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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疑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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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楚景淮又顿觉自己对沈予棠有些过于放心了,甚至于纠结她是否疏远自己,往日的警惕竟被忘了个一干二净。
提到荣王时,她的反应分明就对其有情,但离开沈家却不去投奔荣王,而来找他一个质子,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会被轻易消除。楚景淮将陈明唤进来,吩咐他让叶儿每日汇报沈予棠做了什么,去了哪里。
陈明一愣,暗自打量了楚景淮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疑惑开口:“王爷,是沈大夫她有什么问题吗?”
方才王爷还问起她呢,自己一说沈大夫被府里的人夸赞,王爷一看就是开心了,这突然间是怎么了……
“只是本王还有些疑虑罢了。”楚景淮淡淡道。
转眼几日过去了,这几日沈予棠除了煎药把脉就是研读带回来的那几本医书,楚景淮的头痛症已经减缓了许多,看来那药是有用的。接下来就是等人找来梦徊草,自己好瞧瞧那草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自幼跟着母亲学习医术,在沈府时也常给院里的下人诊脉,但那都是些常见的小病,几副药就能吃好,和楚景淮这种在娘胎就被下毒的情况相比,可以说小巫见大巫。
曾经也听人讲过后宫是龙潭虎穴,可到底没经历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手段如此阴毒,既毁了母体又损了胎儿,一箭双雕。
“唉”沈予棠坐在床边叹了口气,暗害父亲母亲的人何尝不算阴毒呢?这样看,自己和楚景淮还真的算是同病相怜了。
如今已经知道父亲是因为梦徊草毒去世,而母亲为人所害,但那个人又是谁呢?
南巍的梦徊草,南巍的挂饰……沈予棠努力地在脑海里将这两样线索串联。
上一世沈文昌说那个人会给他安排官职,所以自己一直怀疑父亲是被朝中之人暗害,而母亲知晓父亲中毒,所以也被人灭口。
但现在一切疑点都指向了南巍,便只有两个可能了,一是幕后之人就是朝中官员,只不过对方与南巍有勾结;二是幕后之人本就是南巍人,对沈文昌的承诺不过是利用诓骗。
沈予棠拿出琉璃挂饰,放在手心端详,母亲的死难道……凶手是南巍人,并且还是个女子?
如果这挂饰是在母亲挣扎间被扯掉的,那它出现在沈府床底下就能说通了。
只不过还有一个疑点,南巍人为什么要害父亲?帝师是无实权的文官,辅佐皇帝左右,按理说对南巍并不会有威胁,就算南巍人想谋夺北陵的土地,那也该去找驻守在边地的将军才是。
沈予棠脑子里不间断地想着事情,一时间竟闷胀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她心想:干脆在王府里散散步吹吹凉风,想想之后的打算吧。
从侧院里出去,漫无目地走着,忽地看见远处有两个人推着板车,准备出府,正是那天自己刚来时走的那道门。
沈予棠下意识躲避,傍晚的天色明暗交织,细瞧下才看清竟然是楚景淮和陈明,他们又穿着相遇那天的杂役的衣服,看样子又要去京郊的庄子。
沈予棠想到遇见他们那天,他们两人是从一间荒庙里出来的。
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大晚上两个人偷偷摸摸跑去荒庙必定不是做寻常的事情,只是与楚景淮的交易况且这几日她发现,府里居然真的没有运粮食的杂役,楚景淮就算做质子过得再艰难,也不至于要他一个王爷亲自搬货运货吧。
心里不禁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她想得入神,一抬眼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正院,看着虽然没人但还是亮着烛火的正房,不安的心突然沉静下来,转而迸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勇气。
她一定要去验证心里的猜想,就算结果是最坏的,也要知道真相。
沈予棠信步走到屋外,对守门的侍卫笑了笑,“麻烦小哥通传一声,我要进去给王爷诊脉。”
侍卫见她确是府内新来的大夫,客气道:“沈大夫,今日天色已晚,请明日再来吧。”
“我人都来了,况且王爷明日要换新药方,我得先给他诊脉才行。”沈予棠观察着侍卫的表情,“诊脉很快的,耽误不了多久。”
说完她就要去推门。
侍卫赶紧拦住她,神色有些慌乱:“这……沈大夫,其实王爷他,王爷他现在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
侍卫神色转为古怪,道:“对,就是不太方便。”
沈予棠一脸了然,没有再为难他,“那我还是明日再来吧,多谢小哥,要是我真的进去了,那就不好了。”
猜想被验证,沉静的心突然战鼓擂动。果然,楚景淮乔装离府,但又不能被发现,那屋里可能还有个替身,只是自己要把脉,这个秘密一定会被发现,侍卫才非要拦她。
楚景淮做的事不能让北陵人知道,还必须他亲自去办,多半就是牵涉家国的大事了。
沈予棠想到几年前在尚京最大的戏楼里抓到的西鄞暗探。
顺着思路想,荒庙可能就是楚景淮与南巍探子传递情报的地方,那如果父亲发现了他的秘密,被他派人灭口,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想,沈予棠不愿承认她其实并不希望楚景淮是那个幕后之人。
本是因想事情才出门散步的,却不料散个步之后想得很多了。
一夜难眠。
沈予棠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看着叶儿,“叶儿,你要出府的话,我能一起去吗?”
