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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血战涡水 ...


  •   就在石门失陷后的第三天,淮北另一股大马贼头领梁师的案头便多了一封信和一张二十万贯的襄阳大洪钱庄的票号,让他在十日之内带领手下秘密集结到涡水中牟以南百里东岸的密林里,到时候会有一支商船队南来,须把这支船队毁了,否则,性命不保。这梁师四十多岁,原是后赵将军后人,后赵为燕灭后,便随着一拨残兵来到颖淮之地,干起了马贼行当,二十年来从小卒一步步做到头领,队伍日益壮大,成了颖淮马贼第一家。八年前十七岁的蒙佐一出手就抢了他五百匹战马,让他从此不得安宁。
      方圆千里的大小马贼和他一样都被蒙佐压制在颖水以西,如今来了这样一票大买卖,哪会不心动。这封信来得蹊跷,梁师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派了探子往涡水上游侦察,得到的回报是的确有一支商船队沿水而下。梁师当即行动,找来另几支马贼头领商议。有几个不愿来的,不久就丢了性命,梁师趁机吞并其部,纠集了十路近七千人马,从四面八方往涡水东岸聚集。这些马贼人数虽多,但装备简陋,组织松散,全靠头领威慑维持士气。
      涡水岸边,梁师看了看一旁钟离荡、焦恨、何加等几名盟友,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有这几个悍徒携手谋事,成功的机会大大增加;可事后如何瓜分财货呢?写信的人没有说,显然是想看马贼们自相火拼,其心险恶!
      “船队来了!两千人的轻骑护航,带兵的是个美人将军!”探子飞报,马贼们骚动起来,一支商船队居然动用了军队护航,一定装满了奇珍异宝,嚷嚷着要财色兼收。
      “吵个鸟!”梁师一声暴喝,压下了喧哗,目光扫过几个头领。“老梁,你说了算。”钟离荡率先开口。梁师点点头,道:“那好,这次不同往常,若不能同心协力,只怕鱼虾都吃不到。”他顿了顿,开始下令:“焦恨、何加带本部两千人马去引开这支骑兵队伍,拖他们在林子里转;钟离荡带你的两千人绕道船队背后,扎筏子从上游顺流而下,劫船;剩下的人跟我埋伏在船队要经过的浅滩边上,钟离一得手,我们就从岸上杀上船!成败与否,在此一举,听明白了吗?”“嗨!”众贼群情激昂,分头散去。
      “有马贼!”斥候飞驰回报。“全军戒备,疏林河滩,三骑一组,散开大阵,扇翼行!”桓桢放出军令,骑士们迅速调整了阵形,结成小队铺散开去。这一招大出焦恨、何加意料,他们本以为晋军会拉成纵列深入追击,才好兜到两翼把他们挤离船队。“管他的,咱们也走,让那娘们跟着来!”何加一声吼,带队往回跑。
      “想走,杀!”桓桢得了郗超密令,知道这股马贼是诱敌的饵,只管放手追杀。
      “兄弟们,该我们上了!”钟离荡一声喝,赤身披发、手提双刀带着手下人马登上竹筏,从上游顺流而下,遥遥望见了船队后尾。
      “嘿嘿~~”张昕按着船尾投石机的木柄,道,“让你们看看大炮打苍蝇的威力!”
      涡水东岸,梁师的人马听到了杀喊声,开始行动。
      一身青衣的诸葛海站在山冈上,平静的望着涡水发生的一切。
      “兄弟们,杀!”钟离荡一筏当先,扑向船队。“哼!轰了你,长毛虾!”张昕重重按下了木柄。“轰!”投石机发出一声巨响,水面上血肉横飞,冲在最前面的几只筏子被激起的浪花掀得人仰马翻,灰飞湮灭。群贼大骇,乱作一团。“雁行阵,锁两翼!”张昕令下,水师战船纷纷掉头,在投石机的轰鸣声中开始了水上大围捕。
      梁师听见巨响,还以为是商船撞击的声音,遂率部杀出密林,冲向船队。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震动,密林侧后方出现了一道黑色狂飙,近千骑结成锥形大阵,铺天盖地的朝梁师的人马杀来。“什么人!”梁师大骇,不去理会船队,掉头迎战。“老不死的,早想端了你了!”黑色狂飙中响起一个令他又惊又怕的声音——蒙佐!
      老对手见面,分外眼红,两支人马顿时陷入混战。刚一交锋,优劣立分,战力不逊燕军铁骑的黑色骑队很快掌握了主动,面对各方面都差了不止一个级数的对手,很快就形成了一边倒的屠杀。梁师惊骇莫名,几年没有交手,蒙佐的队伍竟强悍如斯!
