放就放;第三,既然都帮你救人了,那总要死得好看些吧。我孤家寡人一个,死成什么样是无所谓,可其他人还要回去的,让人家家里人看见多难受!”
听她猛地说了这么长一串话,一边被禁言的两人眼睛都瞪圆了。
“这些都好说,答应你就是了。”
“光答应可不够,总要立个字据或者做点抵押吧。”姜泠继续提要求,“你都说了你是十恶不赦之人,那我怀疑你的人品和信誉也没什么问题。当然,我也可以做一样的事——我的武器都归你,一会儿要用我的血,你也可以先放出来,绝对出于自愿。”
“行。”计枵深吸一口气,收起被扔到地上的长鞭和弯刀,又实打实放了半碗血,这才答应她的要求,“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绝无二话。字据你来说我来写,写完以后我按手印。至于抵押,你看看想让我抵押什么?”
“先立字据吧,抵押什么还得容我想想。”
说话算话。计枵转身走进前殿书房,提笔写下两张记述三条要求的字据,又分别按了手印,十分干脆地交给姜泠。
“想好了吗?”他问,“抵押什么?”
“我也看不见你有什么,不如这样,让他俩决定吧。”
“好。”只要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马上就能重塑新生,再多要求计枵都能忍着一口气咽下。
抹布那滋味实在难闻,从嘴里拿出来以后,卫、洪两人被恶心得干呕了半天。计枵不想浪费时间,随手倒上两杯茶就逼着他们喝了下去。不成想弄巧成拙,这俩人干呕的声音更大了。
好容易等到他们平复下来,计枵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快到了极限,他咬着牙问,“二位舒服点了吗?快些说,要抵押什么?”
“骨灰!”卫斯诚脱口而出,然后在看见对方眼神里的凶光之后立即改口,“那也太得寸进尺了哈。”
洪钟松了口气,暗想:你还知道得寸进尺。
“那戒指吧。”卫斯诚又说,“这成色,这质地,一看就价值不菲。”
闻言,计枵下意识转了转手上的鸽血红,皱眉拒绝,“不行!这个对我有用,不能给你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有没有诚意?”
“除了我救人要用到的,其他都可以。”要不是怕姜泠反悔,堂堂哭木宫的主人绝不会留着这个在自己底线上蹦跶的人。
“那就销骨针留下。”卫斯诚看了看凌岓,又和洪钟耳语了一阵,最后拍板决定,“别告诉我这个也不行。”
对面的人沉吟片刻,把收纳四十九根白针的卷包拿出来,塞进卫斯诚的口袋里。
“行了,该办正事了。”
绳索松落,姜泠被自己的同行拽向床边,等待琴声响起。
床榻上已经褪色变形的衣裙被人铺平,连一点细微的褶皱都被轻轻抚平。计枵用手把盒子里的灰一点一点捧出来,均匀地洒在衣裙上,生怕漏掉半点。
“什么时候这种变态全都消失了,天下就太平了。”洪钟边看边做评论。
骨灰尽数放好以后,计枵把抢来的琴从墙上取下来,平放在床前的案几上准备弹奏。
琴音响起,姜泠以外的几人齐刷刷捂住耳朵——别人弹琴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1]”;这位仁兄弹琴却是粗弦处如锈锯拉朽木,细弦处似厉鬼吊嗓,实在叫人不敢细听。
“弹棉花的都比这好听!回头儿人真活过来了,再一听见这东西,当场又死过去了。”说书人如是说。
姜泠默不作声,只站在一旁听师父留下的一把好琴被折磨出不成曲调的音律。
也不知计枵是怎么能沉浸其中的,只见他越弹越投入,最后索性一脸陶醉地闭住眼睛,完全不顾听琴人的死活。姜泠几度欲言又止,只是时机未到,她只好先忍耐着。
奏琴人的十根手头越发忙活,表情也越来越痴醉,虽然没有琴谱对照,却仍能大概从琴声的大小高低来辨别一首曲子的高潮处。计枵正自我沉醉在琴声中,也没能留意到眼前人蹑手蹑脚的动作。
早在被绑缚起来的时候,姜泠就想到了一些事——在她幼年不想好好学习的时候,师父总爱讲些离奇故事来缓解她的抗拒,这其中就有一种关于重塑亡魂的故事。
具体细节她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是搞破坏的方法记忆犹新。按照师父的说法,以琴塑魂的关键在于琴声要流畅完整,不可间断。一首塑魂曲的高潮往往是最关键的,如果这个时候被人以外力打断,那么整个还生的计划都将功亏一篑。
姜泠起初是想要把那一床骨灰全扬了,她平时最讨厌被人威胁,偏偏计枵却一而再再而三用熟人的安危威胁他。但同伴身上的傀儡术没解,她还不能这么做。于是便改变策略,把骨灰用那件衣裙迅速包好,揣在自己怀里。然后再把卫斯诚和洪钟身上的绳子解开,绑到了几个熟人身上。
塑魂曲的琴谱早已经烂熟于心,快到收尾处,计枵却弹出了两个空音——有人压住了琴弦。他满腔愠怒睁开眼,眼前是姜泠那张好看得不合时宜的面孔。
“你?”
“别弹琴了,谈谈条件吧。”姜泠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床榻,“给我的朋友们解毒,我把骨灰还你。”
见此场景,刚刚还在幻想重生后美满生活的奏琴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眼睛中快要喷出火了,拳头攥得发白——杀心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