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女主角》一张小纸片

7、第 7 章

　　甄时小跑着下楼，在疑惑和略微不自在中开了院门。

　　比她更不自在的是少年徐影，她个头小小，脚踩一双高跟鞋，穿大红色裙子，双手拢着披肩，动作局促，声调很高，像在给自己壮气：“我想过了，之前吵架的事情就当做没发生，你说的那些话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我们……我们……我们——”

　　“和好吧。”甄时说。

　　原来少年徐影跟徐影吵过架，怪不得相处的气氛那么奇怪。

　　但这么晚了，外头不见车子，少年徐影特意走这么远过来，就是为了讲和么？

　　甄时等着她再说点什么，却见她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生硬地丢出来一句：“那我走了。”

　　她转头就走，甄时急忙跟出去两步：“要不坐会儿再走？”

　　少年徐影回过头来，甄时斟酌着挽留：“我还没吃晚饭呢，正准备做点，你也吃一点吧。”

　　甄时回来就顾着画画，刚才下楼听见肚子响，才意识到饿了。

　　她面对冰箱的时候有些犯愁，以她目前的了解，这里的菜式都比较单一，虽然食材都有，但似乎没人做出花样来，她犹豫要不要做点小徐影可能没吃过的，让她尝尝鲜？

　　最终，甄时端出来两菜一汤，都是她这里见过吃过的，另外有一道卷饼，搭配几盘配菜，还有一盘生菜和一盘烤肉。

　　甄时自顾自给自己卷饼，往里面放酱肉丝、土豆丝，又用生菜包着烤肉吃，边吃边观察少年徐影，少年徐影始终在注意她的动作，起初只吃另几盘，隔会儿才拿起一片生菜，往上头放两块烤肉，犹豫了一会儿，又往里放土豆丝，动作看起来还算自然，但终归是生涩的。

　　吃完生菜，又拿起卷饼，嘴里还包着肉丝，就朝甄时说：“以前没见过这两道菜。”

　　甄时故作镇定：“噢，我看书上这么写的，试了下。”

　　她还没在这里见过书店，但徐影的书房有很多书，总归有一本跟吃的有关系。

　　少年徐影冲她笑：“你就爱研究这些。”

　　现成的理由找上门来，甄时也笑：“我还研究了个新的，你要不要尝尝？”

　　“什么什么？”少年徐影跃跃欲试。

　　这两天她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吃到好吃的，眼睛里放着光，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按剧里的年龄，少年徐影不过十七/八岁，实际年龄应该也差不多。为了区分，大家喊她“小徐影”。

　　小徐影站起身，看着甄时端出来的东西，深绿色，立体四角形，一根细线缠在上头，各种香味混杂在一块儿，浓郁的，清淡的，朝她扑面而来。

　　“这又是什么？”

　　甄时递给她一根筷子：“粽子。”

　　昨晚甄时看时间，才发现她来这里的第一天恰好是端午节。以前每年她妈都会提前浸上十来斤糯米，白天没空，就晚上熬夜包，她手艺好，甄时每年都跟着学，不过还没学成先去了镇上读高中，往后再没包过。

　　早上她去采了些芭蕉叶和荷叶代替，包得惨不忍睹，散了的，糯米溢出来的……真正完好的只有眼前这五个。

　　甄时教小徐影拆开，看她有些犹豫地吃一口。问：“好吃么？”

　　小徐影被烫得直吐舌头，又急忙去吃第二口：“有点像糯米团子，但这个更香……好吃的，这个葡萄干……唔！”

　　她低叫一声，咧开嘴，要吐不吐的，甄时忙问怎么了，小徐影皱着脸，从舌头上拣出个东西，往眼前一递：“这是……”

　　甄时已经想起来了，是她随机往里面放的一枚硬币！硬币是她从外头带进来的，面值1块，上面还刻着……

　　小徐影念出上头的数字：“2009？”

　　那是造币的年份。

　　“2009？”甄时装作不知，“我从道具组那儿拿来的，书上说，往粽子里塞硬币，这枚粽子就是幸运粽，吃到的人会有好运。”

　　小徐影有点懵，低头去看其他粽子，甄时适时解释：“只有这一枚，别的没了。”

　　小徐影低着头继续看那枚硬币：“哪本书上写的？”

　　“就……哎呀，名字我给忘了，”甄时越来越佩服自己滴水不漏的演技了，“你要看的话改天拿给你。”

　　小徐影显然被骗过去了，笑着说：“好啊，你最近一个人都做什么呢？”

　　甄时随口就要开编，张口却改了主意。

　　既然她没有徐影过去的记忆，那她早晚会露出破绽，与其整天担心，不如从一开始就展示出不同，让其他人知道，她是徐影，但也不是徐影了。

　　“最近……也没做什么，不过我做了很多计划，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甄时把小徐影带到二楼房间，那里摆着一台台式电脑，她过去开了机。她这几天试图弄清楚这里处于哪个年代，电影里没有点明，搭景也没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或许是有意为之，总之很难判断出具体年份，直到甄时打开这台电脑，跟她以往用的不同，这台电脑查不到操作系统的版本，但根据里面的功能，甄时觉得这跟windows7差不太多。

