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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自行车叮铃铃响了一路。

      距离李家还有两条街的时候车链子突然掉了。

      华林终于有功夫把坏掉的铃铛也彻底换掉。

      能休息的日子,快乐到飞起。

      所以,哪怕他耽误了点功夫,也依旧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他哼着小曲儿,拐进李家胡同,看见头顶那长方形的天空挂着一溜红灯笼。

      再等到了李家院前,两扇大红门上的喜字映入眼帘。

      他下了车,拎着栗子,没忍住剥了一个含在嘴里。

      李家大门紧闭,华林上前推了推,发现大门上着锁。

      他嚼了嚼栗子,快速吞咽下去,听到李家对门出来倒水,立马转头上前。

      “阿姨,李家怎么上着锁呀,人都上哪儿去了?”

      女人上下看看华林的打扮,怎么看怎么像好人,也不藏着掖着。

      “这个时候,不是在他们家老二那边,就是在李嫂子弟弟那边呗。”

      华林哦了声,点头,“他们家老二要结婚啦?”

      那大姐应声,背着手说:“是双喜!舅甥俩同一天的日子,就明天!”

      华林颔首正要道谢,骤然一愣,抬眸张口,加快了语速。

      “舅甥俩?你说的是秦怀生?就是李家嫂子从尧城接来的那个秦怀生?”

      女人看着华林略显焦急的模样,后退半步,皱着脸,理所应当。

      “是啊,李家不就这一个舅。”

      华林犹如被撞的钟,头顶轰隆一声,脑袋嗡嗡作响。

      他再抬头看大门上的红双喜,怎么看怎么扭曲。

      “我的老天!”

      华林低声斥了一句,连忙冲人道过谢,脚下生风,一溜烟窜到车边。

      他手忙脚乱地挂袋子,纸袋却嗤啦一声撕扯开来。

      糖炒栗子的香甜在地面蔓延上来。

      他蹲身捡了俩,手腕上的表在眼前一晃,过了三点。

      华林拍拍脑袋,把半兜栗子靠墙边放下,车子也来不及骑上,就生推着往外跑去。

      1989年2月13日。

      正月初八,宜嫁娶。

      虽然已是凌晨,可天依旧黑着。

      李家在门前那条路上摆了近十张桌。

      这一片的邻居也都给李家亮起了门头灯。

      院外支起三口大锅,一盘盘大肚饺子由着来帮忙的邻居端上桌。

      鞭炮隔着人群两三米之外点燃。

      白色硝烟里,洋洋洒洒的红纸从天上飘落。

      那阵烟雾慢慢散尽,半空也只剩了零星的几张红纸片。

      秦怀生站在人群外头,隔着烟雾,看见一个孤零零站在路中的人。

      那人来得匆匆,额头上全是汗珠。

      两人彼此对望,一个看上去喜庆精神,另一个看上去凄凉狼狈。

      待到空气里那抹浓重的硝烟随风而去。

      秦怀生才看清方城手臂上的孝牌。

      他喉间一哽,踌躇着向前一步,看着方城眼下的乌黑,拳头在身侧抖个不停。

      方城身后是摸不见的黑。

      秦怀生身后是刺眼的红。

      方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带着新郎胸花的人是秦怀生。

      他死咬着牙,绷紧了弦,等着秦怀生过来同他说话。

      可他眼睁睁看着秦怀生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下。

      后头的人群招呼着准备去接亲。

      一个小年轻抓上秦怀生就走。

      方城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笑着闹着离开这片满是红色的便席。

      天色蒙蒙亮时,新娘子都接到了各自的新家。

      等新婚小两口收拾一下,就再回到李家准备中午的正席。

      赵雪晴跟周家人回到李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路中央的方城。

      “你回来了。”

      方城木木地抬头,那眼神,搅得赵雪晴心脏痛起,一缩一缩的抽痛让她面上的表情把持不住,眉头也一下下跳着。

      “方城!”

      赵雪晴正处于失语状态,就连呼吸都忘到脑后。

      华林忽然从她身后冒出来,眼里带着提防扫了她一眼,揽住方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她听不到华林和方城说的话。

      但话说完,方城倒是乖乖跟着华林离开了。

      清早,薄雾还未散尽。

      华林带着方城朝看不到尽头的远处走去。

      周家大嫂在后头叫她,她才猛地醒过神,像从水里憋了许久的气,急促喘息着新鲜的空气,手脚发着麻,由骨子里开始战栗。

      “我没,我没做错。”

      周家大嫂走到赵雪晴身边,就听赵雪晴神情恍惚地低喃。

      见惯了神经病,周大嫂当即拧住眉头,后退了好几步,冲人喊完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小赵,周灿那边安排咱们坐呢,你快点来啊!”

      安顿完每一桌该坐的人,也临近晌午开席。

      周灿和秦怀生跟在秦怀香后头,一桌一桌的认人。

      秦怀生自打见了方城,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周灿屡次想挽住秦怀生,秦怀生都避开了女人那条手臂。

      坏人吃瘪,秦怀香权当没看见,甚至偶尔也会故意隔开两人。

      李家人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没有一个外人觉得周灿受了委屈。

      周灿有三个哥哥,今儿来的,却还是只有周老大一家。

      而周老大这两口子,尽顾着吃,旁的竟什么都不管,看得李婉清气不打一处来。

      周文安安静静坐在周大嫂边上,等周灿靠她近了,忽然悄声道了句。

      “小姑,你少喝点吧。”

      秦怀生见这姑娘眼底的忧心不似作假,等周文朝他看来时,礼貌颔首。

      周灿端着酒杯,在周文看向秦怀生的眼神里,捕捉到一抹掩藏极深的情感,她面上的笑容有些龟裂,掐着手指开口。

      “小文,还不叫人啊?”

