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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单方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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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带回活体的,为什么杀了它?”白枭眉眼间酝酿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极地风暴,没了镜片的遮挡,阴鸷的视线似乎要把眼前站姿休闲的青年盯出一个洞。
“那多麻烦呀。你知道的,我执行任务从来不善后。”景末语调轻盈,丝毫不受白枭威压的影响。“它被你折腾的半死,才那么轻易地被精神力绞杀。”
“你是在怪我没有及时安排人接手?”
“怎么会?”景末夸张地挑眉,眼睛瞪的像猫儿瞳,笑意刹那间消失,语气不善,“你要异贪做什么?”
闻言白枭的神情一凝,没有先前那么咄咄逼人,言简意赅,“科研。”
“异贪的数据不是早就收录进造物界了么,你还要研什么。”
“刨根问底可不是你的作风,院长对你说什么了?”
“诶,别转移话题。”景末竖起一根细长的手指,在空气里晃了晃,偏了偏脑袋,“义父没在帝冥星,你知道的。我单纯好奇,你愣住的那三毫秒是因为良心作祟吗?”
白枭腮肉咬紧又迅速放松。
一点情面不留,甚至有几分挑衅,“好奇?那自己去查。”记起了什么,白枭抚平白大褂上的褶皱,好整以暇,蛇类一样的眸子盈上一丝嘲弄,他矜骄开口:“原来是自己没足够权限,这才来质问我。查诡噬者进展不顺吧,碰壁的滋味怎样?”
景末表情不变,摘下来的反侦察表被指尖拨弄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空气似乎被某种诡异的物质扭曲了,白枭的脸色忽然苍白,整个人好像被挤压到海底万米,大脑尚且清醒,出于生物本能叫嚣着远离身前这个人,身体却被迫服从景末的命令。骨骼发出细微的脆响,裂出无数道缝隙,白枭的骄傲不允许他发出痛呼,但景末有的是时间和他耗。
时间流逝了短短三十秒,但每一秒都是撕裂血肉的煎熬。冷汗染湿了白枭的衣服,喉口的腥甜根本压不下去,白枭只能低声妥协:“……我错了。”
精神力收回,景末无机质的眼珠转为正常的状态,半真半假说:“你但凡道歉迟一点我都打算直接绞碎你呢。”
白枭撑住桌沿稳住身形,呕出一口夹杂了内脏的鲜血,不再说话。
“别没走到修复舱就死了。”景末留下一句关心,踢开门走了。
淅淅沥沥的雨下的人犯困,景末两首插兜往车站走,一片阴影笼罩住他,他眯着眼睛向上看,凌驾于高空的悬浮轨道笔直闪亮,基建机器人还在忙碌,机械地执行指令,要在新年前修通这道轨道。
雨滴打在睫毛上,弹了一下与暮色融为一体。耳边,“主人为什么不真杀了他?我可以善后的!抹除痕迹、处理尸体、用仿生人做傀儡我都擅长!”
在造物界做了半月苦工的03对白枭可谓是深恶痛绝,本来就不喜欢他的阴湿长相,这人还铁打的似的特别能造,造物界废弃数据他一个人占了三分之一,比03这个货真价实的AI还不知疲惫。
“别天天想着制造仿生人,违法知道吗。”景末先是教育一下自己的下属,感觉在造物界待了几天03也要被同化了。接着给出最终理由:“把这天选打工人杀了陛下要跟你急。杀了他我就得顶上,我没他那么贱,那么喜欢给人当狗。”
“好吧。”
“不然他那造物界,我一拳给他翻新。”
被罚了也不影响03和景末的关系,一人一AI一边唠一边赶上了车。一身湿漉漉的景末不想弄脏了座椅,一个人站在车门口的位置。车厢另一边,一群校服都没脱下的高中生叽叽喳喳,对着车厢镜子补口红。
乘坐公共悬浮车的都是最普通的群体,灰色的校服也遮掩不住她们身上青春的气息。涂着甲油的手灵活使用艳色的卷发器,烫出一个个波板糖似的卷儿。她们热闹大方的分享自己的饰品,尽量把自己打扮的更加时髦。
也许她们用了好几天说服父母允许自己和同伴去首都游览,没有资格进入高级会所,没有钱购买奢侈品,但这些都不是她们烦恼的理由。
她们会在广场上喂变异鸽子,会数着秒听音乐喷泉,会随着拥挤的人群去博物馆看看祁森女士的合金像,她们会和每一个本地小孩一样快乐。
殷毋本来也该和她们一样活力明媚的。
鲜活的生命总是惹人注意,景末看了她们一会,那群女生也注意到一个胡子拉碴衣服破烂浑身湿透的男人凝视她们。景末反应过来自己吓到人了,收回目光,仔细端详地面。
那边安静了一会,一双旧了的皮鞋出现在视野。卷头发的女生鼓起了勇气,把一份三明治塞进景末手里,清脆地说:“叔叔回家了记得换衣服,不要感冒!”