　　电脑没有联网，但幸运的是，里面隐藏了编程工具。

　　甄时在电脑上打出几行代码，运行，让小徐影看运行结果，小徐影对着屏幕睁大了眼睛，她刚刚只见甄时噼里啪啦打出一堆看不懂的东西，可没想到呈现出来的却是一朵向日葵。

　　“这……这怎么得来的？”

　　“我从书上学的，”甄时心安理得地把一切归结为看书，“才刚学一点，你看，我现在换几个数据……”她迅速操作一通，再次运行——

　　“这是……什么花？”小徐影问。

　　“郁金香，看不出来？挺像的吧？”

　　“郁金香？没看过。”

　　甄时立马解释：“我也是书上见到的。”

　　“都有什么颜色？”

　　“书上印的是金黄色的，但它也说还有红的白的粉的，各种颜色都有。”

　　“这个弄不出颜色吗？”

　　“弄得出吧……”但甄时不会，她读书的时候自学的是Python，别的不太熟，而这个更像C++，“我还没学会，你看这个是什么？”

　　她又噼里啪啦打了一串，运行——

　　小徐影快要挨到屏幕了，仔细辨认着：“是车吗？”

　　“嗯，火车，跟我们这里开的汽车不同。”

　　“有两个汽车那么长？”

　　“不止。”甄时又加了一串代码进去，火车更长了，“听说火车有很多节，上面有洗手间，餐车，还有卧铺。”

　　“卧铺……可以睡觉？”

　　“对，是那种分上中下铺的，下铺更宽敞，中铺上铺空间很小，坐上面腰都伸不直。”

　　甄时一边演示，一边试探，看看有哪些东西是小徐影没见过的。小徐影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直问“还有吗还有吗”，甄时也乐此不疲地给她展示，无人机，电动车，AR，VR……代码展示不出的就用说，说不清楚的就拿纸来画，纸上不一会儿就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图。

　　“下冰雹？从天上下冰块儿？那会砸到人的吧？跟下雪——”

　　小徐影说着话，身后墙上的挂钟忽然铛铛铛几声，三点整了，两人不知不觉说了很久的话，小徐影像是被吓了一跳，立马站起身来，说她该回去了。

　　甄时也觉得太晚，她思考要不要留她在这里住一晚，小徐影却已经迅速下了楼，甄时追在后头，匆忙打包了两个粽子让她带着走，小徐影只要了一个，走出几步远又回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甄时可以确定，小徐影肯定看出了她的不一样，她一晚上有好几次都想开口问些什么，不过可能因为两人刚和好，她几次都把话咽了回去。

　　甄时想好了，如果小徐影来问，她就半真半假告诉她，她不是从前那个徐影了，以后也不会是。

　　但甄时等了两天，小徐影都没来问，不仅没来问，也像先前一样，拍戏的时候不怎么跟她说话，当然，也不跟其他人说，而那个总是低声下气的男孩子，估计受不了长时间被冷待，现在不再殷勤地出现在小徐影面前，直把小徐影当透明人，甚至假借其他由头自顾自发了两回火。

　　小徐影却是铁了心不理那男孩，一张冷脸摆到底，只有冲向甄时的时候，脸色才松动些。甄时这两天又忙了起来，影厅里稀稀拉拉坐着几批观众，人不算多，但也够撑起一个场次，甄时从早拍到晚，睡一觉又起来继续拍。

　　她还想找小徐影聊聊天，但没找到时间。到第三天，总算可以早早收工，甄时计划着结束后去找小徐影，方便的话进她家里坐一坐，她戏里去了很多人家里，唯独没去过小徐影家，略坐一坐再把她喊去自己那儿吃晚饭，甄时决定炖锅香辣鸡爪，弄一条松鼠桂鱼，再来点烧烤，做点奶茶，让小徐影开开眼。

　　这么计划着，小徐影却自己找过来了。她戏少，演完十来分钟就可以走，下一场再赶过来演十分钟，就又可以走了。这回她去而复返，趁甄时候场的时候到她边上，把手里的纸袋子给了她，周边还有其他人，小徐影也不解释，转头坐到另一头喝茶。

　　甄时打开纸袋子，里面装了个黑乎乎的东西，拿出来才看出是个面包。外面一层烤焦了，拿在手里硬邦邦的，甄时在小徐影期待的眼神中咬了一口，嗯，味道不算差，但干得有点难以下咽，她勉强咽下去，想要喝口水，见小徐影仍注视着自己，似是要监督她把这只面包吃完，这面包显然是小徐影自己烤的，也不知道烤了几次，甄时不想打击小徐影，又低头咬一口，努力嚼一嚼，嘴里忽然咯吱一响，她咬到个圆乎乎的东西，不由得想，不会是小徐影和面的时候，掉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进去吧？！

　　就在这时，小徐影冲她笑了，甄时忽然就想起自己放的那枚硬币，可她咧开嘴捏住的是个圆乎乎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颗……珍珠？