      血战过后,林中、水上两支马贼全军覆没,钟离荡被轰得尸骨无存,梁师被乱马踏成了肉泥。蒙佐的队伍只损失了十几人,大获全胜。
      “原来是他!”船上的郗超和山冈上的诸葛海同时恍然,同时为这支黑色骑队所展现的强大战力所震撼,也只有这样的队伍,才能在一夜之间袭破石门,从容来去。“此子若不死,必成一代名将!”诸葛海并不在乎由他策动的劫击计划的失败,反而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今日一举两得,肃清淮北匪患!”郗超一咬牙,想起了石门之耻,当即找来石颂、张昕和陆之游,一番议计,船队靠岸,两万战士整装待发。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并没有消退蒙佐心中的不安,战士们奔波厮杀都已人困马乏,夏侯铮、关木一倒下,就沉沉睡去,驻扎的林子里一片鼾声。
      夜幕降临,林中一片静谧。桓桢的飞骑队痛歼焦恨、何加部后,便奉命悄悄往密林南端移动。一队一队的甲士在夜色掩护下离船登陆,在河畔结成了二十个清一色重甲步兵方阵。郗超破例穿上了皮甲,站在老将军石颂的身边,叫来二十个千夫长,面授要冲。郗超并不觉得两万对一千有什么优势,因为对手是两国间最有野战能力的强悍骑兵,他不敢大意。他很清楚,这种对手,若不能收为己用,只能杀,而蒙佐恰恰是不会屈服的那一类人。
      “呼!”蒙佐猛得惊醒,一旁的关木也也醒了,两人同时想到:“船队靠岸有古怪!”
      可惊变就在同时发生了:“轰!”投石机一声巨响,漫天的火箭洒向了密林,火球在林中炸开了花。八月天干,火势“唰!”得蔓延成大片火海。惨叫声起,战马嘶鸣。
      “活着的,上马,向北走!”蒙佐和关木飞身上马,带着一班出生入死的弟兄往北集结。
      “夏侯!”蒙佐大喊。“我在,没挂!”夏侯铮提着大铁矛,飞奔喊道,“娘的老子在撒尿,震得一手骚!”“轰!”林中一阵爆笑。“我□□晋国狗贼!”关木气得咬牙切齿,“我们打马贼,你们来偷袭!”蒙佐冷静下来,道:“晋军有备而来,必定多路设卡,围追堵截。关木、夏侯,你们带七百人往东北冲,去找苏爰。记住,别挂!”“老大,你呢?”二人齐问。蒙佐冷哼一声,道:“擒贼擒王,我往他们船队那里的指挥处冲,他们一定回救,给你们减些阻力。放心,我不挂!”“老大!”夏侯关木一阵哽咽,一人一拳打在他肩上,齐道,“保重!”
      蒙佐用力一点头,道:“这两拳我记下了,活着出去还你们——快走!”“走!”夏侯铮狂吼着,七百战士跃马引刀,跟在他们后面往东北冲去。
      “铮!”蒙佐长矛向天一指,大喝,“兄弟们,咱们去杀晋贼主将!”“杀!”二百壮士震天一吼,战马悲鸣,随他杀奔涡水。
      “来了。”郗超站在水边,脚下的大地在颤动,一排黑色的影子在火光掩映下冲出了密林。“哗!”两个步兵方阵左右一合,宛若一堵铁墙,堵住了黑色洪流。
      “锥形阵,杀!”蒙佐令下,二百飞骑“轰!”得撞上了铁墙。这是晋军为了对付燕军骑兵而专门训练的铁甲步兵大阵,可蒙佐的骑兵队的打法和燕军完全不同,不是结成密集阵形强突,而是以三骑为一个小队专刺步兵大阵的缝隙。黑色骑士们个个是联兵作战的好手,没有多久,两千人的大阵就被完全冲乱,以蒙佐为尖的黑色利刃直刺水边的郗超本阵。
      “好一支劲旅!”郗超叹道。身边施令官号角声起,随着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南北各一个铁甲方阵再一次压向黑色利刃。“起!”晋军中一声高喊,蒙佐已觉不妙,只见眼前道道横索,已来不及勒马。“绊马绳,跳!”蒙佐提着长矛,飞身前跃,左手拔出缚在身后的短剑,就地一滚,切断两道绳索。
      “换刀!”蒙佐大喝,战士们随他丢了笨重的长兵器,拔出背在身后的长刀,结成小队。四方涌来无数敌军,将他们团团围住。“生死一搏,杀!”蒙佐一咬牙,挥刀而上。
      “你袭破石门时只怕不会想到有今天吧?”郗超清朗的声音透过夜幕传来,“只要你归顺大晋,一切既往不咎。”“放屁!”蒙佐吼道,“宁死不做高门狗!”
