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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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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州接连两天都在下雨,秦怀生和方城也在家整整窝了两天。
第三天凌晨,外头雾蒙蒙。
清州城貌似出了事,从子午交接时分开始,通过这个路口进清州的车子络绎不绝。
方城和秦怀生睡得都不踏实,一个人起身,另一个人也跟着翻身而坐。
才刚下地面,急促的电话铃声就在屋内响起。
秦怀生回身捂住小孩的耳朵,方城迈步,在铃声响起第二下时接通了电话。
暗沉沉的房间里,虽连灯都未开,可秦怀生还是从方城应声时的语气中听出些端倪。
方城垂了头,秦怀生眉心跟着皱起,他轻手轻脚来到方城面前,在一片暗色里看到方城惶然的表情。
“出了什么事?”秦怀生放低了声音,嘴张了好几次,才敢问。
方城深吸一气,再缓缓呼出,看了眼桌上的车票,他让秦怀生坐在椅子上,而后蹲身抓起身前人的两手,拇指缓慢地摸索着对方手心的纹路。
“怀生……”
方城的嗓音很是沙哑,秦怀生偏过脑袋,看着桌上收拾好的证件和即日启程去往西青的车票,他忽然在方城的沉默中明白了什么。
“没事,没事,我们以后再走也可以,”秦怀生扯出牵强的笑,想拉起方城,但他很清楚,他是失落的,“所以,究竟出了什么事?方城,告诉我。”
“白爷爷去世了。”
方城仰头看向秦怀生,在秦怀生还没有完全接受完这句话的信息含量时,又紧紧攥着秦怀生的手,将电话那头给他的消息,全部告诉了秦怀生。
“白家会在清州办丧事,今天凌晨,来吊唁的各家已经在京市出发了,怀生,我知道白爷爷对我们都很好,但是我们没有办法跟完全程了。”
“我们现在收拾东西,赶在他们来之前,去送他老人家一程。”
“怀生你听好,谁都不能告诉,送完他老人家,我们还按昨天说好的,去西青,好吗?”
方城知道秦怀生现在脑子是乱的,于是他起身在秦怀生额头亲了下,迅速套好衣服,将昨晚收拾妥当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
他正要将桌上的证件收进包里,手腕忽然被秦怀生拉住。
“不止有方苗了,来了很多人是吗?”
方城迎上那双忧心忡忡的眸子,忍不住抬手去蹭秦怀生的眉骨,他在脑中想了千遍万遍,窗外忽闪而过的反光,令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屋内没开灯,路口进车的频率慢慢升高。
掺杂在行车声中,一道很轻的落地声叫方城捕捉。
同一时间,方城眼神变得很凌厉,那是秦怀生从未见过的一面。
他被方城带着蹲下身,隔着厚重窗帘,微亮灯光从外射进来。
秦怀生瞪大双目,缓缓抬手捂上嘴,方城蹲在他身侧,无声拿起近边可用的水果刀。
“是这儿,他们还睡着,进不进?”
“撤,等老大安排。”
外头两个男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可秦怀生和方城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秦怀生高度紧张,但他耳朵不似方城那般灵敏,方城说那两个人离开后,秦怀生长长叹了一气的同时,止不住后怕,他压根感知不到这两个人的一丝动静。
于此同时,秦怀生好似也从这段对话当中知晓了对方身份。
“是他们?”
方城看着秦怀生忐忑的目光,放下刀,攥了攥对方的手腕,垂下眼,点了头。
“他们,他们知道我们?”
秦怀生大脑飞速旋转,他和方城的事没有任何人知道,为什么会在方家人嘴里将他和方城一并提起?如果是方苗告诉方家人,方城只是在盟兄弟这里住,方家人又为什么会唯恐惊到方城?
不不不,或者,或者方苗一早就猜到了他和方城的关系?
可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但是方城早些日子就已经很紧张了,如果那时候他们直接就走了呢?
如果当时……
“怀生?怀生!”
秦怀生从自己无边的推测和悔恨中抽回神。
他再看向方城时,心底总有一种害怕,这种感觉,他从未体验过,于是他都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死死抓着方城。
“你别去了,你现在就走好不好?”
秦怀生声音压得极低,他的腿直不起来,他便跪在地上,他凑近方城,两手拥住身前半跪的青年,开口时近乎哀求。
“你拿好东西现在就去火车站,我和兰兰代你去拜老爷子,然后我们悄悄得走,我不会惊动任何人,这样就没人知道我们是一起的。”
“方城,我们走吧,我们走吧,好不好?”
