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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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城今天来时，给秦怀生捎了一包彩照。
是秦怀生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候鸟南迁。
正看得津津有味时，病房里冷不丁响起这么一句。
“出事儿那天，你吃了安眠药？”
从早上亲耳听到秦怀生说出吃药开始，方城的心总是高悬着。
他怕秦怀生心理上落下什么毛病，可又被想知道答案的急切心态拱得难耐。
时间缓缓走着，当这个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怀生拿着照片的动作一僵，嘴角的笑也掉下来。
方城没等到答案，蹙起眉，身子前倾，微微歪头，对上怀生俯视的目光。
“你听见了？”
方城没加思索，点头称是。
秦怀生抿抿唇，敛眉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吃安眠药呢？”
诧异的，怀生抬眸迎上方城的视线。
那双眼里，充斥着忧心。
他以为方城会问他，为什么要让郭师傅以为他那天晚上吃了药。
“我有时候睡不着，很多时候。”
从什么时候起呢，从他大约清楚了他对方城心思的时候起，再没一天能睡好。
方城隐约能感觉到这个问题或许来源于他自己，于是他避而不谈，问起郭师傅的事。
“设备出问题，是左主任告诉你的？”
秦怀生点头。
方城看着不言不语只愣愣点头的秦怀生，心头都热得厉害。
“他在锅炉房里干了大半辈子，怀生，他迟早会被厂里追究。”
秦怀生眨巴了眼睛，似乎才想到这一层面，脸上一闪而过的惋惜意味，气得方城牙痒痒。
“他瞒着不报，迟早出事，也许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会这么巧，可偏偏就是这么巧，伤的不是他，是你。”
“怀生，我不明白你为了什么原谅他，可你总该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锅炉房出了这么大的事，会影响器械厂多大收益，又会让器械厂损失多少？如果火情控制不住，伤的人也不止一个呢？”
“没有任何人能为一场事故担责。”
方城话说得不快，没有高高在上的管教意味，平平静静说完，递给秦怀生一个剥干净的橘子，甚至还贴心的分开了瓣。
“我知道。”
属于橘子的甘甜，围着两人久久不散。
秦怀生想，他确实狭隘了。
他只是出于本心，不愿意去拆穿郭师傅隐藏的真相，也顺从着本心，没去怪罪一个身上担着担子的中年男人。
“他孩子就要上初中了，听说学习成绩很好。”
方城点头应了一声，听秦怀生说着郭师傅，寻了个活干。
他将秦怀生挑出的照片放在一旁，从包里拿出一本相册，坐在秦怀生身边，将照片一张张放进相册保存。
“你什么时候买的相册？”
方城拿过毛巾让怀生擦手，后又将怀生还没看过的照片放到他手边。
“昨天送完方苗买的。”
秦怀生哦了声，垂下头选照片，继续说着郭师傅家里的情况。
“他爱人生了病，听说已经很长时间了，每个月都得来城区医院住上一段时间。”
方城放照片的手一顿，旋即问道：“什么病？”
秦怀生发现一张方城的侧影照，唇角勾起，拿着照片在方城眼前晃了晃。
照片里的方城站在湖心深处小岛上，头顶上的湛蓝天空中，是盘旋着飞向远方的群雁。
深秋的味道扑面而来，秦怀生仿佛闻到了自然而又冷冽的气息。
方城抓着怀生手腕，两人高低错落着看着这张照片，不由自主得发笑。
“真好看。”怀生感慨。
带着自己的小心思，方城将这张照片替换在了相册首页最中间位置。
“你还没说，郭师傅的爱人得了什么病。”
秦怀生皱皱眉，摇头看着方城动作，“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厂里人说，好像是血液病，治不好。”
麻绳总挑细处断。
方城回忆着郭师傅走时背着小山似的脊梁，无声叹息。
“谁都有难处，可要为了身外之物，葬送自己的良心，无心人转头就忘，可有心人，却要被折磨一辈子。”
秦怀生指尖敲了敲手下那一沓照片，看着方城侧脸，轻声问：“我没想这么多，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方城挑了挑眉，发觉怀生气色不佳，开口道：“伤口疼不疼？”
秦怀生已经习惯了右手肘处撕扯般的疼痛，闻声只是摇头，追着方城问。
“我可能没你想的这么多，甚至我都没考虑过厂里的问题，你说我这样，左主任那边会怎么想？”
方城头一回直面这样的秦怀生。
也许是那座高山将秦怀生保护得太好。
他像一张没被染色的白纸，也像一个未出世的沙弥，满心满眼都是纯粹的善意。
在听到方城说起这世间种种繁琐复杂的事物时，会如学子般追问他入世后的人情冷暖。
可方城并不希望秦怀生为了谁去改变。
如果一定要改变。
他希望这个沉稳如小山一样的青年，只会为了他哗然。
“我觉得你做得对。”
两双眼睛坦诚相对，不掺任何杂质。
方城想起秦怀香门前拉住他时说的那句有数，一种佩服油然而生。
“能让你认为可以相处的人，品性不会很差。”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做错了事情，能及时悔改，也算善莫大焉。”
“郭师傅和左主任会如何如何想，都同你没有关系，你知道了，却没有告诉其中任何一方，在某种程度上，你在做出决定保护别人的同时，也保护了自己。”
末了，方城再次重申，依旧是肯定。
“我觉得你做得很对。”
*
下午睡醒。
两指厚的相册装好，病房里两人凑在一起。
方城时不时同怀生解释着照片由来。
