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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谓家 ...

  •   这是曾栾一年前刚刚住进来的“新家”——一幢坐落在临安市东郊的一处密林里的白色别墅。
      别墅藏在一片密林里,虽然远离市区,但因中间连接着一条宽阔的城际马路,来回市区也不费什么时间。马路从密林的一侧穿过,平日里除了来往的车辆之外,也是这里的唯一入口。
      穿过林子约三五分钟车程,便来到了一座巍峨的铁门前,铁门两侧分别有两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轮值,各个面色严肃,神情警惕,一看便知平日训练有素。
      随着铁门缓缓打开,司机熟悉地向开门人打了声招呼后,启动车子开进这座密林里唯一的一方空地里,空地四周皆是十年以上的木丛,无论是从里向外看,还是从外向里看,皆发现不了这里的乾坤。
      司机绕过草坪将车停在了一幢白色的中西结合的双层建筑前,待车停稳后,不等司机例行公事搭话,曾栾便自顾自地下了车。
      他站在别墅的门前驻足不进,洁净可映的黑色大理石反射着少年倔强的眉眼,仿佛那扇花纹繁复的中式木门背后,藏着他极度不愿看见的人和事。
      不一会儿,随着一声厚重的“吱呀——”声,这扇木门缓缓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面相看着与曾栾有几分相似的妇人,妇人围着围裙,五官因用力拉门而微微有些扭曲,沉沉的木门和她瘦弱的体型形成一种强烈的强弱对称,仿佛她本就不属于这里似得。
      妇人打开门,刚一抬眼就看到她口中期待回来的人已经站在门口了,惊喜道:“儿子回来了!”
      妇人见到曾栾,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开心又骄傲的笑容,她上前去拉儿子的手,但曾栾却丝毫不承她的意,早早侧开身子绕过她径直进去了。
      叶小梅先是觉得有些尴尬,但她一向是个头脑简单、随心随性的人,刚刚那抹尴尬很快就被儿子放假回来的喜悦覆盖上了。
      这幢私人庄园是温氏集团创始人温世堪在他生前建成的,因他非常喜欢国风文化,在那段改革开放浪潮中,人人皆崇洋媚外选择欧式建筑时,一人拍板选择了中国风。
      据说当年温世堪将这座别墅上上下下装修得如同乔家大院般,但自从他去世后,温家良接管集团以来,这里便随了温家良的喜好,几经改良翻修,翻成了如今半中半欧,半现代半复古的四不像风,内里清一色的金色调陈设让人仿佛置身宫殿一般。
      曾栾低着头快速穿过富丽堂皇的客厅,朝右侧楼梯走去,但还没走两步,温家良的声音便从另一侧的餐厅传来。
      “站住!”
      曾栾定下脚步,固执地不愿回头。
      “过来!”温家良厉吼一声。
      曾栾握紧双拳,无声地抵抗着来自温家良的精神压迫。对于温家良,曾栾有着极为复杂的情感,恨、怕、恼,还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由血缘亲情带来的那一丝丝父子情。
      温家良原本在外出差,因为今天是北城实验的放假日,所以叶小梅一大早便打电话给他,软磨硬泡非要他提前回来,只因今天是她生日,她想一家人一起吃午饭,温家良便也没拒绝,办完事情后就改签了机票回来。
      但两个人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曾栾回来。秦秘书奉命去北城实验找他,扑了个空。原本温家良对这顿家宴还存有半分喜悦,但因为曾栾的迟迟不归,这份喜悦也在中午过后消失殆尽。
      曾栾站在楼梯口,背对着温家良,用自己那与温家良比起来尚显柔弱的肩膀与他默默对抗着。
      叶小梅见状,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从厨房出来,快步走到曾栾身旁,双手抓住儿子的胳膊将他往餐厅扯:“还没吃饭吧,中午妈妈准备了一大桌东西你也没赶得上吃,晚上妈妈又给你热了热。快点坐下吃两口。”
      曾栾被叶小梅强制按到餐桌上,手又被塞了一双筷子。
      温家良极度看不惯曾栾要强的别扭模样,摔了筷子就吼道:“他没长手还是没长眼睛?吃饭还要喂嘴里吗?!”
      叶小梅刚把儿子伺候好,老公就甩起了脾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算是安抚,然后弯着腰去捡温家良扔出去的筷子:“家良,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栾儿被我惯坏了。”
      看着母亲卑躬屈膝的模样,曾栾心头冒出一阵浓烈的厌恶感,握着筷子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叶小梅拿了一双新筷子递给温家良:“好端端的,都别生气。快点吃饭吧,这可是我花了两天时间准备的呢。”
      温家良视若无睹,转头对曾栾说道:“要不是看在你妈生日的份上,看我怎么教训你!”
