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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新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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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第一天,白念起个大早和阿姨们一起准备全福利院上下的伙食,用过早饭才八点出头的时间,她就背着包准备去汽车站。
福利院前院柳树下宋叔正在修车,棕色皮肤上涂着黑色汽油,听见白念和他打招呼后问她上哪儿去。
白念如实回答L市,修车修累了的宋叔靠着车前盖,突然说:“我发现你最近去L市很勤啊,基本一放假就去一趟,一放假就去一趟的。”
宋叔也就随口一说,奈何白念自己心里有鬼,下意识提高声音反驳:“有吗?宋叔你记错了吧,没有的事!”
这话一说出口白念自己都想扇自己两巴掌撤回,老江湖宋叔自然第一时间觉察出不对劲。
“有情况啊——”
宋叔试探问她:“你不会在网上谈了个L市的小男朋友吧?”
白念义正辞严:“那绝对没有。”
她心慌的厉害,脸上确实一点不显,耳根都不红一下,解释说:“您想想,真要是谈了,哪里有但我去找他,他不来找我的道理。”
这话实话,宋叔将信将疑,最后还是被白念糊弄过去。
“到地发信息,办完事早点回来。”
“知道了。”
轻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踏上公交车的一瞬间,白念头晕目眩,浑身战栗,眼看一个腿软就要跌倒,徐纪年及时接管她的身体。
徐纪年说:“你这反应有点太大了,还是想办法克服一下吧,不然以后都没办法出远门。”
心情不好的时候天王老子白念都不想理,此时徐纪年她自然懒得搭理,闭眼装死。
一路浑浑噩噩上当初发生过严重车祸的跨河大桥,白念奇异地清醒一些,她垂眼看玻璃外灰蓝色的河水,看日光洒在水面上如一片闪烁碎金,她情难自禁地抬手触碰到车玻璃。
她想,徐纪年就在那里。
尸骨泡在水中,至今没有打捞上来的消息,父母给他办的墓地不过一块衣冠冢。
但属于徐纪年的鬼魂,却一直被困在她身边无法离开。
想想还是挺奇妙的。
熟门熟路来到墓园,看门的大爷一见她就:“是你啊。”
白念白着脸回以微笑,她毫无形象地坐在门口水泥台阶上,等脸色好转一些后,转弯先去了花店。
月季水仙康乃馨,百合玫瑰满天星,冬日里的花全是温室培养,价格昂贵,且因为靠近墓园,店里卖的花多为素色,有种静静的,尘埃落定的静默之感。
所以看见花架上那束鲜红娇艳的红玫瑰时,白念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
她看着很新鲜,像是今早刚采摘打包的,花芯还带着一些水珠。
怀着某种恶趣味,白念让徐纪年自己挑给自己上坟的花,徐纪年小小别扭一下,眼睛转一圈,问她:“你确定要我选?”
白念心头隐隐有非常不好的念头,但依然:“对,当然你自己挑。”
徐纪年小手一抬,指向那束玫瑰花:“我要那个。”
他的神色坦然正气,仿佛这只是一个为让白念社死而生出的坏念头,没有任何试探暗示在里头,却惹得白念心跳加速,慌不择路。
她强做镇定坦然,挑选那束红玫瑰,面不改色地让老板包上最好的十枝。
一枝玫瑰花是十五,十枝就是一百五,昂贵的价格让白念对大城市的物价暗中咋舌,她一天的工钱都不够买一束花。
对价格的惊讶冲淡她心底那点小鹿乱撞的少女情结,今日墓园冷清,吹一路风再没见过第二个人,白念逐渐冷静。
她看着怀里的红玫瑰,冲徐纪年吐嘈:“自己给自己送红玫瑰,这算什么,现实里的水仙文?”
徐纪年虚心向白念这个见多识广的读书人请教:“什么是水仙文?”
