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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情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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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气象台最新观测显示,我市受冷暖空气交汇影响,二十四小时内将出现降雨天气。”
……
“预计降水量达到50—100毫米左右,秋季来袭,请广大市民注意添衣......”
新闻声在角落里微弱响起,智能显示屏的画面忽明忽暗,正源源不断播送着今日资讯。
桌上的手机扣过去,又振动了一次,秦绪并没有在桌前。
乌合科技的总裁办公室内,四下无人,只有高楼外的呼啸格外清晰,像是扼在喉管里的一口气痛苦呜咽,因为坏天气的缘故,屋内昏暗不明。
办公桌后面,透出一束光,原本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门扉,此刻正虚掩着。
门后响起一阵短促的水流声。
秦绪垂首站在镜子前,脸上看着被水渍随意抓过一把,胸前被解开的衬衫扣子不断起伏,气息紊乱,连带着神色也凝重异常。
他望向镜子里狼藉的面容,撑起身来,脑子还被方才的梦境搅得一团糟,最终决定冲个冷水澡,冷静一下。
手机仍旧在桌上震动不停,这次和上次不同,是一阵无声的持续嗡鸣。
一双带着水汽的手抓起,滑动接听。
秦绪把手机拿进私人休息室,一边走一边擦头:“催什么。”
“论坛炸了,快看手机——”林政那头有些吵,听起来还在机场,紧接着,他又转了一条新贴过来:《乌合新作主线里竟暗藏玄机?制作人书叙白亲手写下的情书》
他顺道扫了眼上方的帖子:《‘代号:桥’这任务道具认真的吗?》、《‘失控玩家’照进现实?书叙白的爱人身份揭秘》、《‘代号:桥’主线速通教程,附“去世情书”道具点》......
实时热搜榜上,书叙白三个字冲到了前排高挂。
秦绪不为所动,打开了免提放在一边:“有问题吗。”
这样的八卦,这几年他还见得少了么,每逢提到乌合,必然少不了提起他们那位明星制作人书叙白,而提起书叙白,又总是绕不开他那位神秘的白月光。
林政看破不说破,故意道:“嗯,确实,又不是我前任。”
“......”
秦绪忙着整理衣服,没工夫和他耍嘴皮子,不耐烦道:“挂了。”
林政见他又是这副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你真是......”
话没说完,便被无情挂断。
秦绪扣过手机,淡定地整理领带,又吹了头发,耐心做了造型,好像全然不记得方才那通电话的骚扰。
回到办公室内,桌上的新闻仍在喋喋不休。
“……同时,囚鸟工作室全球首发上线的游戏《代号:桥》,首日下载人数已突破3000w,占据国内各平台下载榜首,囚鸟工作室隶属乌合科技旗下,其负责人书叙白......”
秦绪不动声色地关了屏幕。
“......”
他真的无所谓吗?好像没有办法。书叙白的存在,在游戏圈内太过特殊了,一个过于闪耀的前任,便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忽视他的存在。
有些时候对他来说,真是不公平。
囚鸟是六年前乌合科技成立的游戏自研工作室,虽然乌合科技在此前早已开发了游戏版块儿,但和囚鸟专攻的方向并不一样,目标用户也有所差异。
《代号:桥》是囚鸟成立后的一大力作,特被业内外格外关注,哪知一上线后,这么快就被好事网友们找到了舆论点,主线剧情里出现一音乐道具,疑似和当初书叙白小号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一首原创曲高度吻合。
而那首音乐,曾被书叙白取名为“情书”。
虽影响是正面的,有一定宣传效果,但就怕被有心之人利用,煽风点火。
秦绪拨通了助理处电话。
“秦总。”
“进来一下。”
段虹推开门,手里还抱了几份待签署文件。
秦绪一边审阅处理,一边同他吩咐:“公关那边打个招呼,控制下舆论走势,尤其注意几大头部平台。”
“买点水军,做做内容宣传。”
段虹听着他说话的这阵功夫,手机那头就已经在开始在各大群聊编排布阵,效率极佳:“好秦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秦绪盯着合同:“暂时就这些,其他你看着来。”
游戏本身向来没有八卦更具吸引力,各大官博天天沦陷,日常运营发什么都会招骂,秦绪不太懂,但表示尊重。
“叮”的提示音,他一抬头,瞧见电脑屏幕里弹出一条新的陌生人艾特消息,是客户又在web反馈产品问题,直接开骂了,把总裁微博当客服使。
秦绪好像一瞬间又懂了......