　　白色的，色泽温和，拿在手里有点分量。

　　甄时跟着笑了，小徐影倒是会触类旁通，没有硬币，就用别的代替。

　　小徐影吃到一份好运，现在她也吃到了。

　　她笑着坐到小徐影旁边：“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又从书上看来了几道新菜。”

　　她说完，见小徐影愣了一愣，心想是不是徐影跟小徐影以往并没有这么熟？这个分寸可真不好拿捏啊……

　　她硬着头皮问：“怎么了？你有其他安排？”

　　小徐影摇摇头。

　　“你有事的话可以改天呀。”甄时以为，小徐影或许需要跟那个男孩聊一聊。

　　“没有，”小徐影否定了她的猜测，笑说：“晚上我来找你。”

　　说着去看甄时手里的面包：“不好吃的话就不要了吧……”

　　甄时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当着小徐影的面吃掉了半个。

　　她继续去演戏，小徐影也没走，等着下一场开始。

　　下一场也是今天最后一场。甄时去接替小徐影，坐到画板前发现，这一场竟然一个观众也没有。

　　随着场次的增加，同样的戏甄时已经演了不下二十遍，越往下演，就越没有什么乐趣可言，所以甄时的乐趣就变成了一边说着台词一边观察外头的观众，看她们的穿着、长相、语言动作……回去要有精力的话，她还能根据记忆画一两幅人像，这样很有利于她练习抓型。

　　不过不像先前徐影那样明目张胆地往观众席看，她多半只是借着余光瞟几眼。

　　而每次瞟过去的时候，甄时都会想起徐影。两人交换快一周了，她会想徐影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在这座城市？

　　小徐影只是看一看她画的东西就会感到惊讶，那么徐影到了外面，只会更受冲击，有那么多东西是她没见过没听过的，她估计一时半会儿看不过来。

　　甄时也会想，外面的世界鱼龙混杂，徐影不一定能适应，不像她在银幕里，到了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而徐影只能到处抓瞎，还不一定能感应到危险。

　　“你走神了。”

　　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甄时吓得立马回神，面前男主演正笑着冲她晃手，甄时尴尬一笑，她确实走神了，而男主演也仗着没有观众直接改台词提醒她。

　　“你最近看起来有点不一样。”男主演说。

　　“有吗？”

　　甄时跟这位男主演虽然演了很多场戏，但仍然不熟，大约先前徐影跟他也不怎么聊天，一周下来，这还是男主演第二次主动跟她说话。

　　不过就算再不熟，这么久了也确实该注意到她与徐影的不同了。

　　可男主演只是说：“是这几天睡得好吧？”

　　甄时一听哭笑不得，他说的也没错，她以前常常失眠，黑眼圈吊着消不去，但到了这儿，她睡得一天比一天沉，自己都觉得脸色好了不少。

　　这一周，她也注意到男主演有个很大的特点，爱笑，对着谁都是一副笑脸。甄时很佩服这一点，她就很少冲人笑，即便是笑也是假笑，而这个男主演么，她有点说不上来，说真诚也是真诚的，可真的有人可以做到每天都是一张笑脸么？

　　甄时坐在画板前，对着面前徐影的自画像做出勾勒的假动作。每次到了这场长达十几分钟的单人戏份，甄时都只能干坐着，这次没有观众，其他演员也照例都在楼下候场，她想着可以站起来走一走，刚放下手里的笔，后头忽然传来一声——

　　“甄时！”

　　甄时脑袋嗡一声响，回头一看，她没有听错，喊她的是徐影！

　　她愣在原地，看着徐影从过道小跑着到了银幕前，站定后冲她小声喊：“你出来一下！”

　　甄时犹豫了片刻，左右各看一眼后从银幕里跳了出来。

　　“你……”甄时看着徐影，一时间有很多问题要问，却不知道先挑哪个。

　　徐影见她往入口处看，解释说：“没有其他人，我包场了。”

　　刚才她躲在位置下面，也是为了不让其他演员看到她。

　　“你先听我说，我这几天去了好多地方，你说的那些人都没有找上我，我照你说的没去坐那个什么高铁，都是路边打出租去别的地方。我也去按了摩，不过是一个人去的，还能泡脚呢！还去看了那个很高的塔，吃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味道都很不错！”

　　甄时盯着徐影看，她刘海修过，戴的耳环很长一串，穿时髦的长外套，长相没什么变化，但看上去像是换了个人。

　　看来她适应得不错，外面的世界也没有让她失望，那么……她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回来了？

　　甄时手心冒了汗，被徐影一把捉住。

　　“甄时，外面真的特别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徐影的笑容渐渐隐下去，“但是……我还是不习惯。”

　　甄时背上都开始冒汗：“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徐影忙不迭摇头，“没有谁欺负我，我碰到的人都特别热情，帮了我很多忙，但是甄时……虽然，虽然我很喜欢这里，可它始终不属于我。”

　　甄时几乎打了个冷战：“你，你是说——”

　　“对。”徐影斩钉截铁说道：“我想过了，我们还是换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