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彩带以南

48、癫狂

　　半天过后，恩荣渐渐感觉到自己背地里和温家良做的交易这件事需要给曾栾一个解释，便说道：“对不起，除了温总，我想不到第二个人能帮我除掉庞庆麟。”
　　曾栾凝眉问道：“你是因为要摆脱庞庆麟才……？我说过，你可以等我！”
　　“你？”空气很静，日光很足，窗明几净的样子让这个世界看起来纯真又美好，可恩荣却觉得自己心里仿佛一直被一块巨石压着，丝毫感觉不出如此明媚的好天气带来了什么幸福感，他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解释自己的现状，道：“庞庆麟接手了福利院的捐赠工作，而我又要靠着福利院生活。你知道吗？我根本想象不出来庞庆麟接下来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把控福利院、把控我，更无法想象的是自己每个月都要见他一次的恶心！”
　　曾栾默不作声，静静听着。
　　“曾栾，我不想为自己辩解，我也能很坦荡的告诉你，我昨天和温总拿你交换了庞庆麟的牢饭和福利院的慈善捐助，你可以恨我、讨厌我，我保证不会有任何怨言！”
　　曾栾补充道：“我会想办法让温家良帮你，就算做交易，至少我和他交易的筹码更高。”
　　恩荣觉得很好笑，正过身去：“你凭什么？”
　　“……”曾栾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回答这个问题。
　　但恩荣也没在这个扯也扯不完的话题上纠结太久，便说道：“虽然已经晚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好心，我答应了温总自此以后远离你，我就一定会做到。今天来也只是……想跟你把话挑明而已。”
　　曾栾一边点头，一边说：“看来今天的确是一场告别。”
　　恩荣注视着面前距离不足半米的曾栾此时内心百感交集。今天的他，原本心如死灰地想要从此和曾栾划清界限，但现在又不甘心如此稀里糊涂地结束自己的初恋。或许是曾栾此时温柔给了恩荣无限大的勇气，使他想要冲破些什么，仅仅片刻后，他便鼓起勇气说道：“温总早就知道了我喜欢你，所以要我趁早打消对他儿子的所有念头。温总怕你被我带入歧途，又怕温氏集团名声受损，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他的儿子被我这个身负污点的人影响。”
　　曾栾好笑道：“只是一个朋友而已，能影响到什么。”
　　恩荣神色怆然，眼里的光就犹如一盏随时会碎的灯：“你知道我的车被偷，在逍遥厅蹲了三天才帮我找回来，因此差点被你爸爸关起来；你担心我被韩庆宇撞坏了脑袋，千方百计将我骗到医院看病；还有，你能因为鹏哥一通电话就冲出学校救我……曾栾，你可能无法想象，在你看来可能只是一点点无心的举动，但在我心里确实是比太阳都温暖的存在。”
　　曾栾弱弱的，没什么底气：“我对你凶巴巴的时候比这些多多了。”
　　“我真的不介意，”恩荣侧过身，一双晶亮的眼睛紧紧盯住对方不移开。
　　曾栾被恩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要躲一躲，但还没等他躲得及，恩荣便开口问道：“你讨厌我吗？”
　　平白被问了这么一句突兀的话，曾栾满脑子不明所以，只好敷衍道：“还……可以吧。”
　　但恩荣却好像在一个一个的问句中得了某种勇往无前的魔法般，立刻又再问深了一个层次：“那你喜欢我吗？”
　　“……你又来！”
　　悲伤如同洪水一样席卷而来，几乎将恩荣淹没。
　　“我再问一遍，你，喜欢我吗？”恩荣感觉到自己的心此刻仿佛像是一只随地飘摇的风筝，一根细得不能再细的线连接着曾栾的手，而这只手，随时都有可能放开。
　　“你神经病吧！”曾栾烦躁起来。
　　恩荣不认输，执拗道：“那我换个问题，你昨天说要给我的答案是什么？”
　　被恩荣猛然间扔过来的陌生情感击得节节败退的曾栾直想躲闪，甚至忘记了今天来的目的：“还能是什么关系，就……就是同学关系啊。”
　　恩荣强撑着的情绪，在听到「同学关系」四个字后，终于抑制不住心里的痛苦，彻底崩溃！
　　曾经作为自己生命里的一束光般存在的曾栾……似乎也要灭了。
　　恩荣颤抖地闭上眼睛，内心在无数剧烈的伤痛中瞬间开出一朵一往无前的花，促使他在结束二人关系之前为之前所有的事情划上一个等号！
　　“曾栾，你认真听好，”恩荣抬起头，展出一抹童畜无害的笑容，“我喜欢你。”
