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恋》欲羽与鱼

5、过去

　　有序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到了久远的过去。

　　…

　　“Oplan, Vensa, Ean.”

　　伴随着神明之音的收尾，云巅之上沐浴在灿金阳光中的神明垂下了眼眸。在他身前，透明的茧中漂浮的婴儿将蜷缩的身体舒展开来，眼睫毛投下了纤长的阴影，如振翅的蝴蝶般煽动起来。

　　高洁的神明于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上了那脆弱的茧壁。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没有阻拦的穿了过去，最后抵上了那婴儿漆黑的额头。霎时间，耀眼的金色光芒爆发开来，几乎将天际染成一片金红。而那婴儿如收到了响应般，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如星辰般灿金的眼眸，耀眼的好似能够划破一方天幕的流星，只一眼便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仿佛被扼住了喉咙般无法呼吸的璀璨夺目。

　　“Ez-Cdess.”

　　新神黝黑的皮肤霎时被光染上了金色，泛着如黑珍珠一般的光泽。与此同时，他从额头开始生出了繁复的金色花纹，当花纹凝接到脚底的那一刹那，强烈的冲击波猛然爆发开来，将异象扫荡的一干二净。

　　有序被冲击波扫的一个踉跄才稳住身形，眸色沉沉的伸手抓住了婴儿的后颈。

　　那个茧已经彻底破碎开来，薄膜化为微光消失在太阳的照耀里。

　　他名义上的弟弟、这位世界的第二位神邸向他咿咿呀呀的甚少讨要着拥抱，脸上满是同人类一般无二的天真孺慕，看不出半分神明的影子。

　　据造物主所说这才是神明的正常现象，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从出生起就十项全能。尽管如此，有序却还是不理解这个婴儿为什么会出生。

　　明明只需他一人这人世间便再无艰难险阻，为什么造物主却要创造出一个新神来与他平起平坐？如果说是因为神明悠长的寿命而需要一人陪同，那有序实在不能苟同。

　　真是可笑，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神明还需要共事者？

　　只是一码归一码，有序始终明白无论他的意见是什么，这位孱弱的新神都将成为他子民拥护的另一人，未来代表这天下说一不二的权力巅峰，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序之神。

　　…

　　有序一百九十六年，天空忽见异象，其后归于平静。有序之神在无端离开圣都后多年未归，在第三年教堂正式移交给有序神年仅十八的使徒伊芙琳。

　　神明居住在极南之地的阿克西舍，只是从未有人能够跨越那危险重重的魔鬼森林到达那位于山海尽头的彼岸。那神明钦定的使徒曾尝试穿越那不可触碰之地，最终却也铩羽而归。

　　传说那是一块隐蔽的盆地，由生命之河矢拉德贯穿而过，在周围开辟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河山。河水奔腾，高山耸立，常年翠绿的山峦被穿透云层的天光笼罩，反正朦胧宛如梦中神光的色彩，身处其中宛如就在人间天堂。

　　也许神明居住的地方确实该被称之为“天堂”…

　　而有序正是看中了这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才在这里建造出了一个可以让他和无序两个人一同居住的小木屋来。

　　“有…有序…凡…书…没…要要…“ 一个浑身漆黑的小孩从深红色地毯上蹦了起来，登登登的跑到有序身边，踮脚举起了手中封皮破旧的”单词全解析“。

　　“……”

　　被他呼唤的人也不知听没听到，此时正慵懒的斜靠在枕头上，任由金色的头发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与一旁凌乱的被子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有序眼睫半阖，单手拿着的硬皮书沐浴在小窗透出的阳光中，泛黄的纸张上黑色的油墨被磨掉了不少，实在不知道还能从剩下的字眼中看出个什么故事。

　　偏生有序似乎看得津津有味，过了一会儿才将目光挪到无序的脸上，那眼神离开了温暖的阳光霎时间变得又平淡又冰冷。

　　他没有说话，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无序率先败下阵来，不敢再仰头看他，而是默默的低垂下脑袋，显得揣揣不安起来。

　　有序冷淡的开口： “你去外面拿一本新的学。”

　　无序没动，小声说道：“看..没了..没..看…“

　　有序冷冰冰道：“看完了说起话来还是这副德行？已经三周了，你怎么还是什么都学不会。”

　　无序一瘪嘴，声音都小了几分，“凡…我不会…那你…教我..好吗？“

　　“……呵。“ 有序冷笑一声，到底还是坐直身子，向着无序勾了勾手指，“什么不会，我来教你。”

　　这种既简单又没有技术含量的教学，有序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前几天他刚想让这东西自生自灭，造物主祂就命令自己留下来，直到无序之神完全成熟。

　　要知道他小时候可没这待遇，一路走来苦也吃了痛也有了才好不容易走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如今却要和这个…关系户平分秋色。

　　有序眯起眼睛，冷淡的看着无序手脚并用的爬上他的床，挪着挪着就窝进了他的怀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只用不灵不灵的大眼睛看着有序。

　　“都..不会…“ 无序小声道，手中的书被他翻到了第一页。

　　第一页：七原音。

　　“……“ 有序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脏抽搐的厉害，”…别叫我凡。“

　　无序咬着嘴唇，胖嘟嘟的手指向门外，“书…凡…启明之星….“

　　”话都不会说就去看神话故事，你还真是贪图享乐。“ 有序冷冷说道。

　　无序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想…知道…有序…“

　　”想知道怎么提前取代我？“ 有序不为所动，”这一页这么简单，你有什么可不会的？这个怎么念？“

　　“啊——“

　　“这个呢？“

　　“哦——“

　　…

　　与其说无序确实继承了祂一贯的聪慧过人，倒不如说神明的出厂设置本该如此。

　　五六天的功夫无序就能对人类的掌握自如，就连疾病名称都能倒背如流。你要是问他人类通史他甚至能给你说出一番见解来，譬如圣卷中曾记载的上任使徒之争中两位候选人的强处与不足都能给出个所以然，和有序自己的判断大差不差。