签完最后一份文件,秦绪盖起笔头,磁吸钢笔扣“咔哒”一声,清脆细微。
段虹抱起桌面所有文件,保持着方才进来那般姿势出去。
“等下。”
走到门口,秦绪突然叫住她。
“秦总,还有事吩咐吗?”她笑得彬彬有礼。
秦绪沉默片刻,道:“让司机备车。”
段虹偏头看了眼表盘,确认自己没有记错:“秦总晚上有安排吗,抱歉,我行程应该是做漏了。”
秦绪脸色如常:“蓝山,私人行程。”
段虹一下变了脸色,哆哆嗦嗦确认了一遍:“蓝山?蓝山瑞格?”
秦绪没说话,反看过去一个眼神,似是回答他的质疑,让段虹猛地意识到僭越,连忙道:“秦总稍等。”
门被快速关上。
段虹偏着头,满心不解。她没记错的话,今晚囚鸟在蓝山瑞格订了晚宴,为庆祝新品发售,本是递了邀到总部办公室的,但这些年的邀约,秦绪无一例外从没看过,更不要说去赴宴这等事。
她并不多想,转头默默联系司机。
高楼外应景地刮起一阵风催雨,疾风掠影打得楼体噼里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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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巴赫正飞速行驶在跨江大桥上。
雨水不留情面地叩着车窗玻璃,将白噪音拒之车外,车内只剩下剥离后的闷声。
司机坐在左前方全神贯注,外边大雨滂沱,后座的人,却显得兴致缺缺。
司机透过后视镜目睹一切,踌躇片刻后,试探道:“秦先生,前方两公里处能下匝道。”
出奇地,后座并没有传来回答。
雨天光线给予吝啬,云层里仅有的一丝光线已经撒不进车内,手机屏光打在秦绪脸上,生硬苍白。
司机见状,贴心地打开了车内照明。
这头,秦绪正在和公子爷,大战三百回合。
游戏截图。
游戏截图。
游戏截图。
.....
林政的消息接踵而至,秦绪手机震个不停,图片内全是新游的实装情况,这是他的老习惯,开发制作一概不管,上线后体验积极踊跃。
秦绪敷衍地回了几条。
林政是乌合的第二大股东,同为乌合科技创始人,他着重负责娱乐影视版块儿,平时不怎么在总部。
财经时报提到他,总离不开他那位在金融业近乎传奇的爹。
秦绪见过林父几面,是个看起来有些严肃的老头,和林政的作风大相径庭,就像是古老画报上走出的时代人物。
讲道理,像这样的人,对秦绪这样的商人本是瞧不上眼的,每日递到跟前奉献殷勤的人,多得是比秦绪更有价值的角色。
他对于秦绪的赞赏,并不因自己儿子而多有偏心,全然是发自内心由衷的喜欢,甚至一度想将秦绪拉到自己手底下做事。
林政是衣食无忧的宠爱下长大的,性子便恣意了些,这让秦绪偶尔也有些头疼。
【没电了】
他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换取片刻安静。
没一会儿,屏光再亮。
本来不想理会,可看到手机亮起的光线,秦绪就没由来的心乱,耐着性子点开wechat。
林政:【你出门了?】
秦绪:【应酬】
林政:【哪个缺心眼又来吃你的鸿门宴】
秦绪:“......”
【公司内部的】
林政疑惑:【新品不是得下个季度去了】
秦绪:【囚鸟的庆功宴】
这句话发出去,那头迎来了良久沉默,奇怪的气氛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纽约贵宾候机室里,林政“蹭”地坐了起来。
正当准备息屏时,红点蹦出。
林政:【你没发错?】
林政这人脑子发散得厉害,一想到解释起来又没完没了,秦绪当下便不愿多言,只回了个毫无意义的:【傻*】
短暂的安静并没存在多久,下一刻手机便震了起来。
秦绪万般不愿意地翻过手机——还是Facetime。
“你......”那头,林政躺在私人候机室,见到他后,单指勾下墨镜:“你穿的什么?”
秦绪淡定地正了正领带位置,侧头撇向车外街景:
“看秀给你脑子看糊涂了?”
见他打趣,林政嘁了一声:“你行。”
“穿得跟要结婚似的。”
西服是几年前林政和他出差时,在那不勒斯定制的,光是量衣前前后后就花了一年左右的时间,裁缝国内外来回跑,选料又是一年,昨年年底刚拿到手。
宝贝得很,林政就从没见他穿过。
他说完,那头一阵沉默。
玻璃外的街景显得分外动人,瑰丽霓虹在雨夜里被车窗水珠融成马赛克,照在人脸上明暗跃动。
秦绪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起伏,只含糊道:“挂了。”
林政对他这套丝毫不吃,胸有成竹地静静等待了几秒。
三
二
一......