叶儿看着她眼睛都睁不开,道:“你要不还是歇着吧,你这样出门,别人都会被你吓一跳。”
“唉,我再不出去,就要发霉了。”沈予棠愁眉苦脸看着她,“上次桃芝她们送了我好些胭脂,正好可以遮一下。”
自上次去沈府,沈予棠确实好些时日没出去过了。
前几日她跳河自尽的消息在尚京传了个遍,真真假假的消息混在一起,连王府里这些丫鬟小厮都在悄悄议论,他们还拉着沈予棠一起说。
殊不知,他们口中那个泪眼盈盈,弱柳扶风还悲痛到吐血晕倒的沈家大小姐,此刻就在他们旁边。
把胭脂往脸上胡乱涂抹两圈,再涂上口脂。沈予棠满意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样,就算是她娘来了,也认不出她。
“叶儿,我们走吧。”沈予棠一副兴致勃勃。
叶儿刚一转头,就奇怪道:“你不是上了妆吗?干嘛还戴面纱?”
沈予棠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皱眉拉开面纱一角,“我不太会用那些,就搞成了这样。”
“哈哈哈哈你是要去唱戏吗?”叶儿看着她脸上红彤彤的两坨,和涂得乱七八糟的口脂,止不住地大笑。
沈予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虽然尚京城认识她的人不多,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她要去的诗雅楼,里面来来往往的有不少是官宦人家,宫内举办宴会时也是打过照面的。
”好了好了,我们快出去吧,带你去我常去的那条街看看。”叶儿止住笑,拉着她出了门。
她说的那条街位于尚京最繁华的地段。摊位林立,各种货品晃得人眼花缭乱,人头攒动,叫卖声和嬉笑声此起彼伏。
“这条街的摊位大多是其他国家的商人摆的,我的挂饰就是在那个老板那里买的。”叶儿扯着嗓子指着不远处一个胖乎乎的商人。
两人穿过人群,来到摊位前。
那老板看着叶儿,热情道:“叶儿姑娘,您来啦。”又看着沈予棠,“哟,这位姑娘,您有什么喜欢的?这些香串子您瞧瞧看。”
原来这个东西叫香串子。
沈予棠扫了一眼那些挂饰,问:“老板,你这里有没有那种,串着琉璃珠,还系着丝带的香串子?”
老板笑道:“诶哟,这位姑娘,你是在打趣我嘞,你瞧我这小摊,像是能有那种东西的样子吗?”
“那老板,你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吗?”
老板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只有在南巍的正经首饰铺子才有嘞,至于你说的串琉璃珠还带丝带的,那种货品估计只有琳琅阁和珍玉楼才有得卖喽……”
沈予棠得了答案,为感谢老板,还是挑了两串气味清幽淡雅的香串子。
叶儿买了香串子又想去吃酒酿小圆子,沈予棠借口说自己还有事要办,没想到叶儿听她这样说,居然不吃了,只说要和她一起去。
沈予棠感到奇怪,却也没说什么,由着她一起。
诗雅楼名字取自“诗意”,“风雅”,但却是尚京城最大的戏楼,凭借一曲《乱鸳鸯》彻底打响戏楼名号,从此便一座难求。
诗雅楼高三层,一块极其华美的鎏金匾额挂在门头。站在戏楼外,便已能听见里面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进入前堂,华丽的戏台映入眼帘,六角灯笼的每一面都提了诗词,绘制了花鸟图,明亮的华光透出,照得戏台缥缈如幻。
台上的优伶一曲终了,踩着碎步飘然而去,唯余婉转小调,流淌心间,得满堂喝彩。
沈予棠直奔着点戏的伙计去了,“我点一曲《乱鸳鸯》,两日后申时一刻来听,记名……余棠吧”
伙计抬头瞄了沈予棠一眼,这两年可没什么人点这曲了,主要是坊间都传听了那《乱鸳鸯》,鸳鸯就得乱!
“这位客官不赶巧,咱们戏楼的戏已经排到五日后了。”伙计翻了翻手里的册子,“但客官若是真想要两日后就听到《错鸳鸯》,也不是没有办法,只需一银锭。”
沈予棠心说这事非办成不可,一锭银就一锭吧,咬着牙给了伙计。
只见那伙计收了钱,立马在册子上将沈予棠点的《乱鸳鸯》排在了两日后,“好嘞,这位客官,两日后二楼倚兰轩,您记得来。”
出了戏楼,叶儿张大的嘴巴才合起来,惊讶道:“沈大夫,你这么有钱,自己去开一个医馆都行,怎么还来我们府上当大夫啊?”
沈予棠黯然神伤道:“叶儿,这是我所有积蓄了。王爷收留我,我感激不尽,所以就想请他看一场戏。”手指轻轻擦了擦眼角,“再贵都值得。”
当晚叶儿就把沈予棠今天的行踪报给了楚景淮。
楚景淮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听戏,还点的《乱鸳鸯》,看来她终于要对沈家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