白念:“所谓水仙文,就是一种自己爱上自己的小说题材。”
徐纪年不解:“可人不都先爱自己吗,只有对自己的爱满溢出来,才有能力去爱别人。”
这话说的,直接将话题拔高层次,让白念没说出来的一句自己和自己谈恋爱显得水准不够。
她取出酒精湿巾默默擦拭墓碑,墓碑上的照片风吹雨淋,已经有些许褪色,估计久无人造访,墓碑上有挺厚的一层灰。
她一边擦,一边思索着回话徐纪年:“你这样的想法,会被别人批评自私自利的。”
徐纪年很反派的哼一声,说:“随便他们,我不在意,伤害就为零。”
放下玫瑰花,徐纪年本鬼就在自己身边,白念同一块墓碑没什么好聊的,做完卫生工作后她边扭头就走。
此时已经中午了,但天气还是很冷,白念想念家里的暖气,低头加快脚步,不想在墓园门口碰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她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的杨纸衣。
白念站在一棵松树后观察,看见一辆白色面包车下来五六个大人将她包围,他们均穿偏黑偏沉的衣服,其中两位中年男性手中提着红色的白酒包装袋。
虽然很意外,但白念对杨纸衣出现在这里干什么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她等几人进入墓园后才走下台阶,匆匆离去。
这一来一回时间大半花在路上,冬季天黑快,等白念再次返回福利院时,两旁路灯依次亮起,天空是一种很深很沉的蓝色。
福利院里大家都吃过晚饭,安姨关心她,问要不要给她开小灶煮碗面,被白念拒绝。
晕车令她胃口不佳,她自己冰柜里翻了一袋不知道谁藏的牛奶饼干做晚饭,洗漱后再往被窝一钻,一天就算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再休息一天,白念又开始自己忙碌的假期打工生涯,等数着钱从忙碌中抬头,就快到春节了,哔哩啪啦的鞭炮声接连在街头巷尾响起,手机开始推送新年倒计时和跨年仪式。
大年三十前一天,慈祥又严厉的老院长特意带院里一共二十四个孩子浩浩荡荡去意大利风情街买过年新衣。
在这个人人都基本对新年穿新衣无感的时代,孩子们的新奇与活力无疑是明媚又可爱的。
难能可贵,他们会本能追逐最漂亮的童装,不过再听到价格过后,他们又能坚定摇头拒绝,不说太贵,就说自己不喜欢。
别扭也可爱,导购忍不住和院长聊天:“多懂事的一群孩子,他们的父母当初怎么就忍心呢。”
这种问题纠结起来根本无用,院长只淡淡说:“各有各的难处,如今日子越过越好,福利院收留的弃婴也越来越少,近六年更是一个也没有。”
她半开玩笑半说实话:“或许没几年,福利院就要倒闭解散了。”
话是好话,说明时代在进步,国家在发展,但落在白念耳朵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本意是不想听小鬼们没完没了的:“念念姐,你觉得我穿这件好不好看?”
没想到偶然听见院长这么一句话,老实说她对福利院的记忆不会太美好,因为那么多孩子挤在一处,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争吵摩擦,烦不胜烦。
但有一天你要告诉她福利院没有了,白念心里也是空落落的,那是她生活十几年的家。
理智来说公办福利院倒闭的可能性非常低,但理智不能阻止白念一味地往坏处想,甚至将这次难得热闹的买新衣服活动看成最后的挥霍放纵。
脑补过于出色,仿佛明天不是新年而是世界末日,过大的想象力反而冲淡白念心里的失落和恐惧。
正想的入迷,安姨走到她跟前,拉起她说:“找你半天,原来在这里,走,我们念念也是漂亮的大姑娘了,今年给你挑一身最漂亮的。”
安姨的手粗糙又温暖,令白念眷恋的同时又觉得恐慌,她推辞说:“我就不要了,我都多大了。”
安姨坚持拉她走:“多大也就还是一个孩子,你这羽绒服是六年前的了吧,估计棉花都不保暖了。”
白念:“真没必要安姨,我现在就一学生,基本就在学校穿校服,有新衣服也没时间穿,浪费钱。”
安姨还是坚持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正是最漂亮也最爱美的年纪,衣柜里怎么能没有几件漂亮又时髦的衣服。
拗不过的白念最后只好说:“买衣服也行,不过我自己买,刚好这半年多攒了不少钱,一直没机会花。”
白念反客为主,主动开口:“安姨,您看您都照顾我这么久了,要不今天我就孝敬孝敬您,也给您买几件新衣服穿?”
安姨怎么可能要白念给她买衣服,连连拒绝,刚好这时店里两个小屁孩因为一双脚底板会发光的运动鞋的归属问题产生争执,又吵又哭的,安姨借故离开。
白念怕再被她逮住,跑去和院长吱一声后,溜了。
也没溜太远,她就在风情街四处逛,偶尔看哪家服装店里顾客多生意火,就趴橱窗前观摩。
她心里估算新年期间这些店里能多出多少顾客,额外多赚多少钱,算着算着就开始眼红,觉得心在滴血。
这么多的钱,为什么不落在她的口袋里!
春节期间的临时工工资都是平时的四五倍,白念非常想去找工作,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