      周文端着果汁站起身,敬了秦怀生一杯,“小姑父。”

      秦怀生脸上的表情更淡,浅浅应了一声,喝了口酒,转身不再搭理周家人。

      等周灿也跟着离开后,李婉清耳尖地听到周大嫂斥责周文。

      “你还管她干啥!过了今天,这周灿就不是咱家人了!你倒是一口一个小姑小姑父叫的亲!你看人李家愿意要你这个亲戚嘛!”

      周老大见周围有人看过来,立马打断,“行了!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

      华林将方城带回了华家。

      得知方城家里的事,华父华母待人是谨小慎微。

      但华林时而精时而虎,中午的时候见方城仍旧像傻了一样呆坐不动,直接水里泡了片镇定剂。

      方城这一觉睡到傍晚。

      睁眼的时候,脑子清明不少。

      外屋里华母仍旧教训着儿子。

      “你说你怎么这么大胆,还给人下药!药傻了可怎么办?!”

      华林倒是不畏强权,梗着脖子回,“小白说方城在京市守灵的这段时间就浑浑噩噩,我今天一看,他眼底下黢黑,再不睡才是真傻了!”

      “依我看也是这个道理,他又不是铁打的,这么多天一直熬,又连夜开车跑回清州,你不让他休息,他这身体可熬不住,早晚得倒。”华父点头应和着。

      “那他这又是为什么连夜跑回来?”华母冲自家儿子问,心里打着鼓。

      “我看他胳膊上带着孝牌,里头衣裳还是守灵穿的,来不及换就跑回来,这得是什么要紧事儿,你给他下了蒙|汗|药,别再耽误了事儿。”

      华林吞吞吐吐,华父眼镜下的眸子瞥了眼自家儿子,眼波流转间眼下微微一跳,阖上报纸带偏了华母的关注点。

      “甭管什么事,吃饭才是要紧事。去叫人,准备开饭。”

      华林开门时,方城正打算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华林站了半天,还是胆虚地没敢说话。

      方城的气色比起早晨好很多,他冲华林笑笑,上前一步,虚揽着人拍了拍,轻声道了句谢。

      这是华林头一回和方城拥抱,他吞了吞口水,跟着退回原位的方城笑了两下,看着眸子恢复清明的青年,连连点着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花。

      方城在华家的热情招待下吃了晚饭。

      他明明吃不下,却又不想辜负这几个人的好意,强塞了几口。

      等几人全都吃完,又帮着华父和华林收了桌子。

      华母想留他再坐一会儿,可方城胃里实在翻涌得难受。

      他谢过几人,说要回自己家,刚拐出华家那条巷子,方城就扶着大树吐起来。

      胃里东西吐了个干净,他才好受些。

      这雪越下越大。

      方城的那串脚印,也朝北,越来越远。

      公交站旁的一间院子,暖洋洋的灯光透过灯笼,将整个院子都照得通红。

      他慢腾腾走到院墙边,紧贴着墙壁,滑落在地。

      雪花在他的睫毛上落下薄薄一层.

      方城的衣裳都成了雪做得。

      他在冬夜里仰起头,长长吐出一道热气。

      想把满腔的浑浊,顺着呼吸冲夜幕宣泄出来。

      乓啷一声——!

      玻璃猝然碎裂的响动从新房里传来。

      方城犹如黑夜里被惊醒的豹子,倏地睁大双眼,迅速起身,看向秦怀生的新房。

      过于激动的心跳,让方城的身上迅速回血。

      他屏着呼吸,听到屋内的打斗。

      又一道玻璃砸在□□后的碎裂声响起,方城当机立断翻墙而入,自然也没听到路上两道急匆匆的脚步。

      方城轻轻靠近房门,清晰地听到了秦怀生好似厄颈后的痛苦呻|吟。

      砰——!

      房门乍一踹开。

      方城看清屋内情形,眼瞳狠狠一缩,心被人踩在地上碾成了八瓣。

      五彩纷呈的玻璃茬散落在秦怀生身边,折射出一道道霓虹光线。

      发丝凌乱的红衣女人跪在秦怀生身上,两手死死掐着青年脖子。

      秦怀生面色充紫,额角突突冒血,一整条右臂软塌塌贴在地面,单凭着还有知觉的左手去推搡身上的女人。

      方城怒竭,一下掀翻那疯女人。

      那人朝后仰倒,好半天起不来,魔性地趴在原地又哭又笑。

      方城扑通一声跪在秦怀生身侧,扯过桌上一团毛巾压在秦怀生鲜血淋漓的额头,心急如焚的唤着地上昏昏欲睡的人。

      “怀生!怀生……”

      秦怀生躺在地上无力咳嗽,稍缓过来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当他听到方城的声音后,才费力地睁开眼睛。

      灯光晃在秦怀生眼底,他看什么都是虚幻的重影。

      可偏偏这人影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眼睛一眨,两行清泪带着鲜血涌入鬓角。

      他张张嘴,嘶哑着嗓子,像小兽受了欺负后委屈巴巴的喊叫。

      “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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