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彩带以南

65、见面

　　果真如恩荣所说，苏妈妈已经没有余力了——这是曾栾第一次踏入苏妈妈家时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残破的老式平房内外摆满了廉价的杂物和脏兮兮的玩具，一只脏的看不清本来颜色的小猫在一个坐着轮椅的孩子脚下睡着大觉，而孩子，因为甚少见到陌生人而睁着新奇的眼睛。
　　苏妈妈刚照顾完一个孩子睡午觉，此时正蹲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洗衣服，背上还背着一个年约一岁上下的小娃娃，黑黝黝地面庞虽然透着健康的色泽，但却难掩疲惫。
　　苏妈妈对这两个陌生人的到来充满了警惕，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恩荣二人的来意。
　　当苏妈妈从恩荣嘴里听到了“彤彤”的名字后，眼圈忽然冒出一阵红晕，急忙地将湿淋淋的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招呼恩荣和曾栾坐下，并打算为他们两个洗个苹果。
　　“苏姐，不用麻烦了，我们找你有事。”恩荣拦住苏妈妈说道。
　　苏妈妈拉了张马扎坐到恩荣身边，背上的娃娃也透过妈妈的后背，朝这边探着脑袋。
　　恩荣看着苏妈妈家里的一切，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他不忍彤彤失望，更不忍告诉苏妈妈彤彤的情况，另外，他更觉得自己打算向苏妈妈提出去看望彤彤的这个不情之请，是极其过分的。
　　“是不是彤彤出事了？”苏妈妈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普通话小心翼翼地问道。
　　恩荣摇摇头，但始终支吾着说不出什么话。
　　正在恩荣为难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曾栾开口道：“不好意思苏姐，我们是有求于你。之前彤彤被送回福利院时一直很想你，导致病情不是很乐观。后来福利院的老师就骗彤彤说，过100天你就会过去看她，今天，就是100天的日子，彤彤从早上就开始等你。我们这次过来就是想请你去趟福利院。”
　　苏妈妈听后，一个没忍住呜咽了一声，泪水也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嘴里直喊着彤彤的名字。
　　“妈、妈、妈妈……妈……”门口轮椅上的小男孩看见苏妈妈哭了，一个劲儿地朝苏妈妈挥舞着小手臂，稚嫩的眼睛里写满了害怕。
　　苏妈妈抹干眼泪，将轮椅上的小男孩拉到自己身边，拉着他的手安抚道：“妈妈没事，”又对恩荣二人道歉道：“不好意思，这孩子不会说话，只会叫妈妈，胆子也很小。”
　　恩荣和曾栾二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待小男孩情绪稳定些后，苏妈妈才说：“其实我也放心不下彤彤，可是……”她看了眼轮椅上的孩子，以及房间里的床上躺着的小女孩，为难地摇了摇头。
　　“不需要太久的，晚饭之前就能回来。”恩荣争取道。
　　苏妈妈说：“不是我不想去，小丫睡着了，淘淘根本没办法自理，还有我背上的这个……孩子爸爸也出去工作了，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真的有心无力啊。”
　　正当三人聊天时，苏妈妈家院门前缓缓开进来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车上下来了一名身穿白色衬衫，打扮得体的中年男人。
　　男人下车后朝院子里点了点头，打开后备箱开始往外卸礼品。
　　苏妈妈慌张地站了起来，满面狐疑地盯着外面的车：“请问你找谁？”
　　曾栾叫住苏妈妈说道：“苏姐，来的着急，没顾上准备什么东西，车上都是一些孩子用的、吃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苏妈妈一听，脸色立刻由惊诧转为惊喜，甚至普通话都挂不住地飚起了方言。
　　恩荣也望向曾栾，脸上的问号不比刚刚苏妈妈脸上的少！
　　大大小小十几箱的礼品足足让司机搬了七八趟才算完，此时睡在床上的小女孩在吵闹声中悠悠转醒，看到屋子里堆满的五颜六色礼品后，带着好奇和惊喜将自己埋在礼品里堆里，挑选了她最喜欢的洋娃娃。
　　曾栾拉住苏妈妈的手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咱们一会儿就带着淘淘、丫丫还有小米一起去福利院，反正车也够大，路上我和恩荣都会帮您照看孩子。”