　　有序听了那是暗自心惊，好在之后无序就没有发表过这么与他相像的言论来，回归了他一贯的愚笨迟钝。

　　尽管如此，有序却总是觉得少了什么。这个疑问总算是在几日后获得了解答。

　　“你不知道祂（Yilia）的语言？“ 有序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无序此时又长大了一点点，大概人类五六岁的模样，正歪头向有序眨巴着闪亮亮的大眼睛，“不知道呀。Yilia就是生我的人吗？是我的爸爸还是妈妈？你呢？你是我的爸爸还是妈妈？”

　　作为神明来说年岁未满一年的无序觉得这个问题是再正常不过了。这是无法在书本上获得答案的问题，因此当他看到了有序凌厉狠辣的目光后还是忍不住委屈起来，低下头一根一根的薅着地毯的毛。

　　“你告诉我，当时我授予你权利的时候，你听懂了多少？ “ 有序森然道。

　　“Oplan，Vensa，Ean？“ 无序想了想，“什么都听不懂。但是圣卷里好像说…嗯….好像说什么来着？“

　　眼看有序的气场愈发阴沉，无序连忙说道：“虽然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序你叫Venus哦！“

　　“……”

　　有序呼出一口气，一把拉开了窗帘。阳光顿时透过毫无遮掩的玻璃窗落入室内，无序被刺的一眯眼，便见有序从床边站起身，丝绸制成的白袍希顿垂落脚踝。无序的目光攀着他那白净的脚到他那被金绳束紧的腰，再到有序那笼罩在阴影中晦暗不明的脸。

　　最后，无序的目光落在了有序那深邃的眸中，那是与他截然不同的、灿金的眸。明明是金色的，其中深邃却让人觉得一眼看不到底。

　　”那你可以教我嘛。有序，Oplan是什么？“ 无序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拿不定有序的态度，局促不安的向后挪了挪。

　　“Yilia的语言是无法被人类的语言所解释的。“ 有序缓缓说道，”你能知道多少，就只能靠你自己的悟性了。“

　　说到这里，有序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如果你是一个合格的神，那你不该听不懂才是。“

　　“……” 无序眼含期冀的看着他。

　　仿佛被这天真的光芒所灼烧，有序移开了目光，淡淡的说道：“Oplan是太阳，也是希望。对人类来说光带来希望，而太阳就是人类唯一的光。“

　　“Vensa是星星，也是永恒。一个星星的明灭只在我们的呼吸之间，但是延绵的星空却永不熄灭。个体的存在固然脆弱，但身为整体却会坚不可摧。“

　　“Ean是权柄，也就是你的力量。“ 有序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正凝聚着一团金色的明亮光团。

　　那光团出现的瞬间，无序的心脏便剧烈跳动起来。他自己都搞不清为什么这个光球中的力量让他感到如此雀跃兴奋，但他的身体无疑是在瞬间便准备好了要接受这股强大的力量。

　　无序屏住呼吸，忍不住的想要向那团光球靠近，只想让自己离那股力量近一点、更近一点…他想要吞噬它，他想要拥有它，他想要独占它！

　　这个念头来的毫无来由，无序反应过来时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权柄诞生力量，力量诞生爱，爱又生出权柄。“ 那团金色的光蓦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待光芒消失的那一刻无序意识到他们竟已身处长夜。

　　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他弄明白，房屋也紧接着消失了。温暖的长毛绒地毯变成了冰凉的草地，空气中带着泥土的咸腥，无序不解的揪起了手旁的小雏菊细细打量。有序却没有给他明白现状的时间，淡淡道：“我之前说的，你都明白吗？”

　　无序下意识“嗯“了一声，眼前场景又是一阵变幻。

　　“五铜币一片的面包！五铜币一片的面包！温蒂特家热烘烘出炉的面包！“

　　”十铜币一杯的早餐牛奶！德兰西家十铜币一杯的早餐牛奶！“

　　湛蓝的天空，清透的阳光为高耸的灰色城墙增添了一丝活力。白色的砖石路两旁是两三层的砖石小屋，一个挨着一个，紧密相连，都被金色的太阳所笼罩，青灰的石砖墙壁显得温暖异常。

　　“让一下！让一下！卖报纸的艾里斯来了！“

　　无序尚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红发男孩朝他直直撞了过来。他的自行车前的篮子里装满了成卷的报纸，因此他也看不见前方的路，骑的摇摇晃晃的。

　　无序吓了一跳，下意识就伸手向前推去，却见那自行车和那男孩径直穿过了他，连周围的行人对此都毫无表示，依旧我行我素着。

　　“…幻境？“ 无序意识到的瞬间便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着有序，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旁，存在感全无，一双金色的眼睛冷冷盯着他，那完美到令人无法呼吸的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冰霜，没什么表情，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无序当即知道刚刚所做的一切都落在了他的眼里，而这城区之中的，应当都是有序真实认识的人类。

　　虽然不知道有序到底为什么生气，但无序还是小跑了过去，小声问道：“有序，怎么了？”

　　”Ean，力量，爱。“ 有序垂眸看他，吐出的话语并没有沾染上阳光的半分温暖，”你真的知道你的出生代表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