　　午后的冬日暖洋洋的，斑驳的树影透过洁白的纱帘透射在光洁的桌面上，随着凛冽的北风，树影也随之摇晃。
　　曾栾听到恩荣最后落地的话后，轰然间心中仿佛被砸下了一块巨石，随之下意识地抽回了被握着的手！
　　恩荣因为握得太紧，对方抽回的时候甚至将自己的上身往前带了一截……
　　空空的，凉凉的……充满了绝望：“你是不是认为，比起你，我才是那个该住进精神病院的人吧。”
　　恩荣收回自己那只僵硬而又冰冷的手，揣回口袋里，将抖动的脆弱缩进黑暗。
　　“你怎么能喜欢我呢！疯了吧！”曾栾依旧无法相信男生和男生之间怎么能这样！
　　恩荣破罐子破摔道：“是啊，真的疯了呢。”
　　曾栾立刻就想到了秦朗说的话，脱口而出道：“精神分裂？”
　　“呵！”曾栾的反应倒真令恩荣惊讶了一瞬，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孤儿，身家老底儿就那么多，根本不经扒，“看来这个世界上果真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
　　话已至此，恩荣也索性全部放开了心思，说道：“你这下总该知道温总为什么找我了吧？因为他知道了喜欢他的儿子，知道了我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以及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所以他宁愿放下身段主动去找我这个小孤儿谈条件，也不愿他的儿子跟我再扯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温家良是谁？整个临安的头号人物呢，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甚至一辈子都触碰不到这样的人，而这个身在云端的人却找到我，用丰厚的回报跟我谈条件。你告诉我，我拿什么拒绝？曾栾，刚刚的告白就算是我对你告别的最后一句话吧，谢谢你这段时间带给我的一切……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恩荣站起身想要离开。
　　“你先别走。”曾栾几乎本能地猛然拉住身旁将要离开的少年的手，随之站起身。
　　恩荣不太明白曾栾的心思，眼神在手上和对方的脸上瞟了个来回：“还有话？”
　　“喜不喜欢的，那个先放一边，你先答应我不要和温家良做交易。”
　　“不和他交易的话谁来救我？”恩荣挑衅问道。
　　“我会。”曾栾立刻保证，眼神坚定道“你等等我，我会保护你，不让庞庆麟再有机可乘。”
　　“小少爷，我有点搞不懂你。”恩荣往前走两步，离近了曾栾，他以为曾栾会躲，但对方却站得笔直，所以恩荣更加大胆了起来，他自曾栾手心抽回手，并缓缓顺着对方的双臂移到肩膀上，顺着对方流畅的坚实的肌肉线条，慢慢上移，最后停留在他粉嫩的耳垂上。
　　“你也别开玩笑，不好玩！”曾栾一开始不知道恩荣要搞什么鬼，只僵硬地站着，等着对方的动作，但当自己的耳垂被他捏到时，一股由下而上的电流一瞬间将他的僵硬击得粉碎，踉跄着脚步往后退。不过教室过道狭窄，退了两步就再无可退了，“恩荣，我警、警告你、你别……别做这种奇奇怪怪的事！”
　　一股邪恶又癫狂的念头冲进恩荣的脑海：反正这场初恋注定是要在今天结束的，与其期期艾艾地等着对方可怜自己，不如豁出去，搞不好还能占点便宜！他凑近曾栾的耳侧，进一步大胆地挑衅着：“你要是不喜欢，推开我就是了。”
　　二人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
　　“曾栾，我知道你小时候过得也不富裕，甚至现在过得比以前更不开心，尽管我们两个各有各的悲哀，但你和我最大的不同是你永远都有港湾、永远有退路，你有妈妈、有养父，更有时时刻刻为你的未来铺路的亲生爸爸。”
　　恩荣脚尖踮高了一些，仰起下巴在曾栾粉红色元宝一样的嘴唇上落了一个吻……柔软相触，带着对自己命运的嘲讽和对对方的迷恋，仅微微一瞬，迅速又离开，“而我身后什么都没有，除了要费尽一切力量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之外，别无他法。
　　曾栾猛的一震，惊愕中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难想象刚刚那个浅浅的吻在他心里掀起了多高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