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园如意

44、青山小筑

　　临近端午，钱宝儿早早地便摘了好些粽子叶回来，拿井水细细洗刷干净。

　　又端了泡了一夜的糯米，以及备下的咸蛋黄、腊肉、蜜枣，同陈红玉青青在院中桃树下坐了，三人一起动手包起了粽子。

　　“要我说还是咸蛋黄口味的最好吃。”陈红玉这是头一回自己动手包粽子，明明看钱宝儿包的时候很简单，可那粽子叶到了自己手上，却仿佛有想法似的，扭得东倒西歪，怎么也包不好。

　　青青反驳：“谁说的，我觉得蜜枣的最好吃了，甜甜糯糯的，我一个人可以吃两三个。”所以她包的每一个粽子分量都格外实在。

　　钱宝儿却是最喜欢肉馅的：“没有肉的粽子是没有灵魂的。”她斩钉截铁地。

　　她都已经包好三个了，陈红玉那个还没系上绳子。

　　“姑娘应该这样。”她手把手教给陈红玉。

　　虽然这第一个包出来的粽子丑是丑了点，陈红玉还是高兴的：“我就要多包几个蛋黄的，到时候给爹爹送点回去。”

　　“老爷若是知道是姑娘亲手包的，必定会高兴坏的。”钱宝儿笑道。

　　“可不嘛。”陈红玉也很得意。

　　“等明日金家二哥来，就让这丫头一同带回去。”钱宝儿朝青青一努下巴。

　　青青一早便告了假，端午要回家待两天。

　　“说起金家二哥，这阵子他往这边来的次数倒是少了。”陈红玉思索着说道。

　　“许是家中事忙，抽不出身来，也是寻常事。”钱宝儿道。

　　青青嘻嘻笑着：“说不定是说了人家，赶着去讨好新娘子呢。”

　　钱宝儿瞥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了。”

　　青青哼哼：“你放心，等我这次家去一定给你好好打听打听。”

　　“谁让你打听了？你少管闲事。”钱宝儿不屑。

　　青青给陈红玉使了个眼色：“若是金家二哥真个要娶旁人，到时候我们宝儿姐姐该怎么办呢？”

　　见她越说越离谱，钱宝儿没好气，抽了片粽子叶，便拍在青青的手背上：“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没有他我还不活了？”

　　青青抢过那片粽子叶：“也是，咱们宝儿姐姐生得这么好，即便没有金家二哥，也还有赵大哥，张小哥，完全不愁嫁。”

　　钱宝儿见她越说越离谱，不禁翻了个白眼：“你个小丫头片子，年纪没多大，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想了些什么？就知道嫁娶嫁娶的，看早晚姑娘不打发了你，也给你配个小子，免得你整日里胡说。”

　　青青这才着急起来：“我才多大呀，我才不要配小子呢，我要跟着姑娘。”

　　陈红玉抿嘴笑：“哟，这鞭子抽到自己身上，终于晓得疼啦，看你以后还胡说不？你说你好好地去惹她干什么呀？”

　　青青撅起个嘴：“知道啦，我不说就是啦。”

　　包完了粽子，钱宝儿一种口味捡了两个，丢进锅里等煮熟。

　　又拿篮子装了十来个，让青青送到卢月娥那边去。

　　“还有孟叔他们的呢？”陈红玉道，“上回吃了他们的鱼，还没回礼呢。”

　　“姑娘说得是。”钱宝儿点头，又另拿了一只篮子，也装了十来个，交给青青，“那就劳烦你，多跑点路吧。”

　　青青一手挎着个篮子，笑嘻嘻的：“说不定孟叔这回又钓到鱼了呢，回来宝儿姐姐再给我们炸鱼骨头吃。”

　　上回就那么点鱼骨头，她跟春香为着还抢了起来，也是个没出息的。

　　钱宝儿笑着催促了她：“快去吧，路上别贪玩，记得回来吃饭。”

　　青青答应了声：“哎，知道啦。”

　　青青一走，陈红玉另外拿了一只篮子，又装了二十来个粽子。

　　先头给陈老爷的早就已经装好了，所以钱宝儿一看便知：“姑娘，这是要送到三棵桂村去？”

　　陈红玉也不遮掩，坦白道：“是呀，怎么说这也是过节，也算是我聊表心意吧，到时候你就替我送过去。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你送的。”

　　瞧，这还装上了。钱宝儿好笑：“姑娘的事，倒要拿我去做幌子。姑娘就不怕，要是周大娘疑心是我瞧上了杨大哥，到时候请人来说媒，那可怎么办？”

　　陈红玉冲她做了个鬼脸：“那就把你嫁出去。”

　　钱宝儿收起剩余的粽子叶：“姑娘也舍得？”

　　陈红玉哼了一声：“你若喜欢，我自然是要成全了。”