“谢谢。”不知道为什么,景末喉头哽哽的,说出来的话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不客气!”
回家……好巧,他有家,家里也有人等着他。景末不饿,还是认真地一口口啃完了三明治,说实话味道一般,但这份是独一无二的。
“主人,感觉你情绪波动有点大哦。”03分析了一串数据,煞有介事思索:“一份廉价三明治的功效和猎杀一个六节紫目群一样,都让你的情绪波动了五个百分点。看来人类之间的感情交流比暴力屠杀更能左右您的情绪呀。”
“瞎讲,才没有。”景末不承认。
03也不再强调,播放了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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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蓝色的十七架星舰停在校场,尾翼连成一线,没有一丝偏斜。年轻的帝军院士兵们穿着剪裁得体的军绿色作战服,背手挺胸,站姿笔直。只是眼睛里遮掩不住隐隐的激动。
景末一个四年级的老油条混在一年级的小朋友里,画面毫无违和感。入学半学期,帝军院组织新生去李叶-系列六号星集训。
说是集训,其实不过是另类的秋游。六号星本土植物资源丰富,气候环境诡谲多变。带新生们亲自体验电子书上的知识,身临其境开开讲座,对抗食肉植物,拉歌围着火堆跳跳舞,互相磨合磨合。
殷毋也去,所以景末和义父打了声招呼,也厚着脸皮混进队伍。
周野宁忙的脚不点地,还分出精力亲自编辑了一份六号星游玩攻略。无数被称作人类禁地的地点都不过是周野宁替义子挑选的刺激游乐场。他了解自己的义子,与其让景末冒冒失失硬闯探索,不如自己提前标红危险地,去这些地方消磨时间,免得闯出更大的篓子。
“真有心啊。”03替周野宁传达了“注意安全”。
“嗯,知道。”景末根本没在听,视线停留在殷毋身上,后者想忽略那道炙热的目光都难,却碍于军纪不能给予回应。
景末看着殷毋眉宇间的坚毅,少年在帝军院半学期的磨练让他有了保家卫国的军人雏形。一种介于少年和男人的的模糊状态,让此刻的殷毋与入学初形成鲜明对比。
景末心想:我可真会养孩子。
殷毋身为皇子曾经在皇家学院学习过格斗,底子不错,现在又有04一对一辅导,本身悟性高,抛开精神力不谈,景末觉得以他的战斗水平能吊打帝军院半数新生。
想到殷毋D级的精神力,景末只有惋惜。天生无翼的天使只有夭折这一种命运,殷毋再努力,也突破不了高阶精神力的绝对压制。
“F班,47人集结完毕,请指示。”一个空灵的声音让景末怀疑自己的耳朵。
寻着声源看去,一个意想不到的年轻人面容严肃接通上级指令。手指从挂耳式的通讯器上撤开,那人注意到景末,轻微压了压眉,视线轻飘飘从景末脸上扫过,看向F班的学生们。
“上星舰。”像亚热带不知名雨林深处的碧绿潭水,有种抚平浮躁的诡异魔力,冰凉却舒服。
这是景末第二次见到菲尔普斯.J本人。
比斩台上的照片更耀眼。
星舰沿着既定轨道跃迁,星舰外没什么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三三两两的人或聊天或打瞌睡,反正代理队长菲尔普斯.J去驾驶室了,没人管他们。
一群散兵游勇侃侃而谈,景末和殷毋坐在前排,低下头幼稚地打信息卡自带的小游戏,比分一点点拉开差距,殷毋还小,玩不过景末这只老狐狸。
嘴角越翘越高,景末丝毫没注意刚才吵吵哄哄的大厅突然死一般寂静。胳膊肘被轻轻撞了两下,他下意识一抬头,对上一双墨绿色不带感情的眼睛。
游戏失败的提示音在空旷的大厅显得分外刺耳。“哎呀,别溜号,下次继续努力!”
