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折枝》山聆竹风

1、浮生旧梦

　　桐洲，梵净山。

　　一行人素衫蓝领，脚踏灵剑而上。行至半空中，为首一人向后回望，无奈一笑，向下传音道：“琼枝，我们该走了。”

　　一少女自山中花丛里抬头，发髻上的蝴蝶发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如她笑意盈盈的双眸。

　　只听她朗声应着：“知道啦，师姐。你们等等我，我这就来。”手上却仍往灵戒里收了两株花草。

　　被少女称作师姐的姑娘名为姜南，人如其名，性柔而温，闻言笑着嗔她：“你啊，一看到这些好看的花花草草就走不动道了，你那小院里怕是都要种不下了。”

　　周琼枝任她打趣，也不反驳，笑嘻嘻的又往灵戒中放了一株没见过的奇花，然后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

　　紧接着御剑而上，一闪就到了姜南面前。

　　可没等她和师姐皮两句，周琼枝的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瞬间就从剑上摔了下去。

　　那一刻周琼枝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自己与佩剑以及所有佩戴的护身法器都断了联系。

　　她感觉到自己在极速下坠，听见了耳边呜呜的破风声，也隐隐听见了师兄师姐们的惊呼声。

　　她想要挣扎，想要使出术法，却好似灵魂出窍一般无法动弹，再渐渐的意识开始涣散。

　　直到最后，她听见了自己坠地的轰然声。

　　疼……好疼……

　　这是她最后的意识，而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睁眼时，周琼枝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面前是乌泱泱一群人。

　　放眼望去，师父、掌门、师伯师叔、师兄师姐……全是熟悉的人。

　　可是他们个个神情沉重，面带哀色，不少人更是泪眼婆娑。

　　周琼枝看着他们，再看看自己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身体，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转过身去，是一座精致的墓碑，上面的雕花格外好看，是她喜欢的样子。

　　再看上面的刻字，赫然写着：天梵宗弟子周琼枝之墓。字迹飘逸娟秀，很是熟悉，是师父的字迹。

　　原来她是，死了啊。

　　死亡来的猝不及防，周琼枝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感受，只是看着师父平日里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如今满是泪水，她有种莫名的无措感。

　　她想着师父平日里最是爱干净，想伸手给师父擦干泪水，却又怎么都碰不到她。

　　而一旁的沈嘉木更是泣不成声，跪在她的墓前，哭的撕心裂肺。

　　掌门在一旁想要安慰却无从下手，自己也是满目哀伤、强忍泪水。

　　周琼枝看着师父，看着平日里最好的朋友，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近在咫尺却可望不可即，听着他们的哭声，慢慢地回过神来。

　　原来，她真的死了啊，就是死的丢脸了些，那么高摔下去，估计死的也不好看吧。

　　终于，周琼枝的眼泪忍不住跌落出眼眶。

　　好难过啊，以后就见不到他们了吧。

　　再渐渐的，哭的有些累了，她慢慢地靠着墓碑坐下，蜷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那太阳不似先前那般刺目，而是垂落天边，似升似降。

　　一声哽咽将周琼枝的意识唤回，她侧首望去，是师父和沈嘉木，她们仍旧没有离去，甚至于眼泪都未曾擦净。

　　只是师父向来体弱，哭了这么长时间，怕是要撑不住了。

　　还有沈嘉木，不是向来自诩一代女侠，怎的这般能哭，谁家女侠似她这般啊。

　　旁边是掌门他们，虽仍是面带哀色，却是比那二人好上许多。此刻正在劝着师父和沈嘉木回去休息。

　　周琼枝也希望她们早点回去休息，最好一觉睡醒都能放下她的死。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灵魂状态能存在多久，万一她彻底消失之前她们还没有回去，那还不知道她们会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哭多久呢。

　　其实二人的眼泪早已干涸，只是心中的悲伤怎么也难以淡化。

　　大伙都劝不动，眼见她们似有长坐墓前的打算，周琼枝心下着急，却又无能为力。

　　姜南此时带着当日梵净山一行人从远处飞剑而来，急急道：“弟子姜南有要事同掌门及各位长老汇报。小师妹之死，我认为并非意外。”

　　若水一愣，强行止住眼泪，抬眼望她。沈嘉木也是从自己浸满悲伤的情绪里抬起头来。

　　掌门沈沧源瞬间严肃起来，仔细询问她：“此话怎讲？”

　　“报告掌门，我等一行去梵净山除妖，任务途中毫无意外，并未费多少功夫，小师妹更是天资过人，身上奇珍异宝无数，又怎会突然灵力不济跌下佩剑，甚至于跌落途中无法护体呢？”

　　“且就在小师妹跌下的那一瞬间，我等像是被人控制住一般，无法动弹。我原以为是我的错觉，可这些天细细考究下来，我等一行皆是如此，这便不可能是意外了。”姜南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落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只是一瞬，所有人都正色起来。

　　掌门几人更面色铁青，语气有些震怒：
　　“如此说来，那便是有人蓄意谋杀我天梵宗弟子，其心可诛。”

　　若水一下子站起来，哭了太久，头晕目眩的瞬间她差点跌倒在地，幸好青石长老在一旁扶住了她。

　　站稳后，若水便挥开了青石长老的手，那双充满哀伤的美眸现在满是愤怒：“我倒要看看是谁杀了我的弟子，待一切水落石出后，我必杀之，以慰琼枝亡灵。”

　　为调查真相，沈嘉木也强行打起精神来，被人搀扶着离开。

　　离开前，若水轻轻摸了摸墓碑，就像平日里摸周琼枝那样，嘴角勉强提起一抹弧度：“枝枝不怕，师父很快就为你报仇雪恨好不好？”

　　明知道她看不见，周琼枝仍是乖乖点了点头，冲着她甜甜一笑，像往常一样撒娇：“师父最好了。”

　　在她转过身后，周琼枝嘴角倏地落了下来。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无声叮嘱着：只是……师父，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的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

　　死都死了，她其实没有那么在意她是怎么死的。

　　况且，她死的那般蹊跷，绝无可能是意外，身后之人说不准有什么大阴谋。师父他们若是深究下去，难保不会牵连自身。

　　待所有人离开后，周琼枝望着天边最后一缕余晖，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抹红色的身影，他快与晚霞融为一体，却又更为耀眼。

　　没想到，他也来了啊，他也来替自己送行啊。

　　那抹身影越来越近，那面容也越来越清晰，周琼枝望着他，笑的有些悲伤。

　　上一次见，还是数年前，如今再见，却已是阴阳两隔了。

　　程知泽，我们，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