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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年夜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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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前所未有的热闹,因为出来本院里的孩子,院里叔叔阿姨也带来自家孩子来福利院过年。
小孩们穿一样的新衣,似乎没什么不同,两拨孩子你看我我看你,被一堆叔叔阿姨推着上前,鼓励他们:“去交个朋友。”
他们对彼此也是很好奇,相互接触认识的画面就好像蜗牛缓缓伸出触角一样,警惕又懵懂。
对即将降临的伤害毫无察觉。
福利院里最野的孩子王许欢欢高兴地给自己的新朋友看她的鞭炮,大方表示可以分一半给她,两人商量去偷香,掰两节一人一半,点燃后去放鞭炮。
两人讨论时一位阿姨悄悄挪过来,吓唬她们:“嘀嘀咕咕的商量什么坏事呢?”
两个孩子分开,许欢欢抬头看清人先一步叫人:“蔡姨。”
然后她听见自己的新朋友用甜甜的声音说出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会陌生的称呼。
“妈妈。”
白念冷眼旁观良久,就位这一幕发生时许欢欢脸上并不欢乐的表情,她无声笑笑,正痛并快乐着,徐纪年幽幽开口:“你笑的好反派啊。”
宋叔从食堂走到前院,吆喝还在看烟花的孩子们:“都进来开饭了。”
听到吃饭,徐纪年立刻对白念说:“你知道的,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
白念:“……滚!”
一人一鬼最后还是交换了身体控制权,徐纪年高高兴兴地进门,在接过安姨给他的碗筷后嘴甜甜的来一句:“谢谢安姨。”
安姨先是愣一下,然后笑着揉一把他的头发,说:“这一剪头人倒活泼开朗不少,早知道有这效果应该让你早点剪头的。”
徐纪年本来还傻傻笑着,忽然注意到魂魄形态的白念表情并不是很开心,便收敛笑意,低头吃饭。
摆面前是一人一碗饺子,徐纪年随便夹一个,一口下去嘎嘣一声,他扔掉筷子,捂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左右长辈见状都哈哈大笑,说什么:“实诚孩子,也不怕烫,吃这么快。”
白念简直默默捂脸,觉得丢人,这辈子都不想见人的那种。
硬币被从饺子里拨出来,安姨笑着夸徐纪年:“你运气不错,这总共就十来个藏硬币的饺子,吃到了今年就财源滚滚,步步高升。”
徐纪年:“真的吗?”
纯度简直超标,白念受不了插话说:“假的,你不是看着我包的饺子吗,每个人的碗里都有一个包硬币的。”
“那咋了,”徐纪年依旧高兴,“一碗里有大约十个饺子,我吃第一个就有硬币。”
白念懒得理他。
除了饺子桌上还有红烧肉、猪蹄、小鸡炖蘑菇、梅菜扣肉、羊肉汤等一系列美食,徐纪年看了这个馋那个,吃了这个想那个,手抓着筷子从碗里往嘴里扒拉,眼睛却还直勾勾盯着那满满一桌。
安姨一直帮他夹菜,一直到徐纪年放筷子摆手说吃饱了。
院里咻咻咻地放起烟花,吃饱喝足的孩子们全被吸引着出门观看,徐纪年也举着一杯蜜桃汁出门,就坐门边台阶上,听那群小孩说:“好大。”
一口一口将果汁喝完,徐纪年满足地打个嗝,和白念说:“好撑好满足,可以换回来了。”
白念却:“不急,你把碗洗了再说。”
这要求合情合理,不知前方险恶的徐纪年很爽快答应,又坐了会儿不那么撑之后,他起身摇摇晃晃走向后厨重地。
厨房里玉盘珍馐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山一样高的锅碗瓢盆,满屋乒呤乓啷的声音,阿姨们戴着款式一样的黄色塑料手套拿着抹布坐小板凳上洗碗。
她们看见白念,主动分她一张小板凳,吐槽说:“每年都造这么多,唉,快点收拾吧。”
徐纪年傻眼了,他第一次知道,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背后,有这么杯盘狼藉的一幕,要把这么多东西收拾干净,想想都好可怕。
门外是欢声笑语,礼炮烟花东家起西家落,小孩们闹着去找院长拜年,而门内徐纪年面前碗碟是一摞接一摞,洗完这堆洗那堆,洗完还要重新清水淘一遍。
无穷尽也。
最后全部放紫外线消毒柜里消毒杀菌,徐纪年瘫倒在地,想,终于结束了。
之前年夜饭什么味道,他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还是方便面方便,一冲一泡吃完再一扔,完事。”
他仰天叹息:“方便食品快统治世界吧!”
