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本性 ...
-
行李和人都上了车,梁梦洲关门时仿佛带走了所有的尴尬因子,车内空气堵塞,他手带着方向盘,跟着车流缓缓蠕动,等红灯时,问一旁的女士:“您去哪?”
她摘了眼镜答:“墨愁路18号。”
这地址不是谢桥工作室那一带吗?看着她的脸,他蓦地卡壳,皱着眉说:“您……我好像在哪见过您。”
妇人眼波流转,笑得温柔极了:“你好,我是谢桥的母亲。我知道你,你是梁梦洲,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你,可以请我喝杯咖啡吗?”
“哈哈,好啊。”他哪敢说半个不字,他算是知道谢桥那双迷死人的眼睛像谁了,像他妈啊!所以谢桥接机接到哪去了?!
虽然他的确想见丈母娘,但没想一个人见啊,眼下该怎么办?这位到底是什么态度啊,不会怪他把她儿子拐走了吧?还有刚才,他对那司机是不是太凶了?
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还不如继续被封杀呢。
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都是汗,梁梦洲想探探她口风,就问:“谢桥呢?我好像听说他要去接您。”
温和的目光从副驾驶扫射过来:“听说?”
“嗯……他昨天和我说过,好巧好巧……”没办法不说实话,这语气和谢桥一模一样,太有压迫感了!
“不要紧张,我只是路过,也没有能力预见车祸,如果打扰到你,先说一声抱歉。”
“……不打扰的。”才怪!这不是打扰的问题啊,能顺势上他的车,她显然是有备而来!
“你和谢桥的事我都知道,最近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这段日子委屈你了。”
哈哈,这是知道他混得差的意思吧?
梁梦洲心虚不已,强装镇定:“哦,网上的事都当不了真的。”
“那我以后直接问你吧,你会嫌烦吗?”
梁梦洲笑着说:“阿姨说的什么话,当然不会。”
好不容易熬到车流通畅,梁梦洲拐下高架,开进附近新打造的一片文旅休闲区,把车停在一家开放式咖啡馆旁,下车时有两只脖子下吊着小铃铛的黄白色小猫跑过来蹭他的脚,他摸了摸小东西柔软的头毛才推门让谢母先进。
两人选在靠窗的座位上,一旁竹帘半垂,遮住渐起的日光。
梁梦洲打小就在亲戚堆里混,从来都是展示才艺那一挂小孩,应付长辈自有一套,刚才被她的身份晃了眼,如今也镇定下来,坦荡道:“阿姨您找我是想谈什么?”
她抿了口咖啡,很轻地放下,细瓷震动的声音细小,抬头说:“谈谈谢桥,我儿子。”
她的表情平静郑重,惹得梁梦洲又坐直几分,就差像小学生一样将手臂放在桌上:“阿姨您说。”
“我想先问问你,在你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梦洲还没想好从哪夸,对面的长辈就像长了天眼,笑着说:“说实话我们这次谈话才有意义。”
“好吧。”梁梦洲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他像阿姨,很漂亮,也很……体贴?我对他一见钟情,很喜欢。”
她的眼神始终慈爱,同样的目光他在沈芸身上见到过,于是又放松下来。但很快她就红着眼说:“好孩子,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怎么说着说着就要哭了呀?
梁梦洲的心跳都没了着落,忙递去纸巾说:“您怎么了?我觉得您不像是来拆散我们的,我感觉错了吗?”
谢母摇头。
哪怕她的脸上已染上风霜,但多年沉淀的气质和轮廓还是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过了一会,才带着几分沉重说:“谢桥很聪明,不是可以放心大胆展露出来的聪明,他早慧得让人害怕。小时候我送他去学琴,他看了一遍就能原封不动弹出来,老师委婉对我说,这里太适合他。我问他明白在弹什么吗,他说不明白,但能记住。
“后来我又送他去学画画,一幅画他照着能画出九成,再到游泳、马术、高尔夫……不管什么他都学得很快,无一例外……但很多时候,人的成就感都来自于辛勤耕耘后的收获,如果一切都顺畅得如履平地,会容易感受不到幸福,而且,他太不一样了……
“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以为所有人都这样,直到有一天,学校的老师对他说:‘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聪明,如果你不能和别人玩到一起,建议你转学。’
“知道这件事后,我就意识到普通的教育方式不再适合他,就给他找了私教,但他爸爸……不太赞成我。当时我和他爸爸刚离婚,但他拒绝让我搬家,甚至以谢桥的学业来威胁我,说只要我不搬走,就让谢桥在家里上课。我只能妥协,但内心矛盾又不甘,我有自己的事业,凭什么要因为家庭耽误自己?我开始恨他爸爸……
“谢桥的一日三餐都是我在做,我没有请保姆,每次切完菜我都会把菜刀放在料理台上,刀柄朝外……我想如果菜刀落下来了,那就是一切结束的时候……”
“等一下,”梁梦洲打断她,其实面前有好几次,他都想打断,只是这回彻底忍不住了,皱眉问,“阿姨你说的菜刀,难道是故意的吗?”
