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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内伤难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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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敛心想那书生王楚看来是个懂礼的,待那脸上的皮肉伤好了之后便会自动求去,此事便与她没了干系,便将王家郎君忘了个干干净净。下人们都知道规矩的,自家娘子不提,便不敢多嘴一句。倒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想来也是日子过得忒闷了,难得见着这有趣事,便都伸长着脖子,想看看这孟家娘子何时押那抢回来的男子成亲。
孟家娘子在平陵是极有些名气的。她被众人所熟知不外乎两件事:一是赤手打死一头牛,一是年近三十仍待字闺中。街坊邻居对她抱着既畏惧又看笑话的心思,因而对她格外地关注。三姑六婆闲来无事,就爱做做媒,孟家的喜钱她们曾经也是极想讨的,无奈孟家娘子太过凶悍,心气儿又高,使得说好的亲事一一作罢。三姑六婆大抵是有些不解的,都成老姑娘了,为何不急着出嫁?就算家财万贯,这把年纪,男子也是不肯娶的。
看你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三姑六婆心里没好气地这般想。但她们做了不少媒,自认是极了解姑娘心思的,偏就不信这孟家娘子例外,于是便不约而同地等着孟家娘子自个儿着急倒过头儿来求她们。这一等便等到了孟家娘子抢了个男子回来,于是她们热血沸腾了。
“我赌一把小葱,孟娘子不出三日必会押着那郎君成亲!”
“我赌一块生姜,孟娘子第二日便会强押那郎君成亲!”
“我赌一棵白菜,那俊朗的郎君一定是被孟娘子打晕的!”
……
呃,这是赌钱么?
显然不是。
寻常日子闷得紧,大家伙儿也得找个乐趣不是,年轻娘子还爱踏个青儿什么的,更何况这些将儿子拉扯大娶了媳妇儿生了孙子终于熬成婆的老婆子。她们只是太关心孟家娘子了。
可大家眼巴巴地望啊望,一望望了半个月也不见孟府有什么动静,不禁有些失望,却又更加期待孟娘子做出一番大动作。
“嗳,你们说,孟家娘子为何迟迟不成婚?”李家大婶旧事重提。
“这还用说,长得不周正呗!”刘大娘撅撅嘴道。
张二娘笑得眼角多了好几条褶子,吐出来的话跟她的嘴唇一样刻薄:“哎哟,长得不周正倒也算了,偏偏力大如牛,别说是个闺女了,哪家儿郎能生出她那个气力哟!娶了她,可要担心自个儿的小命喽!”
周四嫂却是看不惯张二娘笑的模样,妖里妖气的,一大把年纪还想学狐狸精,遂没给她面子:“张二娘何必这么刻薄,你与那孟家主母可是本家来着,人孟家又没得罪你,何必这般诋毁人家闺女?谁娶了孟家娘子就短命,啧啧,亏你说得出口!”
张二娘不服道:“这话我可没说,怕是你嫉妒人家有家财,故意这般造谣的罢!”
“你这是想把粪往我身上泼呢!一大把年纪了,还笑得跟个狐狸精似的,也不知要勾搭谁,你羞不羞啊?”周四嫂瞪眼说道。
“你胡说什么?老娘天生一双媚眼,哪像你生了双跟牛一样的眼睛,你怕是嫉妒罢!”张二娘媚眼如丝,那眼的确笑得眯成了一条丝儿。
周四嫂瞪大了牛眼,袖子一撩,就要开骂:“你这个……”
“吵什么吵?一大把年纪,都是抱孙子的人了,还这般闹口舌,也不嫌丢人!”万三婶训道,顺便瞟了李家大婶一眼,道:“早八百年儿的事了,现在才拿出来嚼舌头!”
李家大婶也不恼,笑眯眯地说道:“万三婶莫怪!我那乖孙由媳妇带了,最近我得了空儿便琢磨这事儿来着。你说那孟娘子就算模样长得不太周正,可好歹嫁妆丰厚,十七八那会儿也是个水灵的闺女,要是有咱们给牵线,不愁嫁不出去,可她就是不动心啊。我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其中缘由。”
万三婶不吃她那套,“就凭你那个白菜脑袋,也能想出什么奥秘来?”
李家大婶本还想卖个关子,却见万三婶不信,连忙说道:“依我看哪,那孟家娘子是贪财!”
“他们家有的是财,她用得着贪财么?”周四嫂抢着说道。
万三婶倒是明白几分,“你是说她不想出嫁,是怕孟家家财落到别人手里?”
“可不是嘛,孟家就她一个闺女,她一出嫁,那孟家主人无子,家财势必要落到女婿手里……”
李家大婶还没说完,张二娘便抢着说道:“那孟家主人不是收养了一位小郎么?”
刘大娘笑道:“那家财便是落到小郎手里,孟家娘子还是什么都捞不着。”
“可她若是不出嫁,一辈子呆在家中,只要孟家主人不死,认谁也抢不走万贯家财!”李家大婶神秘地说。
万三婶深觉有理,点头道:“说得对,孟娘子想必也是个精明的,虽说闺女始终要找个归宿,可孟娘子那副模样怕是难得丈夫的喜爱,自然不如银钱傍身来得踏实!”
几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不过听说孟娘子这回抢回来的是个外乡客!”
“不仅如此,还是个落魄书生!”
