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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青山小筑 ...

  •   谁也没有料到,卢月娥这一趟归家,就再也没能回来养蚕场。

      原本她在家歇两晚,第三天清晨就该回来上工的。可一直到将近午时,都始终未见她的身影。

      “奇怪,难道是月娥姐姐家里出了什么事吗?”青青端着个小板凳蹲坐在院门前,一边剥着板栗,一边朝路上张望着。

      钱宝儿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她也觉得奇怪:“这不像是月娥姐姐的作风啊。”

      陈红玉坐在桃树下,也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儿:“指不定是家中真有什么事呢,且再等一等吧。”

      “那咱们中午那道板栗烧鸡还做吗?”钱宝儿迟疑者。

      “当然要做啦,我都剥这老半天了。”陈红玉还没开口呢,青青就先叫了起来。

      陈红玉也笑了起来:“那就做吧,不然这小馋猫可不会消停的。”

      原本她们是打算等卢月娥回来,四个人一起,也算是吃顿团圆饭。

      “横竖马上就是中秋了,到时候再吃真正的团圆饭吧。”钱宝儿道,拎着水桶进厨房里去了。

      等到日头偏西,卢月娥依旧没有回来。

      中午钱宝儿还给她留了半碗板栗烧鸡,最终还是全被陈红玉她们给吃了。

      就连富贵也是一天连吃两顿鸡骨头,满足地早早就闭起了眼,趴在廊上打起了瞌睡。

      “宝儿姐姐,这院门咱们闩吗?”青青站在院门后,她拿不定主意。

      钱宝儿看着暮色沉沉,心里估摸着月娥姐姐今天恐怕是不会来了,所以点了点头:“闩上吧。”

      屋里点起了灯,陈红玉坐在灯下缝补着衣裳。

      往年这个时候,陈家该准备起冬季的新衣裳了,只是今年这个样子,恐怕那头不会再有新料子送过来了,少不得要将就着用了。

      钱宝儿搬了张竹椅在她边上坐下,拿起未完成的鞋垫纳了起来,又说:“姑娘做了一天针线活儿了,趁早去歇歇吧,我烧了热水,给姑娘泡泡脚。”

      陈红玉却摇了摇头:“如今你跟青青轮流照顾那些蚕宝宝,已是辛苦,我也得做点什么才是。这往后的日子啊,”她看了眼窗外,“还不晓得会是什么样呢。”

      钱宝儿心里其实也没底,但见她情绪低落,这时候她若是也说些丧气话,那这日子恐怕才是真的没法过了。

      所以她强打着精神,玩笑说道:“姑娘别担心,就算是乞丐,也能讨到一天三顿饭吃。最不济,到时候我跟青青出去讨饭回来给姑娘吃,总不至于叫姑娘饿着肚子就是了。”

      果然陈红玉被她逗笑,嗔怪地斜了钱宝儿一眼:“真是什么事儿到了你嘴里那都不是事儿了。”

      钱宝儿笑得自豪:“那当然了,毕竟我还真做过乞丐呢,要饭这事儿我有经验。”

      陈红玉无奈地笑:“你呀。”

      这时一阵风起,吹动火苗跳跃。钱宝儿赶紧伸手围住灯火,又起身去关窗。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钱宝儿转身要坐回竹椅上时,忽然听见陈红玉这般说道。

      见她抬头困惑地看向自己,陈红玉牵了牵嘴角:“我是说月娥姐姐。”

      相比较她一贯有之的多愁善感,钱宝儿却是没这种预感的,所以说道:“月娥姐姐定是家中有事耽搁了,或许明天一早便回来了,姑娘不用多想。”

      很显然她这话并没有起到什么抚慰的作用,陈红玉看起来依旧忧心忡忡:“但愿吧。”

      她剪断线头,看着那针线又发起了怔:“麻绳专挑细处断啊……”她喃喃。

      钱宝儿再说不出更安慰人的话来,只能当没听见。

      只是这次老天爷显然没偏着钱宝儿,第二天早上,卢月娥仍然不见踪影。

      陈红玉再忍不住,她打算亲自去趟卢月娥家,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钱宝儿有些难办,一来是这边的事也脱不开手,二来她们就算找到了她家,万一是她们不该插手的事呢,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陈红玉倒是无所畏惧,她大手一挥:“到时候再说吧。”

      她是姑娘,钱宝儿是丫鬟,自是无法拒绝的,只得去取了帷帽来。

      才要帮陈红玉戴上帷帽,她们就听见富贵在院子里叫了起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卢大娘的声音:“哎哟,这小狗,没得吓死个人。”