　　“这……能行吗，会不会太麻烦？”苏妈妈还是有一丝顾虑。
　　曾栾进一步说道：“今天就当是带这三个孩子出去散散心，另外，彤彤见到您肯定会很高兴的。”
　　“那……那好吧。等我收拾一下。”苏妈妈见状也不好推辞，毕竟收了这么多礼品，再拒绝就太不合理了。
　　在苏妈妈去房间收拾孩子用的奶瓶纸巾时，恩荣把曾栾拉到门外，小声地问他：“什么情况？”
　　曾栾简单的说：“苏妈妈去不了，无外乎两个原因，没钱、没闲。既然两个问题都解决了，去看彤彤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司机和车是怎么回事？”
　　“小心好奇心太重会害死猫。”曾栾顾左右而言它，不回答恩荣的问题。
　　恩荣气呼呼地盯着他不做声，几分钟后，一辆商务车满载着大人和小孩往福利院开去。大约半个多小时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了深州福利院的大门口，待招呼大人小孩全部下车后，曾栾朝司机打了个手势，司机看到后立刻像个磁铁一样吸附到曾栾身边，一边听一边点头，完事儿后一言不发地开着车离开了。
　　恩荣边走边问：“温氏的人？”
　　曾栾手指抵了一下恩荣的脑袋：“都说温家良不知道我在这了。”
　　“那他是谁？”
　　“回头细聊，你看。”曾栾指向宿舍楼的大门口。
　　恩荣跟着看过去，坐着轮椅的彤彤正在门口挥舞着双臂，朝他们来的方向兴奋地哇哇大叫！
　　这边的苏妈妈早已绷不住了，将手里抱着的娃娃递给恩荣，人就像一支箭一样，往彤彤的方向冲过去。
　　二人刚一接触上，苏妈妈就用力地将彤彤从轮椅上抱了起来，对着彤彤的脸一阵猛亲，随后忍不住一阵嚎啕大哭，仿佛是一对久别重逢的亲母女一般。
　　恩荣站在人群外围红了眼睛，忍着哭腔道：“但愿我们做了件正确的事。”
　　曾栾微微叹了口气，鼻头的酸楚同样让他红了眼睛。他低下头，双手自然地捧住恩荣的脸，用大拇指将恩荣脸上泪水擦干净，然后将恩荣拥到怀里，并默默加深了力道。
　　恩荣身躯一僵，灵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片刻后悄悄地挣脱到一边。
　　苏妈妈来后，先是抱着彤彤说了好久的话，后因襁褓中的孩子总是哭闹，不得已又放下了彤彤。
　　小女孩丫丫或许对陌生的环境很不适应，只嚷嚷着回家，而这边刚刚与苏妈妈相聚，以为以后就能和苏妈妈长久团圆的彤彤更是哭得撕心裂肺，最后苏妈妈无奈地又连哄带骗地拖延了一个小时才离开。
　　离开前正好赶上接他们来福利院的商务车办事回来，两只手还分别拎着一个巨大的兔子毛绒娃娃和一个公主造型的粉色蛋糕。
　　在曾栾的授意下，司机把东西给了苏妈妈，苏妈妈接过后又转身折回了彤彤的房间，把蛋糕和毛绒玩具递给彤彤。
　　嚎啕大哭的彤彤丝毫不为所动，一把扔掉毛绒玩具，用力拉住苏妈妈的胳膊，边哭边说：“妈妈，妈妈，妈妈不走，妈妈别丢下彤彤……”
　　在场所有人均不忍看到彤彤的崩溃，纷纷转过头抹眼泪。直到苏妈妈凑过去又承诺了一个一百天的约定后，彤彤才勉强止住了哭声。
　　苏妈妈离开后，身心俱疲的彤彤在保育员小杨的安抚下，躺到床上一会儿便睡着了。
　　恩荣见事情已然圆满完成，也放下心回了教职工宿舍。
　　晚饭时候，因为彤彤睡得很香，小杨不忍叫醒她，打算一会儿打包点回来带给她。然后便悄悄将宿舍门虚掩上，带着其他孩子去了餐厅，没成想，小杨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决定，却在无意中加速了彤彤的死亡……
　　恩荣原本打算照常照顾孩子一起吃晚饭的，但曾栾却强制拉着他去了外面餐厅。饭间因为彤彤的缘故，两人之间6年未见的隔阂也仿佛薄了许多，拖拖拉拉地吃到将近8点才回来。
　　当走回福利院门口不远时，二人仿佛到院里熙熙攘攘的似乎有什动静。恩荣带着好奇往前加速走了几步，不巧正看到一辆救护车自福利院门口驶出。
　　恩荣脚步一顿，一股没来由的糟糕预感刹那蔓延全身！
　　他来不及与曾栾交换眼神，拔腿便冲进了福利院。他一把上前拦住即将离开的叶主任，焦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叶主任停下脚步，看见恩荣后，抹了把眼睛，“彤彤可能……不太好了，晚饭过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值班医生看着不太对劲，立刻就叫来了救护车……总之，得先去医院看看。”
　　叶主任走后，恩荣立刻转身打算去福利院门口拦车，没成想却被曾栾一言不发地揪住后脖颈衣领，往福利院一侧的停车场带。
　　曾栾把恩荣领到一辆车前，拉开车门将他塞了进去，随后绕到另一面去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