      曾栾冷哼一声,勇敢地对上温家良的眼睛:“你教训我什么时候挑过时间?”
      温家良的脸色渐渐难看:“你知道就好!吃我的,住我的,还把我当仇人看,白眼狼都比你有心,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个逆子!”
      曾栾立刻回驳道:“要是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尤其是你,我宁愿死都不会出生。”
      温家良:“这个世界还轮不到你说话。”
      曾栾反倒想笑:“轮不到我,我不也坐在这了吗?你如果真有本事就将我逐出家门、自生自灭,这样我反而会谢谢你。”
      温家良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不敢?”
      原本放在餐桌上的拳头渐渐握紧,曾栾强撑着站起来,怒视温家良:“你当然敢,自从第一次把我当精神病人关进医院的时候,你什么干不出来?!”
      “我是你爸爸,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发疯?”
      “我没病!”曾栾提高音量,眼睛血红一片,“口口声声说是我爸爸、口口声声告诉我,你爱我。可你的爱是什么?是拘禁?是殴打?还是各种仪器和药?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没病!病的是你,是你那该死的、可怕的控制欲。你清楚我妈一辈子为钱奔波,所以你用钱控制她、用权利控制我,不仅如此,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
      温家良:“我给了你这么好的生活,难道不该吗?!”
      曾栾立刻回呛:“不需要!我宁愿和我爸爸过清贫的日子,也不要认你当爸爸,你就是个疯子,是个魔鬼。”
      温家良年逾五十,面色红润如霞,是个实打实的帅大叔,但若非与他生活在一起,定不会发现这具温润如玉的面具下,竟然藏着一颗极尽变态的心。
      他对着曾栾冷冷一笑,寒意直戳心窝:“你就不怕有一天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话音一落,曾栾心中泛起阵阵寒意:“……不,我不会的。”
      温家良今日脾气倒没那么大,只见他缓缓从桌上拿起口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后,在离开之前扔给曾栾一句话:“你是我温家良的种,这辈子都改变不了。至于你,未来会不会变成另一个我,你可以小小期待一下。”
      “……”曾栾一顿,原本满含愤怒的眼睛里霎时填满无措,他从来没有没有意识到,或者有意回避掉的事实,正是他身上留着温家良的血这件事。
      温家良恶,他也许更恶。
      温家良疯,他也许更疯。
      随着关门声响起,天地迎来一片寂静,而刚刚还仿佛浑身是刺的曾栾,也慢慢的敛了气息。曾栾母亲神情落寞,方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心觉有必要向妈妈道歉:“妈,对不起,搅了你的生日。”
      叶小梅强装镇定:“没事。你俩又不是第一天这个样子,毕竟是亲父子,再怎么仇恨,也会有尽头,我相信以后慢慢就会好的。”
      曾栾坚定答道:“不会好的。温家良不是我爸爸!”
      听到儿子斩钉截铁的话,叶小梅那极力维持的乐观有些撑不住,朝客厅的一个角落唤了声“吴阿姨”后,便打算回房休息。
      曾栾急忙叫住母亲,对着她的背影道:“这十几年我爸对你那么好,你如果不爱他,也不会跟他生活这么久,难道这十几年,你没有感受到过哪怕一点点的幸福吗?”
      叶小梅顿了顿脚步,决定回答儿子的问题,便转过身来,眼神中更是多了曾栾从未见过的寒霜:你说,他爱的是你这个人,还是你身上流的血是不是姓曾?”
      叶小梅绕过餐桌走到曾栾面前站定,上上下下打量了儿子一遍,他眉间的神色以及那双如星般的眼睛深邃似剑,静时不怒自威,怒时不容侵犯,像极了年轻时的温家良:“乖乖,你不觉得你和温家良很像么。”
      曾栾退后两步:“胡说!我不会像他一样强制别人来爱他,不会像他一样将别人关起来、用尽手段让别人屈服于他!”
      叶小梅笑着说:“你知道、我知道、温家良更知道你没病,但他还是执意将你送进去。而你,一次次地、不厌其烦地以各种方式激怒他!这种固执和偏激,和你所讨厌的温家良难道不是一个类型?”
      叶小梅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空荡荡的餐厅霎那间就只剩下了曾栾一个人。
      墙壁上的水墨百鸟戏牡丹栩栩如生,热闹得几乎让人置身花海,可此刻的曾栾却丝毫感受不到画中的愉悦,更多的则是彻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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