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李傕的来信》潮云

5、Chapter 05

　　林洛迦靠在车座椅背上，仍是感到不如意，于是换了个姿势。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一时间还难以消化。

　　晚上出来买宵夜的人们零零星星地会路过车旁边，然后投来打探的目光。

　　对一辆豪华跑车投来无止境的羡慕，又对车上的漂亮女人以及不远处华贵的男人充满了好奇。

　　她趴在出风口上方，一如李傕凝望她那样凝望着李傕。

　　他站在路灯下，腿长得逆天，有一下没一下地碾着脚底的石子。低垂着脑袋，单手插在西服口袋里，另一只手夹着香烟，指长而肤白，如月光下堆积的白雪。

　　青烟优雅地腾升，凝聚成一团，又似有若无地飘来去，如一层薄雾般挡在他脸前，将他神色盖住，看不出背后是怎样复杂亦或冷淡的表情。

　　只是饶是待在车里，距离那么远，依旧能感慨于他的容色与气质。

　　香烟抽得差不多了，他把把儿往垃圾桶上一压，碾灭最后那点可怜的火星，最后抽身回到了车上。

　　带回一股外界夜晚的冷气，冷意混杂着一点柳木味道扑面而来，令林洛迦不由得打了个颤。

　　“冷了？”李傕长臂伸向后座，捞出一件皮革外套递到她面前，“穿着，等会下车会更冷。”

　　“你不生气了？”林洛迦试探性问。

　　“生气？”李傕挑起他那好看得过分的剑眉，笑：“你哪里看出我生气了，因为被拒绝就对女士生气不是绅士应有的风度。”

　　“那你刚才表现得那样，我以为你是恼羞成怒了呢。”林洛迦简直不敢回想方才他的表情，像头饿极了的野兽，几乎能把她活吞下去那样。

　　“怎么，我不生气，难道还不能叫我伤心一下？”

　　他刚才那是伤心吗？她怎么觉得是失心才对啊。

　　“是吗？那看来是我误会了。”

　　李傕笑：“你这什么表情，难道我要哭出来才是真的伤心吗？男儿有泪不轻弹听过没？要一个男人真的为你流泪了，你的罪过就大了。”

　　李傕揉了揉她的脑袋，“所以你就偷着乐吧，在我还没有因为你掉眼泪的时候。”

　　林洛迦不敢正面直视他的目光，他的眼睛过于闪亮，眼神过于炙热，像夏日午后的艳阳，在他可捕捉范围内的人，要是没招架住，一不小心就会被融化。

　　“想好没，打算去哪里。”李傕启动车子，表情终于放松下来，刚才的不愉快好像没有发生过，“要是没地方去就去我那，别误会，不是我家，是我别的地方的房产，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别的地方的房产？

　　林洛迦问：“你很有钱？”

　　李傕边注意路况，边毫不掩饰地点头：“可以说是非常非常非常有钱。”

　　林洛迦：......好吧，其实看出来了。

　　问只是确认一下心中的猜想。

　　手机屏幕亮了，方思远来了新消息。

　　“洛洛，我先回去了，Seven哥一下午找不到我人，四处打电话找我，不要躲着我，爱你。”

　　Seven也给她发了微信，问方思远怎么不回消息，是不是跟她在一起，他要去她家逮人了。

　　Seven是带方思远入圈的经纪人，他第一首成名曲就是在Seven的帮助下宣发才得以小火，帮他闯进大众视野的。

　　据她所知，先前的真人秀综艺打算拍下一季，Seven已经替方思远接受了邀请，估计就是这几天就要去节目组报道准备出发。

　　“怎么样，男朋友走了，现在是打算回家么？”

　　林洛迦把手机屏幕往下一盖，挺直了腰背，脸上流露几分被人窥探隐私的不自在。

　　“要不你把我送到前面能打车的地方，然后我自己回去吧，这么晚了就不麻烦你了。”

　　“你大概忘记了，我做不出让女士半夜独自打车回家的事情，实在太不体面了。”李傕十分可惜地摇头。

　　他伸手点开音乐，车里放着电影《闻香识女人》里的主题曲《一步之遥》，小提琴的浪漫悠长，配合钢琴的宽厚温纯，仿佛置身其中，穿越百年，看见每一个回眸的顾盼风流。

　　音乐的最迷人之处在于撩拨神经的感染力。

　　望着眼前匀速而过的风景，林洛迦似乎也恰到好处地被影响。

　　“李先生，你结婚了吗？”

　　李傕得意一笑，轻轻颤动的嗓音在音乐声中更加动人。

　　“想反悔吗？”他一点也看不出年纪，这股子恶劣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大学生，“可怎么办呢，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谈结婚的事。”