“真的只是去吃饭。”秦绪败下阵来。
他这话说出来,旁人或许会信,但放在林政这儿,未免太假。
屏幕里,林政语调缓缓:“人家要回心转意,早来吃你这回头草了,秦绪。”
没有任何前情提要,话就这样直愣愣地冲出口。
但打在秦绪脸上,仍旧无波无澜。
林政不是个喜欢兜圈子的人,有什么话藏着掖着反倒让他难受,这点和秦绪恰恰相反,他太知道书叙白对于秦绪的意义,纵使这个话题这些年在两人间犹如禁忌,像个恶魔开关似的,避而远之,但他总爱时不时拎出来,给他做做脱敏训练。
“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提都提不得。”
林政很刻薄:“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他是什么想......”
“秦先生。”车突然停了下来,打断了对话。
司机将车拐到一家门头别致的店铺外熄了火,侧头道:“到了。”
秦绪顺势扣了下电话,画面那头,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被他无视。
车窗外并不是蓝山,只有街角处,一家打着暖灯的花店。
花店装修不算奢华,却有独具匠心的设计巧思在,立于周围一众商业模板套出的店铺里,显得针锋相对。
门口摆上了月季,茉莉,绣球,洋桔梗......各式各样,娇嫩欲滴的鲜花,在夜风中沾染上些水汽,摇摇晃晃。
Facetime被不动声色地挂断,秦绪披了件利落的黑色风衣,拐入花店。
门内自然的芬芳,暂时纾解苦闷。
“请问先生是送给谁呢。”老板站在花桌前询问。
被问及这个问题,秦绪有一瞬恍惚,哽在喉间的话竟烟消云散,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送给......”
当那个名字重新出现在回忆中时,秦绪的心不由自主收紧。
砰砰地乱了节奏。
人体正常心率基本维持在每分钟70次左右,怦然一动时则能达到120次左右。但从医学角度来说,无论是心动,心虚,心悸,都称作“窦性心动过速”。
心动与心虚,并无主观之分。
例如现在,秦绪根本不知道,他是因为那个人而心动过速,还是因为没有合适的送花身份,而感到心虚。
若说如今的游戏圈里,还能成称得上天才的人物,秦绪的这位前男友,算一个。
也是最传奇的一个。
19岁的天才制作人书叙白,凭成名之作《Ending》就让当年游戏界资本风向,都以他为号。
19岁,多数人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等待被市场选择的时候,他却已经可以创造市场,这并不单单只是能力所能满足的,家世,时机,环境,缺一不可。
书叙白全占。
可人一旦有了名头,表象的荣誉便不足以满足旁人的窥探欲,人们的视线重心,会更偏好到私生活上来,又特别是,他还有这样一副好皮囊。
毕竟,天才在这个圈子里,从不是稀缺资源,真心才是。
尤其是,高岭之花的真心。
因为他们的选择太多了,多到,根本无法选择。
男男女女,相爱别离,试错的成本一旦变低,真心只会是大风天飘摇的风筝,不消吹,等等便断了。
有能力,专一,书叙白在众多少爷小姐眼里,都是相爱的顶配。
于是,大家都在猜,像他这样的天才,眼光肯定高于九重顶,到底是谁,才能成为他心底那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毕竟圈子里传了这么多年,让他一往情深,封心锁爱的人,该是怎样的人物。
富贵之家的情种,向来是外界喜闻乐见的八卦。
秦绪始终认为,真爱和出身一样,某些时候真是种不公平的天赋。出身无可选,真爱也不因时间而发生质的改变。
即使,先遇见书叙白的那个人,是他。
他时常在想,自己和书叙白的那些年,到底算什么呢?
算一款下架关服的游戏。
……
秦绪最终没能说清道明,店主凭借经验扎了束别样的鲜花,造型简单,并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水雾喷洒,降在鸢尾苍蓝的朵瓣间。
是很少见的款式。
“先生,您的花。”店主将捆扎好的花束递给他,“鸢尾花的花语是想念。”
“无论送朋友还是恋人,都很合适呢。”
老板笑笑。
秦绪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遍那个称谓。
“谢谢,花很漂亮。”
刚停歇的风雨,在进去这会儿的功夫,又转而迅急,打在车窗玻璃上,落在城市间。
到达蓝山时,夜幕已完全盖下。从车库出来,秦绪驻足在长阶上,目光落到庄园里停靠的几辆车。
看样子,囚鸟的人都到齐了。
一辆月白色欧陆列身其中,在一众沉郁古板的车型中出尘绝俗,像是雨夜里静候公主的骑士。
抢走了他尽数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