　　钱宝儿也是拿她没法子，她端起簸箕：“我才不喜欢呢。”说罢，扭头就进厨房里去了。

　　第二天，金秋实终于来了，照旧是送来新鲜的瓜果蔬菜和肉，以及陈老爷让送过来的过节物品。

　　“旁的也没什么了，这些艾草菖蒲都是来的路上我顺手砍的，你们拿草绳捆一捆，挂在门上、窗户上。还有这包，这是硫磺，这时节蛇鼠虫蚁多，把这硫磺沿着墙根撒上一圈，可以驱赶驱赶。”

　　“难为你想着，宝儿，快收下吧。”陈红玉向钱宝儿说道。

　　金秋实见富贵长大了许多，便蹲在院子里逗弄它玩。见钱宝儿又从厨房里一人拎了好几只篮子出来，于是赶紧起身去接。

　　“这篮子里是姑娘和我们亲手包的粽子，是给老爷的；这个是青青要带回家的；还有这个，”她拎了拎自己手里的那只篮子，“这是我给你们的。”

　　金秋实一见便笑了：“这么多，我怎么好意思呢？”

　　钱宝儿哼道：“少跟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叫你拿就拿着。”

　　金秋实这才笑着收下了。

　　一时青青也从屋里出来了，她身上穿着的是前几日新做的衣裳，头上戴一朵粉嫩嫩的绢花，打扮得整个人都俏丽了起来。

　　陈红玉很是满意：“就是要这样穿。”

　　青青也很是得意：“我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回去，好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在姑娘这里做事，姑娘可从没亏待我们。”

　　陈红玉赞赏道：“好丫头，这才不枉我素日里疼你。”

　　“那我们就先走了。”青青挎起她的篮子。

　　“嗯，你们去吧，路上小心。”钱宝儿和陈红玉送他们到院门口。

　　“姑娘，你们快进去吧，把门闩好。”金秋实不让她们再送，只叮嘱道。

　　“放心吧，”钱宝儿笑道，“我们知道的。”

　　只是金秋实和青青前脚才走，后脚钱宝儿也就出门了，她要去三棵桂村替陈红玉送东西。

　　周兰英不妨钱宝儿会来，还带了一篮粽子，一瓶雄黄酒，因此既意外又欣喜：“你这孩子，拎这么多东西来，也不晓得提前说一声，也好让他们兄弟俩去接你呀。”

　　钱宝儿笑道：“瞧您说的，我哪就那么娇贵了，这点东西我还是拎得动的。再说了，天佑哥哥要专心读书，天福还小呢。”

　　“我不小啦，”杨天福站在门口反驳道，“我今年都十三了，都可以去考秀才了。”

　　看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钱宝儿和周兰英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兰英笑骂：“你也就这点出息了，你考秀才，你要能考得上，我跟你爹名字都要倒着写。”

　　“哼，我就知道爹和娘都偏心大哥。”杨天福抱了胳膊，靠在门框上。

　　周大娘指了他，向钱宝儿说道：“你别听他胡说，他跟他大哥不一样，一本书还没翻上两页，那眼睛就要睁不开了，就这还去考秀才呢，不去让人笑掉大牙就不错了。”

　　钱宝儿见杨天福虽然才十三岁，却长得高高大大，于是说道：“天福一定也有自己擅长的。”

　　听钱宝儿这样说，杨天福又得意起来：“那可不，我挑两桶水走上十里路都不带喘的。”

　　“可见厉害呢。”钱宝儿由衷赞叹。

　　周兰英却不屑道：“也就一身蛮力罢了，以后少不得跟他爹一样，是个庄稼汉吧。”

　　钱宝儿见杨天福脸上的得意神色又黯淡了下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问道：“说了这半天，怎么也不见大伯呢？”

　　“他呀，一早就到县里去了，少不得要到下半晚才能回来了。”

　　“天佑哥哥呢？”

　　“他去学堂啦，现在他闲来无事，也在村塾里教教孩子们。”周兰英说着，又转头去训斥了杨天福，“还站着做什么？快去叫你哥哥回来。”

　　杨天福不情不愿地去了。

　　周兰英又拉了钱宝儿的手：“中午就在这边吃饭，我给你做好吃的。”

　　钱宝儿本没想留在这里吃午饭，毕竟家里只有姑娘在呢。但无奈陈红玉交给她的任务还没完成，没见到杨天佑，她断是不能回去的。

　　因此她只好随机应变：“那就麻烦大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周兰英高兴得紧。

　　这时院门外聚来几个妇人，探头探脑的，都朝她家里打量。

　　“瞧我说什么来着？是有个小女子进了他们家门吧，你们还不信。”

　　其中一个声音尖尖，纵是多年没见，钱宝儿还是一下子就记了起来。

　　那人颧骨高高，目中无人，不正是当年半夜抓着她打的王翠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