妇人笑得勉强,一身优雅摇摇欲坠:“是,后来谢桥发现了,我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都明白,但我还是每天照旧,我发现我原来也恨他……我爱他,也怨他,因为他,我的人生走进了死胡同。也许他也怪我,但他没有办法,在这个世上,他只有我了……他继承了他爸爸的聪明,却没有继承我的冷漠,他比我们两个都柔软得多。”
梁梦洲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太难了,太离谱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他想起谢桥在过山车上说的那些话,还有三番两次将菜刀放好的动作,他说的那么平静,做的那么自然,就好像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还有那些“永远会被热烈灿烂的人”吸引的话,那些事情他分明都做得到,却要装出为他而学的样子,他哪里是想骗他,分明是在骗自己,他在假装自己很“正常”。
他把自己藏得这么好,却从来没有对他透露半分……梁梦洲的心像被小刀剜过一样疼,他想:“我难道是什么很差劲的人吗?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对我说?”
“阿姨您来找我肯定有目的对吧?您想让我做什么?”他压下躁动的情绪说。
和谢桥如出一辙的眼睛里装着洞悉一切的平静和担忧,她摇头说:“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更了解他,因为只有知道了过去才能走好将来。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当年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有退路和虚无缥缈的安全感,就将他放在了战战兢兢无依无靠的位置,伤害了他很多,时隔多年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补偿,希望你不要怪我唐突——”
听到这,梁梦洲彻底装不下去了,抬手打断说:“阿姨,我想纠正一件事,这不是补偿,只是在陈述事实!如果您说的补偿是告诉我这些事,让我去爱他,那您就错了,您是他的母亲,想做这些何必要借我的手,这不可笑吗?”
话说得太快,他差点咬了舌头,有些懊悔地抬起手说,“对不起,我过激了,我道歉。但我还是觉得如果您想爱他,想补偿他,完全可以自己动手,至于您今天告诉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他自己说出来,到那时候我自然会让他开心,让他走出来。”
说完他就走了,甚至没和对面失落的长辈说再见,车开出一段时间后,他才开始后知后觉着急——他好像把谢桥的妈得罪了,这下完了呀!
到了公司,他喜提复工,姜欣在办公室里翘着腿点烟,若有所思看他:“我以为你该红光满面,怎么,红了不适应?”
梁梦洲到她身后面无表情拉开窗:“你又让我吸二手烟。”
“我是看你想吸,给你过过瘾。说吧,和谢桥又怎么了?”
“干嘛突然提他。”梁梦洲坐回沙发,警觉看她。
姜欣隔着清淡的烟雾打量他,像在揣测他的想法,突然说:“想不想知道我和谢桥怎么认识的?”
梁梦洲脸都裂了,又来是吧?为什么所有的事他都要听别人来说?
他努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你之前怎么不说?”
她扔给他一支女士细烟:“就一支,多了没有,听不听随你。”
梁梦洲屁股没动,从桌上抓过火机点烟,夹在指尖。
“应该是我带你出国的第一年,有一天公司门口突然站了个帅哥,前台小姑娘一米七看他都得仰着头,听说是找我的也没拦,大概是看他脸好。那天算他运气好,我正好在公司,下午出去时在大厅碰到他了。
“当时我就觉得他长得太漂亮了,是浓烈沉郁的那种漂亮,很亮眼,没等我开口,他就先问出声……”
“梁梦洲是你带的艺人?”
对于长得漂亮的人,姜欣总是耐心许多,点头说:“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我想当艺人,可以吗?”
姜欣诧异,问:“你有决定权吗?另外你会什么?”
“我一无所有,自然有决定权,至于我会什么……我觉得你应该换个问题,问我不会什么。”
看着眼前的男生,姜欣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鲜活却又死气沉沉,矛盾感很深。
她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就递给他一张名片,说:“论外形你确实拔尖,但你给我的感觉不太可控,这个圈子是个名利场,会将你推到更深的地方,不太适合你,你想好后再联系我。”
听到这,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过,梁梦洲没捕捉住,焦躁问她:“我一直以为你们只是认识,并没有深交,这么看来你们一直有联系,还是关于我?”
姜欣说:“我没有掺和别人私事的毛病,今天说出来也只是想告诉你,你是个艺人,有需要维持的东西,在感情方便,今后要格外注意。”
“……”梁梦洲抬头看她,带着几分不确定问,“我和他的事,你都知道了?”
“这几天微博热搜,你的整个舆论控制阶段,他都全程参与,你说呢。”
“……”
妈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