      “宁死不做高门狗!”黑色战士们齐声高喊,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也包括了晋军中出身微寒的穷苦子弟——沙场顿时一片静默。趁着对手分神之际,黑色利刃又一次暴涨,蒙佐离郗超不过数丈,飞身直击。
      “让开!”郗超大喝一声,两边晋军战士纷纷退开,郗超身形掠起,双手握着大剑朝蒙佐击落。“好!”蒙佐双手握刀,暴喝一声,迎前猛击。
      “当!”二人错身而过,郗超冷笑道:“为了你,这把撼山大剑十三年后再出鞘!”“哈~好剑,来!”蒙佐举刀过顶,气势陡涨。
      夏侯铮、关木引大队人马向东北疾行,一出密林,就被扑面而来的火光刺得睁不开眼,亮若白昼的疏林地带,老将军石颂带着六个铮亮的铁甲方阵静静守侯着。
      “鸟!打吗?”关木紧了紧皮腰带,问。夏侯铮一咬牙,道:“打!”“兄弟们,生死一战——杀!”夏侯铮大铁矛一挺,血气沸腾。“杀!”众骑士高呼。一场血战就此展开。
      “蒙佐,”站在船上的陆之游道,“我若放了你的弟兄,你肯降吗?”“哼哼,杀不杀我的弟兄无关大局,只要拿下我,你们就是大功一件!”蒙佐狞笑道,“可我不相信你们。”陆之游报以一声冷笑,手中长柄细腰刀一举,外侧的铁甲方阵缓缓让出了一条通道。
      “你若肯留下,他们就可以平安。”郗超此时倒是真的想招安蒙佐,他的心志、魄力、勇气足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老大,我们不走!”黑色战士们高声齐呼。“混帐!不走留下来送死啊!走!不走不是兄弟!”蒙佐头也不回,声音嘶哑。在场的人都沉默了,黑色战士们不再多说,百多人含着泪徒步离去——陆之游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未几,疏林那头传来呼声:“老大,我们等你回来!你死了,我们火烧建康!”蒙佐仰天长笑。
      “好一个末路强豪!”陆之游长叹。一旁张昕道:“操!够义气,怎么没让我早碰上!”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蒙佐长吟一曲,翻身复战。郗超被震撼了,对手的豪气深深感染了他。“大人小心!”张昕见蒙佐刀至,郗超却浑然不觉,大喝一声,跃下战船,拔出长刀“当!”挡下了蒙佐全力一击。
      “谢了!”蒙佐借着刀势,大鸟般反身掠向林间。张昕被震得飞跌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臂酸麻,叹道:“好强的刀势!”“休走了贼人!”陆之游抄起长柄细腰刀,飞身往林中追去,放下命令,“封锁林子,不许放过一个贼党,见了,格杀!”众军轰然应诺。
      郗超摇了摇头,撼山大剑还鞘,拉起张昕,道:“有些事,强求不得。”
      “蒙佐,休想溜!”陆之游发足狠追,心想若让此人逃脱,将来必成国家大患。蒙佐与郗超激斗消耗甚剧,方才逃命一刀更是用尽全力,此刻气力不济,身后追杀渐近。“呼!”蒙佐一个机灵,闪入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手脚被刺叶划得血迹斑斑。
      密林东北,恶战过后,四千多具尸体静静的躺在了火光下。石颂浑身是血,七百人,让他付出了近四千人的代价,身后剩下的千余战士个个带伤,这支骑兵的战斗力太可怕了。老将军抹去脸上的血污,带着残破的队伍离开了,荒原上,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一个血人,从尸体堆里慢慢支起了身子,沙哑的喉咙发出低低的呼唤:“死了,都死光了,夏侯、夏侯,你也死了,兄弟们都死光了啊~~~!”他啜泣着,血已流干,泪无从出。“老子没死!没死!”不远处一声暴喝,“关木!”“夏侯!”两个血人一步一步爬到了一起,抱在一起,同是一阵狂笑,接着便哭了——流的不是泪,是血!
      蒙佐睁开眼,气力稍复,见四下没有动静,提一口气,猛跃出灌木丛。“早等着你了!”斜地里寒光一闪,蒙佐肋下一凉,中刀,鲜血喷涌,跌倒在地。陆之游冷冷一笑,刀锋指向一侧树林。顺着他的刀望去,蒙佐一阵晕眩,只见树林的每一棵树上都吊着一具黑色的尸体。蒙佐再也没有力气拿起刀战斗,望着惨死的弟兄们,他那已被血凝固的牙关里憋出了两个字:“你——狠!”陆之游双手举刀,刀锋对着蒙佐心口,缓缓插落:“受死吧。”
      “叮!”一枚袖箭激射而至,荡开了陆之游的细腰刀。青衣骏马,一闪而过,夹起行将昏迷的蒙佐,绝尘而去。“什么人!”陆之游怒吼。“青衫绝影,鸾凤朝天~~~~”远处飘来若即若离的女声。“功亏一篑!”陆之游咬咬牙,愤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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