      陈红玉面上一喜,抬头看向钱宝儿:“她们回来了。”

      钱宝儿却有些奇怪,难道是卢大娘和月娥姐姐一起回来的?不然这非年非节的,卢大娘可是来得少啊。

      陈红玉已起身出去,钱宝儿只好放下帷帽,也跟着出去。

      结果那站在院子里的,却只有卢大娘一人。

      这下就连陈红玉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卢妈,月娥姐姐呢,怎的不见?”她问。

      卢大娘手里挽着一只布兜,脸色分明不好,却还是笑着朝陈红玉福了一福:“我这次来,就是想跟姑娘说一声,商量着要不就从这个月起,让她把这边的事停了吧。”

      “停了?”陈红玉懵懂地眨了眨眼,“什么意思?月娥姐姐她不想做了?”

      她转头看了钱宝儿一眼,又看向卢大娘:“是嫌我这里活计太重了吗?还是人手不够,她太累了不是不是?”

      “不,都不是。”卢大娘局促地站在那里。

      钱宝儿心知这事恐怕三言两语是说不完的,于是招呼她二人都在桃花树下坐了,又给她们倒了茶水,这才向卢大娘说道:“您慢慢说,月娥姐姐究竟是为何不来了?先前她走的时候,分明都还好好的呢。”

      “我也晓得。”卢大娘笑得尴尬,“更何况她能来姑娘这里做事,还是我跟姑娘求来的呢,如今又来跟姑娘说,让她不做了,我这老脸上也没有光啊。”她唉声叹气。

      “那究竟是为何?”陈红玉耐不住问。

      卢大娘看起来很是为难,一番挣扎,她嗐了一声:“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姑娘没当我是外人,我也就厚着脸皮拿姑娘当自家人,我就直说了吧。”

      “是我那亲家不肯让她再出来做事了,说她成日的不着家,丈夫丈夫不伺候,孩子孩子不照顾,公婆也不奉养,说是在外头做工,也没见拿几个钱回去,指不定在外头跟人勾勾搭搭的。

      前儿她回去,那边就不肯放人了,说她嫁进来这么多年,只得一个女儿,还不老实本分在家生儿子,难不成是要绝他们家的代?说什么也不让她走了。

      我那傻闺女自然也是不肯的,悄悄托人捎了口信到家里来,我赶了过去。那亲家也不肯给几分好颜色,夹枪带棒给我也说了一顿。唉,我也是没法子了。”

      “就因为这?”陈红玉震惊,“生不出儿子,连门都不给出了?”

      卢大娘愁眉苦脸地摇头:“没法子呀,人家娶媳妇就是为了生儿子的。”

      比起卢月娥婆家说的那些话,卢大娘的这句话却是更叫钱宝儿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陈红玉大概也与她同样的想法,她瞪大了眼:“卢妈,你可是月娥姐姐的亲娘啊,怎么连你也这样说?月娥姐姐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卢大娘却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相夫教子,奉养公婆,女人这一生,不就是这样吗?”

      她话音一转,颇为真诚地劝导起了陈红玉:“月娥那丫头我还不担心,起码她已经有个女儿了。倒是姑娘你,趁着年纪还不大,也得赶紧寻个人家了,不然到时候孩子生不出来,日子也难熬。”

      虽然已是中秋,但将近正午的阳光依旧会晒得人背上出汗。可今天却不一样,钱宝儿只觉得一股深冬寒气,顺着脊背缓缓爬了上来,仿佛有一只深渊巨口,要将她们一点一点吞噬。

      钱宝儿知道,卢大娘之所以说这些话,那是因为她已经是打定了主意的了,月娥姐姐的婆家亦是如此。

      至于月娥姐姐她自己,别说她现在还没有生儿子,即便是生了儿子,大概也不会再来这边了。

      眼看陈红玉张了张嘴,她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几番冲动,最终也都默默咽了回去。

      钱宝儿明白,她一定也有一种蜉蝣撼大树的无力感。

      陈红玉最终还是将卢月娥这个月的工钱给发完整了。

      卢大娘拿着钱很是高兴,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将自己挎来的布兜递给陈红玉:“这是自家树上结的枣儿,都红透了,可甜,姑娘留着当零嘴吃吧。”

      陈红玉没有推辞,钱宝儿便接过了那只布兜。布兜不重,可她拿在手里,却有千斤之感。

      “有些话可真是说不得。”看着卢大娘慢慢远去的背影,陈红玉苦笑,“麻绳专挑细处断,你看,这不又断了一根?”

      钱宝儿想说点什么,可是就像刚才哑口的陈红玉一样,她张开嘴,也是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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