“想来是个无父无母又无家的。”
“那正合了孟娘子的意,入赘是再好不过的。”
“我赌一把韭菜,孟娘子心里肯定打得这个主意!”刘大娘率先说道。
“我赌一个青瓜,那书生一定不情不愿!”张二娘说道。
“我赌一把蒜头,孟家二老现如今心里肯定偷着乐呢!”
李家大婶此话一出,其他几人皆奇:“现在三月天,哪来的大蒜?”
李家大婶神秘一笑,道:“秋后不就有了么?”
众人不约而同地唾弃她几声,这个死赖账的,就算输了也要把帐拖到秋后。
周四嫂豪气大发:“我赌五个鸡蛋,孟娘子月底一定成亲!”
众人啧啧几声,下了血本儿了!
万三婶大手一拍,喝道:“我赌半斤猪肉,上半年就四月初八和四月廿八两日是好日子,我猜那孟娘子的婚事一定拖不到四月底!”
此话一出,其他几人皆替她肉疼,随即不禁有些酸溜溜的,谁让人家那口子是杀猪的呢,人家赌得起。一会儿之后,几人才反应过来,万三婶可是狡猾得很,孟家娘子既然已经将人抢回了家,自然有了成亲的打算,万三婶连好日子都看好了,赢面极大呀!
不过,由此看来,大家都是极关心孟娘子的。
梁鸿有些疑惑,这一路走来,人人都在说孟家娘子的事,这孟家娘子到底何方神圣,能得平陵百姓这般关注?
力大如牛?梁鸿不禁想起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位怪力娘子。
想到自己下山的目的,樵夫梁鸿揣着兜里卖柴得来的铜板,四处寻找成衣店,边找还边想:平陵百姓的生活内容大约有些贫乏!
外面传得热火朝天是孟敛始料未及的,不过她向来极少出门,近来又被孟颜缠得厉害,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生怕将这只“家丑”暴露在平陵百姓面前,于是她半月来一次门也没出过,因此并不知晓此事。
提到孟颜,孟敛头痛欲裂,她怎会有这样一个兄长?文不能武不能,喜欢摆弄花草就算了,偏偏缠人的功夫厉害得很,她半个多月前一怒之下命人将他的花花草草搬走,结果就活活被他缠了半个多月。她自然不肯轻易将花草还回去,便竭尽所能地躲他,可孟颜下定决心要将挚爱夺回,便竭尽所能地缠上她,简直跟那水蛭一般。
月末,孟家的掌柜们逐个来报账,孟敛忙碌得很,可一想到今晨孟颜给她的“惊喜”,孟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眉头微蹙。虽然蒙着面儿,但这不影响别人看出她精神不佳。只是这情景落在李掌柜眼里便成了孟娘子操心婚事的标志。
想到自家婆娘的唠叨又唠叨,李掌柜大着胆子问道:“孟娘子可是好事将近了?不知我等能否讨一杯喜酒喝?”
“喜酒?哪来的喜酒?”孟敛有些莫名。
“府中的那位郎君……”李掌柜小声提醒道。
“咦?”孟敛有些惊诧,那个王楚不是已经走了么?
“福伯!”
管家闻声进屋,走到自家娘子跟前。
孟敛刚要问出口,便见掌柜们皆神情专注地盯着她瞧,好似她脸上长出了一朵花儿,想来他们对她说出的话更感兴趣,于是她轻咳几声,让他们先回去。孟敛惊奇地看到了掌柜们一张张不约而同摆着失望的脸。
孟敛心里本就烦闷,见掌柜们集体摆着遗憾脸,心中了然几分,不禁更为火大,却还是压制着火气问道:“王郎君可是伤愈离府了?”
福伯有些诧异:“娘子,王郎君还在养伤,怎会离去?”
孟敛终于怒了:“区区皮肉伤,竟然养了半个多月也未痊愈?”
福伯摇头叹了几声,道:“娘子有所不知,王郎君不仅仅受了皮肉伤,还有内伤在身,皮肉伤好治,内伤难愈啊!”
孟敛听罢更怒,好一个柔弱书生,还以为是个懂礼之人,谁料竟是个混吃混喝的无赖,那日见他不是好好的么,哪来的内伤?
当下,孟敛账目也不看了,直奔客房而去。到了客房一瞧,她更是肉疼。那王楚竟然在喝鸡汤!她吸了满鼻子的鸡肉香味儿,手颤巍巍地指着那碗汤,问道:“是谁让你们炖这汤的?”
服侍的小丫鬟答道:“回娘子,是主母吩咐的。”
今个儿红日打西边儿出来么,她那吝啬更甚自己的爹娘竟然舍得给他喝鸡汤!
王楚疑惑道:“孟娘子,这汤有什么问题么?”
“没……当然没问题,我只是觉得这汤的味道闻着有些不对,想来是下人没入心,要不就是这鸡选得不够肥!”孟敛咬牙说道。
小丫鬟偷偷掩嘴笑了,娘子这般关心王郎君,主母该放心了。
“是吗?”王楚又尝了一口,笑道:“楚觉得甚好,想来是娘子要求过高了。”说罢,将那汤喝得干干净净。
孟敛已然火冒三丈,却极有耐心地等他把汤喝完,见他将空碗放下,忍不住上前狠狠地拍了他几下,咬牙切齿道:“不知郎君的伤是否痊愈?”
王楚却是不答,孟敛见他如此无礼,正要怒骂,却见王楚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甚是吓人。
孟敛惊骇地问道:“怎会如此!”
管家福伯见状不急不慢地命人去请医师,看着一脸慌色的孟娘子,摇头叹道:“娘子,内伤难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