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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青山小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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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宝儿抱着青皮包袱回到厨房,就看见金秋实坐在她平常坐的小竹椅上,正帮着青青将药材倒进罐子里。
“我在外面生个炉子,这药就放在外头煎吧。”青青难得聪明一回。
“记得要拿山泉水。”钱宝儿叮嘱道。
“知道呢。”青青答应着,抱着药罐出去了。
金秋实站了起来,他的视线落在钱宝儿怀里的包袱上。
“这是我们姑娘给杨大哥做的衣裳,”钱宝儿说道,“等下你回去一起带着,什么时候顺路送到三棵桂村去。不过也不能太晚了,他七月下旬就要上州府里去了。”
金秋实会意:“我知道了。”
“还有这些钱。”钱宝儿掏出她的荷包来,“姑娘说,当你的跑路费吧。”
“这可如何使得?”金秋实推脱,“不过跑跑路而已,钱就不用了,你们平时也没少照料我们。”
“姑娘给你的,你就收着吧。”钱宝儿不由分说,就把钱塞到他手里,“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回头去县里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再带点回来给我们就是了。”
她既这样说,金秋实便收下了:“那好吧。”
钱宝儿开始收拾那罐螺蛳:“中午就在这吃饭吧。”她说。
金秋实却摇了头:“不了,我还得回家去。”
“这么着急?”钱宝儿奇怪,“以往你可没这么急的。”
金秋实笑笑:“现在活计多,不能耽搁太久。”
“那好吧。”钱宝儿舀了清水,放了盐,将螺蛳倒进去吐泥,“我们自己院子里结的葡萄,不算太好吃,但你带上两串,路上打发时间。”
她拿起剪子,去到葡萄架下:“我打算回头闲了,把这些葡萄收下来酿成酒。”
金秋实在她身后,帮她接着剪下来的葡萄,他笑:“你如今是越发能干了。”
钱宝儿回头瞅了他一眼:“怎么觉得你今个怪怪的呢?”
金秋实笑笑,示意她去剪另一串:“这个颜色更深些,想必要甜一点。”
钱宝儿剪下,又问他:“你在村里,有见到春香吗?”
“春香?”金秋实知道她想问些什么,“前两天他们家摆了席,给她定了亲,说是等过了年,二月份就嫁人。”
“二月份啊,”钱宝儿感慨着,“那也挺快了。”
“我见到她那位表兄了,长得还算憨厚,见人都笑眯眯的,应当不会苛待了她去。再怎么说两家原本就是亲戚呢。”
“希望如此吧。”
钱宝儿让他把葡萄拎到水井边,舀了两瓢水洗净。
“那我就真的不留你饭了,你回去吧。”钱宝儿将两串葡萄放进背篓里,看着他背上。
金秋实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目送金秋实走远,钱宝儿方掩上院门。回头见青青蹲在院墙跟前,她面前的小炉子已经生着了,药罐架在上头,被火焰烘烤底部。
钱宝儿见她双目无神,不禁出声:“你还蹲在那里做什么,这药要煎三遍呢,等会儿再来看吧。”
青青被她点醒,才要站起来,又弯下腰扶了膝盖:“蹲久了,腿都麻了。”
“所以才叫你别在那傻蹲着嘛。”钱宝儿好笑,过去搀了她,两人一起回到了葡萄架下坐着。
“刚刚想什么呢?那么出神。”钱宝儿问。
青青一手托了下巴,喃喃道:“就是觉得吧,感觉大家最近都没什么精神,都懒懒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连今天金家二哥来,我看他也有些倦倦的。”
钱宝儿闲不住,剥起了毛豆——这夏天的毛豆是怎么都吃不完啊。
“人长大些,心事也就多些吧。”她解说道。
“是这样吗?”青青撅起了嘴,“那要是这样的话,我真是一点都不想长大了。”
“可惜岁月不饶人呐。”钱宝儿一枚空豆荚砸向了青青的额头,“与其在这伤感,不如找点事做,忙起来就没空想东想西了。”
青青扔了那个空豆荚,朝她扮了个鬼脸:“我就不。”
陈红玉在屋里听到她俩说笑,隔着窗子叫她们小声些:“月娥姐姐还在睡觉呢。”
钱宝儿和青青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无声地笑了。
待收了夏蚕,大家伙儿终于可以白日干活,夜里睡觉了。
只是缫丝一事,也能叫青青大呼痛苦:“这大热的天儿,还要被热水泡手蒸面,真是酷刑。”她哀嚎。