　　林洛迦汗颜，温柔笑笑。

　　“不是，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要误会。”

　　李傕着实给她开眼界了，人生的二十四年以来，她头一回见像他这么自恋的男人。

　　要是林洛迦表现得再忧郁一点，他大概就以为自己能为他付出唯一看中的生命吧。

　　她小声嘀咕：“我只是想知道过去我们是不是出轨和情人的关系。”

　　李傕慢悠悠地瞥了一眼她。

　　“你又在偷偷摸摸说什么？”

　　“没什么，你还没回答我你结婚了吗？”

　　“没有。”李傕回答得很爽快，“不是说了吗，除了你没谈过其他女人。”

　　“没谈过不代表没结婚吧，现在貌合神离的夫妻那么多，为了传宗接代延续血脉随便找个对象结婚的人不是没有。”

　　李傕觉得血压有点高了，头似乎晕晕的。

　　扭头看了眼她。

　　林洛迦漆黑的眼睛带着深深的疑惑看着她。

　　于是又决定不和她计较。

　　“又不是什么皇室血统，天选之子，就算不结婚生子明天的地球照样运转，有这个必要吗？”

　　“那也就是说没结过婚咯？”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松口气了，毕竟如果真是她猜测的那样，自己就是人见人打的小三，也太见不得光了吧。

　　“没有。”

　　“那你是什么明星吗？”

　　“不是。”李傕踩了脚油门，补充道：“我大概比明星还要厉害一点。”

　　比明星还厉害？

　　那一定是资本吧。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她清了清嗓子。

　　刻意模仿了作为他前任的语气和腔调，为的就是不让他起疑心。

　　“厂里上班。”

　　......

　　厂、厂里？？？

　　“做什么？”

　　“应该算主管吧。”

　　林洛迦假装清楚地哦了两句后，没好意思再问下去。

　　她所知道的厂里便是那种，找一片廉价的郊区空地，然后随意搭个铁棚，里面几百号人物，日复一日地干着相同的流水线活。

　　李傕是部门主管的话应该就不用干流水线，主要是管理整个工厂，在棚里打个简易办公室，泡一杯热茶，打开电视机，监督手下人干活。

　　那场面怎么想都和他表现出来的气质不大符合。

　　李傕见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他突然发现，重复难耐的日子其实没有那么糟糕，今夜多了几分惬意。

　　“怎么样，是不是发现我比你那男朋友好一点，改变主意了吗？”

　　“李先生，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聊。”林洛迦举着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们的感情好得很，我还会跟他好好谈谈，然后和好如初。”

　　李傕顿时冷下脸，嗤了声，猛踩油门。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他开得很快，在前面十字路口的地方险些和右边迎面驶来的汽车相撞，把林洛迦吓得灵魂快要附不着体。

　　死死抓住身前的安全带，大骂道：“你赶着去投胎？难道就因为我拒绝然后挤兑了你两句你就想拉着我一起死么？有什么话好好说，干嘛要这么想不开，我还不确定我有第二次机会呢，万一死掉了怎么办？”

　　“怕死？”

　　“废话，谁不怕死，虽然每天嘴上说想死之类的话，但我的体检报告上不能有一项不正常，我命很贵的，我珍惜得很。”

　　林洛迦拍拍剧烈起伏的胸脯，心跳还没缓过来。

　　那位右边直行的司机噼里啪啦地丢来几句优美的中/国话，像扫荡的机关枪。

　　李傕不怒反笑，让林洛迦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贼车？

　　“那就好，看来不需要我再教你生命之沉重了。”

　　教什么啊，教书先生啊。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车子终于抵达了她居住小区的门口。

　　小区绿化不错，门口两边的小道种满了银杏。

　　这些银杏树一夜之间被上了色一般，由绿转黄，地面积累了厚厚一层落叶。

　　林洛迦走下车，一片银杏精准无误地飘落在了她的头顶。

　　像是从天而降的精灵，灵动，优雅，且仙气十足。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李傕的皮革衣，连忙把衣服脱下，微弯腰，完好地叠放在车座上。

　　“今晚谢谢了，我先走了，路上小心。”

　　“等下。”

　　就在她转身那一刻，只见一抹黑影朝她迎面而来。

　　就这样，眼前忽然被罩上一层阴影。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外套上凛冽的香烟淡香率先钻进她的鼻腔。

　　只听李傕高高在上地丢下两个字。

　　“穿着。”

　　然后跑车扬长而去。

　　只能看见黑色车身在载满银杏树的狭窄马路上，卷起了一地金黄如太阳的落地。

　　林洛迦没忍住呵了一声。

　　那语气几乎能想象当时他不可一世的表情是什么样。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