“好。”
秦怀生急得满头大汗,方城大手扣住秦怀生的脑袋,垂下头颅在秦怀生额角重重亲了一口。
昏暗与光明,只在一线之间。
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的那一瞬间,原本黑沉沉的屋子骤然亮起。
方城知道不能再拖,他将证件尽数放到怀生手里,掐着秦怀生后颈同人对视。
“怀生,我在火车站等你,我们一起出发。”
秦怀生不住点头,推着方城往外,口中轻喃,“你先走。”
小院窗帘仍旧拉着。
秦怀生在方城走后贴着门站了一会儿,不见外头有响声,他才提了力气去收拾东西。
原本定下要带的东西现在全都不能带了,秦怀生只拿了证件和钱放在他常背的包里。
清晨六点,秦兰兰在迷蒙之际,感到一阵颠簸,她只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正被秦爸爸抱着,不知道要去哪里,于是小孩又在颠簸中踏踏实实闭上双眼。
白家相邻的两条街,已经被车拥堵的不成样子。
再走到白家门前那条路中,两侧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一张张生面孔看向秦怀生时,都让他打心底发怵。
白家大门敞开着,秦怀生甫一抬头,就同大厅里一道极有压迫感的军人对上视线,他从那人眉眼间看到一丝方城的影子后,忽然垂下眼躲开那人的目光,硬顶着这道视线往里走。
“秦怀生!”
不太熟悉的男声在大厅一侧响起,声音不高不低,却能让怀生察觉话音里的急促。
他才抬起头,就见双目通红的白栩杨小跑过来。
白栩杨侧身为他挡住那道摄人的视线,拖拽着他走到角落,压低了声音问他,“方城呢?”
秦怀生摇摇头,眼睫微颤,“我不知道。”
白栩杨回头看了一眼,面上严肃的同灵堂进进出出的长辈同辈颔首致意,过了一拨人,白栩杨抬手摸摸秦兰兰的脸蛋,眼底带着愁思,扶着秦怀生肩膀叮嘱。
“我带你进去,爷爷知道你们的心,拜了三拜之后,就去找小桉,她带你从后门走。”
秦怀生不知名的鼻酸,他点着头应下,垂首,跟在白栩杨身侧,进了灵堂,他把秦兰兰唤醒,隔着一段距离,看到冰冷冷封在相框里的老人。
照片里,还是秦怀生第一次见白老爷子时的模样,同离世时的样子有很大差别,所以秦兰兰看照片里的人很陌生。
秦怀生在心中默念着,将方城那一份儿也代着给祭拜上,三拜之后,白栩杨推着他去了后屋。
白桉许是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秦怀生进门时她还发着愣,再等她看清来人,白桉嘴巴一瘪,皱着脸留了两行泪。
白栩杨退出去阖上门,通向后门的小屋里就只剩了白桉华林还有秦怀生父女。
华林拍拍白桉的后背,面上也是罕见的冷凝,抬头只道:“不说别的,先走。”
秦怀生眼眶通红,搂着秦兰兰冲两人道了谢,一无所知的秦兰兰还冲白桉伸了手叫了人,白桉这次没有回应秦兰兰的要抱,反而推着她的小手往外送。
白桉看着秦怀生离开,靠着华林悄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直知道方城准备离开的。
可她又希望爷爷见过秦兰兰会走得更安心。
她觉得不差这几天,可方家和程家来得太突然了,她得到消息再让白栩杨去告诉方城,是想让他们赶紧走,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秦怀生还是带着秦兰兰来了。
因为,那是一位他们打心底敬重的老爷子。
可是怀生,你们真的不该来的。
*
出清州的一路都顺畅无比,秦怀生闷着头往前走,不时回头也没发觉有人跟着。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的不安就越来越重。
过了石拱桥,继续沿着马路往北,清州火车站就在千米之外。
吱嘎——!
身侧突然急刹下一辆军用吉普,秦怀生站定脚步,侧目看过去,就见方才葬礼上的那个军人,正高高坐在副驾,垂眼看他,眼底很是冰冷。
“秦怀生,方城去哪儿了。”
他同方城有两分像,却比他初见时的方城更高不可攀,看他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只抬手就能碾死的蚂蚁。
秦怀生摇摇头,迎上那人的视线,咬死了道:“不知道。”
一道极轻的嗤笑声在他头顶响起,秦怀生听到对向驶来车辆,他抬头,目光追上那辆连续不断鸣笛的车,直到他看清那还是一辆军用吉普后,秦怀生紧紧握起双拳,彻底沉下心。
“老大!抓住方家老幺了!”
被唤老大的那个人,正是方才同秦怀生说话的那个军人。
车辆在路中急刹后一个甩尾,后轱辘上的泥水也尽数溅在秦怀生身上,他抱着秦兰兰侧身,让秦兰兰躲过这一劫。
湿淋淋带着水腥气的泥点顺着秦怀生侧脸流下一道道脏污印记,他拧着眉头,朝他们口中所说方家老幺在的车上看去。
但还不等他看清,那辆车就因为面前男人的一个手势飞速离开这里。
秦怀生抬脚要追,可那男人一开口,就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追不上车,也追不上他。”
乌云蔽日下的白天,虽比黑夜要明亮许多,可道路两侧树林腾升的雾气,和着天上开始滴答落下的小雨,都让秦怀生觉得,这一天像一个他怎么都逃不出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