苦是苦了点,可当那些蚕茧被缫丝成线,大家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虽然量比春蚕要少些,可咱们的桑叶好,蚕也养得好,吐的丝自然也是好的。”卢月娥和钱宝儿将那些品质好的挑拣出来,准备回头让刘管家拿去处理。
还有剩下一点稍差些的,钱宝儿灵机一动,道:“咱们一直都用的蒲扇,不如把这些蚕丝也做几柄扇子,也充充姑娘小姐的。”
“诶,这倒是个好主意。”陈红玉乐道,“我见书里说‘轻罗小扇扑流萤’,咱们也附庸风雅一回。”
卢月娥和青青不懂这些诗词,只听说要做扇子,也都来了兴致。
于是箍扇框的箍扇框,绕丝的绕丝,不过半天的功夫,便做出了好几把扇子。
“就是这颜色嘛,单调了些。”陈红玉拿着扇面来回翻看,“那些文人墨客不都喜欢在扇子上作画题字吗,我们也来写。”
卢月娥连连摆手:“这我可做不来了。”
青青也说:“我那狗爬一样的字,别写上把这扇子给毁了。”
钱宝儿笑道:“写字我倒是可以,不过作画嘛,确实不行,那种简笔画也上不得台面呀。”
“所以还是姑娘自己画自己写吧。”青青拿了把扇子扇着,“我们呐,就用这种最古朴的好了。”
见她们都不肯,陈红玉也就罢了:“等我有兴致再写吧。”
钱宝儿放下了扇子:“我先去做饭,等吃完了饭,我们再打几个穗子挂在扇柄上,那才是真好看呢。”
“好好好,打穗子我却是在行。”青青拍手道。
钱宝儿才打开米缸,就听见外头有人在说话:“咦,刘管家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钱宝儿赶紧放下盖子,出去一瞧,果然是刘管家来了。
陈红玉站起来笑道:“刘叔,快过来坐,这大热的天,怎么还跑这一趟?”
刘管家却并没有坐,他一脸的急色:“姑娘,老爷病了。”
“什么,爹爹病了?”陈红玉急急忙忙地问,“是什么病?要不要紧?可请大夫瞧了?”
刘管家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老爷昨日在家中跌了一跤,本以为没什么事,老爷自己也说身上不疼,脚也没崴,让大家不要惊慌,所以我们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用过午饭之后,老爷照旧午睡。可到了他平时醒的点儿,却没见老爷起来。我心中纳闷,便擅自推门进去了,却发现老爷已经睁着眼,只是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稍稍抬起左手。
我这才意识到不妙,老爷怕是半边身子就不能动了,我立马就告诉给少爷知道。少爷请了冯大夫来瞧,只说暂且于性命无碍,可是日后还能不能动弹,这就不好说了。”
“那现在呢?现在爹爹还是不能动,不能说话吗?”陈红玉急得都快要哭出声了。
刘管家摇摇头:“今天老爷倒是能发出点声音了,只是还不能说出完整的话,右手也还不能动,只能躺在床上。所以少爷让我来请姑娘家去。”
“那我得赶紧回去。”陈红玉转头找了钱宝儿,“宝儿,快,帮我收拾一下,我们立马就走。”
钱宝儿答应了声,进屋去收拾行李。
卢月娥跟在她身后,安抚她说:“你跟姑娘暂且去吧,幸好这几天没什么事了,这里有我和青青在,你们也不用担心。”
钱宝儿也叮嘱道:“井里还吊着早上吃剩的饼,还有几颗瓜果,你们可别忘了给它提上来。”
卢月娥也答应了。
钱宝儿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几件衣裳,也不让卢月娥和青青送她们到溪边,只让她们好好看门,自己则和陈红玉同刘管家一起走了。
外面骄阳似火,烤得江面都热腾腾,行舟宛如在沸水之上.
钱宝儿见陈红玉满面焦急,两只手不停地绞着帕子。
她知道此时让她别急也是没用的,只得将随身带来的酸梅汤倒了几碗,先拿外头让船家和刘管家都喝了解解暑,又回到船舱里,劝陈红玉也饮几口。
“姑娘去消消心火,到时候见了老爷,可不能让他更难过。”
陈红玉端着碗,忧心忡忡:“宝儿,你说,我爹他要是一直都起不来了,那该怎么办呢?”
钱宝儿尽力宽慰道:“姑娘先别说这样的话,刘叔方才不是说了吗,冯大夫也不能断定老爷是否一定就不能动弹了。既是如此,就总还有能好起来的希望。等一下姑娘见到老爷,也一定要往好的上头说,不然姑娘伤心,老爷岂不是更伤心?”
陈红玉泫然欲泣:“可是,我有点怕。”
“姑娘别怕。”钱宝儿拍了拍她的背,“老爷是好人,好人就一定会有好报的,咱们且先回去,听冯大夫到底怎么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还陪着姑娘呢。”
陈红玉抿着嘴,她使劲地点头:“好,我听你的。”
她腾出一只手来,握紧了钱宝儿的手。
明明是在七月里了,可她的指尖却微微地凉。
钱宝儿反手握住她的指尖,尽力去捂暖那抹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