暖烘烘的病房里，消毒水味道很重。
可站在门窗外看着盛满落日的屋子，总叫人觉得他们的生活就该是这样。
说到有趣的地方时，围着相册的两人眉梢都扬起来，笑得开怀。
华林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白桉口中所说。
爱其实没有区别，情也只是两个人的事。
只要这段关系，双方能接受，那未来和生活，同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
华林抬手敲了敲门。
房间里两人同时转过头来，面上笑意不减。
方城起身来接他手上的礼品。
秦怀生在床上坐得笔直，拔高了脖子看向空荡荡的房门。
华林想，白桉也许会后悔今天怄气没来。
“白桉呢？”
好似回到赵雪晴生日之前，方城语气熟稔，给华林扔苹果的动作都那么自然。
华林想起叉腰在屋内来回絮絮叨叨说方城肯定还生她气的白桉，轻笑出声。
对上秦怀生和方城满是疑惑的眸子，华林的嘴咧得更大。
“她胆子小得很，骂了你们之后，躲你躲得像鹌鹑一样。”
方城从果篮里捡了两个橘子，拿在手里颠了颠，又给华林飞过去一个。
“在面对有关白桉同志的事情上，我不与你争辩。”
怀生对那晚的事记忆有些模糊，好奇心使他忍不住开口，“白桉骂了什么？”
好问题，问得方城一愣。
华林扶了扶镜框，盯着方城手里明显给怀生留的橘子，左右瞟着两人，转了转眼珠，觉得在两人感情里，秦怀生应该是处于上位的。
于是，他便毫无保留。
“说你们俩是胆小鬼。”
“其实，就我们订婚那天晚上，小白还给方城鼓足了士气——”
平地起一声雷。
方城剥着橘子连声咳嗽，没想到真一口呛到自己，脸涨的通红一片。
“咳咳……华林，你，回去给白桉买点橘子吧，院门口的橘子挺甜的。”
华林张大嘴巴，看着方城拙劣转移话题的样子，移目看向秦怀生，却见秦怀生满心满眼都是还装样子咳嗽的方城。
继左皓之后，华林也在方城这里真切体会了一把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也罢，也罢。
华林在方城忐忑的心情下，慢悠悠吃完一颗干涩的橘子，起身扑腾扑腾衣角，背手冲两人道：“不用送了，本来今天是有个事要说的。”
“什么事？”秦怀生仰头望着华林。
华林冲秦怀生腼腆一笑，看向方城时，突然露出和白桉一模一样的欠打神色。
只见华林冲方城两手一摊，呲着白牙张口。
“吃了个忘事橘，不记得了。”
室内倏然静下。
华林憋不住，头顶的小卷毛笑的轻颤。
看着方城逐渐黑下去的脸，和那道快要杀人的视线，华林摆摆手，恢复成了往日那副腼腆青年模样。
“欸，好事多磨，我听方城的，给小白买点橘子。”
待华林走后，方城磨着牙，和秦怀生说白桉把华林带坏了。
但秦怀生却觉得。
华林是真将他们当成了朋友，才会偶尔暴露一下本性。
两人没将华林的那句好事多磨放在心上。
傍晚时分，是李婉清来送的饭。
还带着一个尾巴。
左皓两天没来，被左妈妈按在家里猛补了两天。
现下来了医院，只吃果篮里的水果，半点饭菜也不肯吃。
李婉清捧着碗笑不停，说着来时的笑料。
“左妈妈给孩子大补补过了头，见到我的时候没刹住车，就撞了一下，鼻子就窜血了。”
“小舅你都不知道，那血可止了好半天，呼呼的往外冒。”
左皓不乐意了，扒着果篮，冲李婉清呲牙咧嘴。
“李家大姐，差不多得了！半天了，还不够你笑的。”
李婉清看着左皓变身混不吝的模样，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之前可想不到，左皓一个小混混头子，实际是一个敢冲进火场救人，见到亲近的人还会撒娇卖乖的小孩。
李婉清给左皓止血的时候，左皓闭着眼哼唧的样子，和李嘉豪没什么区别。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屋内欢笑。
门窗外，是一个带着银边眼镜，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
大概三十来岁，臂弯处夹着个公文包。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门外人轻笑，冲病床上的秦怀生颔首，推门而入。
来人对他们来说是个生面孔。
李婉清还想着对方是不是走错了病房，可那男人面上笑得自然，让她不自觉站起身。
“你们好，我是咱们清州林业局秘书办的何振。”
方城脑中闪过那句好事多磨，立马起身，同人握了手，点头叫人，“何秘书。”
李婉清给人拿了凳子，何振礼貌摆手，站在秦怀生床边，冲对面的方城开口。
“你就是方城吧，久仰大名。”
方城挑眉，不在意何振这话里的意思，直言道：“何秘书，是来找怀生的？”
何振略一点头，见秦怀生右手伤着，打趣着伸出左手。
“初次见面，你右手不方便，那咱们就左手？”
怀生被方城扶着坐直，听着何振不拘小节的话发笑。
而后，何振上下打量着秦怀生，朗声开口，说起怀生的基本信息。
“秦怀生，25岁，高中学历，户口还在尧城没转过来，曾经在尧城做过一段时间的老师。”
秦怀生收回手，云里雾里地点头，“是。”
下一秒，何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纸聘用合同，放在秦怀生手边，几句话交代了所有。
“是这样的，我们林业局在清州湿地公园，设立了一个自然保护中心，随着咱们湿地公园的建设，每年候鸟迁徙的数量和品类也大幅提升。”
“林业局需要详细记录候鸟种类，以及它们的生活繁衍方式，还有迁徙规律。”
“但这个岗位，我们暂时没有办法抽调出合适人员。”
“恰好，有人举荐你，我今晚就来了。”
何振面上是极为温和的笑，目光瞥过床头柜边上展开的相册，心下更为满意。
“来之前，我更希望，你是带着热爱才会选择这份工作。”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