众人:“……”
感觉代理队长雪白的脸黑了一瞬。
景末一点没有被抓包的自觉,坦然地看着菲尔普斯。哇,睫毛好长,雀斑也祛的干净,其实也没必要祛除吧,景末本人觉得以前的他也很可爱。
“集合时你就一直盯着我,有事?”菲尔普斯言简意赅。
景末老实地摇头,半长的蓝发划过圆润的弧度,在灯光下折射出多重蓝色的眸子带着装傻充愣的真诚。
殷毋的手攥紧,指甲在手心留下几个月牙。
“直视长官是不礼貌的。”菲尔普斯也没发难,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景末和殷毋,转身打开光屏。排列的满满当当的行程足以让人头皮发麻,下边刻意压低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记住,集训不是郊游。任何的疏忽大意都可能让你们永远留在这颗星球。”众人纷纷坐直坐正,菲尔普斯继续说:“不想成为食肉植物的养料就请熟记注意事项,休息二十分钟,我们着陆后立刻开展训练。”
“是,队长!”
菲尔普斯又离开了,似乎接到了谁的通讯。景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与游戏再战一局,后边有人大声喊:“景公子!你刚才也太帅了吧。”
“咋了?”景末放下信息卡,解开安全带转身看着刚才喊他的人。
“在斩台第七眼皮子底下开小差,被抓包还能全身而退,还得是你!”
这架星舰上载着的基本都是刺头混子关系户,大家名声不好,不存在谁看不起谁,搭载同一架星舰颇有些惺惺相惜。
那人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对无视上司这种英雄行为非常崇拜,怎么说呢,挺二的。
“代理队长平时很严格嘛?”景末沉吟片刻问道。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众人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
“也不是吧,他只比我们大一届,应该是刷资历才接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职务的。”
“人冷冰冰的,独来独往。不过不是清高,他也是李叶-系列行星摸爬滚打出来的,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
“也不是吧,你是没见过,提起J他可就不一样了。”
“怎么说?”
“笨啊,想想他把J都改进自己的名字了。好像当初是J把他从死人堆里挖出来,还做了他的敲门砖,不然一个重灾区有感染风险的小孩,精神力再高帝军院会收吗?”
“又一个J的死忠粉?”
“谁不粉J啊,他也是我的偶像。”
“哈哈,得了吧。偷懒不训练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的偶像!”
景末默默地转回原位,殷毋“咔哒”帮他系好安全带。
“景哥好伟大。”殷毋心里有些酸涩,和咕嘟咕嘟怎么也压制不住的嫉妒。他知道景末的功绩,也知道景末拯救了很多人,自己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虽然景末自认为是坏人,但不可否认,他的无意之举确实让深陷泥潭的人窥见星空,一支以他为旗帜的队伍暗自生长,强大到可以与任何信仰匹敌。
只是景末本人从没注意,于他而言,一条人命,心情好就护着,心情不好也与他没有关系。
所以景末听到菲尔普斯改过的名字,咂摸着五味杂陈,真的有必要吗?
自己在他心里,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