白念受不了他半死不活的丢人模样,交换身体控制权,自己收拾收拾表情回屋打算睡觉。
飘着就好多了,徐纪年伸个懒腰,谆谆教导白念:“你以后一定要买一个自动洗碗机。”
白念说:“你这不是以后,严谨点是以后有钱了。”
“以后肯定会有钱的,”徐纪年很自信,“你不是吃到硬币了,财源滚滚啊。”
一路走到房间门口,白念抬头看见门前站着的人影时微微一愣,然后快步上前,问:“安姨,这么晚你不去休息站这里干什么,找我有事吗?”
安姨笑着伸出粗糙大手,温柔地揉她脑袋,语气谴责说:“你今年又没来给我拜年。”
直接给白念整无语了,她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小孩了,怎么可能会像小时候一样和一群小伙伴笑着闹着闯进职工人员的宿舍拜年要红包。
心里吐槽很多,但白念还是乖乖退后一步,抱拳躬身:“新年快乐安姨,新的一年吉祥安康,事事如意,身体健康。”
她直起腰,问:“现在能回屋休息不,这走廊还是挺冷的。”
安姨笑容愈发灿烂,眼尾堆起一层褶子,她从口袋里掏出厚度可观的红包,不过没递出去,被白念伸手挡住。
白念拒绝说:“这个就不用了安姨,我已经长大了。”
“在我这你永远就是一个孩子。”
安姨坚持要给,白念坚持不要,被拒绝几次后安姨板起脸,佯装生气问白念:“怎么你是不是不认我这个长辈?”
白念直呼冤枉,她笑容俞深,说:“你这话倒令我伤心,安姨永远是我最敬爱的长辈。”
一番拉扯最后以白念的胜利告终,她送别安姨关上门,最后疲惫地靠着门板跌坐在地。
白念一边揉脸一边向徐纪年抱怨:“我脸都要笑僵了。”
徐纪年不应,他在观察白念,在他的认知里白念是一个很容易心软妥协让步的人,对身边亲近的人尤其,比如曾经的柳雪,但要是真的拒绝,也没有人可以说服她。
比如以前不想复合的前男友和刚刚不想收下的红包。
魏时宇是因为他的自以为是伤害到白念,那那个看起来对白念处处关心照顾的安姨呢,她又哪里伤害过白念?
白念看向徐纪年,一眼看破他那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及时声明也是警告地说:“安姨人很好,你别乱揣测。”
徐纪年用眼神说话:真的吗,不信。
她心累地直叹气,还是低头让步,向徐纪年剖析自我。
“安姨很好,犯错和闹别扭的,一直是我。”
网上有一个很火的说法是:人甚至不能共情小时候的自己。
别人她不知道,但白念自己有时候回忆往事,也会受不了小时候自己的愚蠢和可笑,羞耻并接受不了自己会在旁人看笑话的目光中觉得自己了不起,误将嘲笑认为是赞美。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白念想了好久,想了一个自认不错的开头,她说:“你刚刚应该也看见了吧,院子里许欢欢悄悄碎掉的样子。”
不成想徐纪年一脸茫然,问:“许欢欢是谁?”
“……”
白念突然不想说话了,然而徐纪年一直缠着她又是说好话又是赔不是,她推不开徐纪年,最终迫不得已深呼吸将打散的情绪重新酝酿回来。
“许欢欢是被弃养在福利院门口的,小时候身体非常不好,用大人的话来说就跟一只病小猫一样,她是被蔡姨拉扯长大的,你看她今天健康活泼的样子,就该知道当初蔡姨养的有多用心。”
那是从小陪她安度噩梦的温暖,蔡姨用心照顾许欢欢,许欢欢当然也最依赖最亲近她。
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我的妈妈》,许欢欢写了蔡姨。
善良心软的小孩总是很听老师的话,也相信老师讲述的课本中的理想世界,最后被凌冽残酷的现实一遍遍伤害。
“公平”,是当时小孩顶顶在意的一样东西。
许欢欢将蔡姨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那么理所当然的,她认为蔡姨也必须看她最重要。
但蔡姨有她自己的女儿。
估计听见那句“妈妈”的一瞬间,许欢欢就明白了,她最喜欢的蔡妈妈,有自己最疼最爱的亲女儿。
曾经的白念对安姨也是差不多的心思,自私的小孩从不允许自己的东西和别人分享,安姨关心院里其他孩子时白念就故意装病或者做错事引起她注意力。
每次看见安姨抛弃其他孩子去拥抱她,白念都洋洋自得,想,看吧,我才是所有孩子中安姨最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