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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第三百七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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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续清场和扫荡工作持续进行了九十六标准时后,猎犬监判队携带其拦截的途径深空回廊绕后袭击的第二军分散部队,与海德曼以及Ignis主力部队汇合。
矿星1917周边区域的警报最终彻底解除。
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Ignis指挥官从战场上踢出去。
“艾琳、莎拉和小霍尔曼都在,你去同自己的家人见一面。”
接管舰队及展开搜救的初期任务相当繁重,那些被狙爆了引擎区的飞船随时面临着解体的风险。太空作战和地表作战不同,前者一旦载具发生意外,人员伤亡数量将急剧上升,并且毫无补救可能。
带队抢人的海因茨同样脏得看不出形状,外骨骼肌里的汗水糊得他快要睁不开眼,所有金发都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
一摘下头盔,那些东一撮西一撮的毛顿时翘向各个方向。
爆炸区域和冷冻液泄露区域的抢险工作,让所有参与者身处极高温或是极低温的环境下,背负着几十公斤的厚重防护服行走。
连续几十个小时都没个喘气的功夫,到最后全靠惯性和肌肉记忆硬撑。
这绝不是一项轻松的活,每个人闻起来都快要馊了。
“我不去。”
绿眼睛的男人回答。
“我是Ignis的驻军指挥官,也是第二军前任指导员,不会在工作未结束前脱离战场。”
朗完全没给对方留面子。
“我管你是什么,我现在才是临场最高总指挥,我让你去,你就去。”
“我对于自己的部下有相应的评估与判断,你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情,所以现在同霍尔曼家的人汇合。”
手里捏着摘下来的头盔沉默了一会,海因茨摇摇头。
“我没事。”
“在战场上击毙敌方的情况你和我不是第一次经历,我认为自己的心理状态尚处于健康范围,不需要进行临时调整。”
结果朗根本不听。
不讲武德的男人直接呼叫了法赫纳。
“来艘船,把他给我接回去,艾琳到了吗?好,海因茨也在路上。”
“对对,让他亲自对自己家的人说明去吧。”
被强行塞进小型突击艇的猫差点炸毛,当场对损友展开一轮人身攻击。
“你有什么毛病?!”
“我说了我没事!”
“你是不是想趁机篡夺第二军的指挥权,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
然后他的嘴巴被朗一把捏住。
“吧啦吧啦,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笑嘻嘻的男人还随手点了两名Ignis的低级士官。
“喏,把你们的长官给押送到法赫纳上去,万一他半路跑了我就找你们问责。”
边说他还边不忘威胁自己的朋友。
“我和小霍尔曼还有艾琳打过招呼了,他们在另一边等着你。你猜猜如果你不去报道,对方会不会生气。”
海因茨瞬间蔫下来。
他有点怕卡特,非常怕艾琳。放艾琳鸽子的后果相当严重,简直想都不敢想。
“去吧。”
朗说。
“我有自己的决断。Ignis驻军已经基本完成扫尾工作,你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
“针对第二军的后续处理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完的,在连续数周赶路和整整七天的支援行动后,你和你的人需要休息。”
“我的人也要,我们都只是血肉之躯。接下来柯克的部队会临时顶上。”
被装进载具里的人心烦意乱,直到那艘穿梭突击艇重新起航,还在望着窗外漆黑的宇宙。
外骨骼肌将每个人的身体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海因茨摸不到自己的袖口,就只能轻轻抓一抓手腕的外甲。
他还没想好如何同卡特聊克里斯的事情。
可等到小艇在法赫纳的停机坪降落,舱门开启的瞬间他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人。
小霍尔曼在,许久不见的艾琳在,同样许久不见的莎拉也在。
所有人都在等他。
于是海因茨慢慢地从登机闸口的阶梯上走下来,往自己的家人身边蹭。
下一秒,他就被冲在前面、笑嘻嘻的艾琳整个抱住。
“嘿,让我看看是哪位大人物回来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感动,艾琳就一把将他推开。
变脸速度之快令海因茨猝不及防。
对方火速后退,一副别挨我的模样。
“啧,男人!”
“你现在闻起来有点像夏天的泔水桶,还是被放进核反应堆炸得四面冒烟的那种,我觉得你该去先洗个澡。”
“好大的蛋白质燃烧味,你的外骨骼肌上是什么?泥浆?焦灰?”
听到这几句话,小霍尔曼和莎拉伸出的手臂也缩了回去。
太过塑料的家人情谊。
卡特的笑容温柔又和煦,但是他的脚步好似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再往前迈进一步。
“艾琳说得对。”
“要不要先冲个澡放松一下?”
Ignis的指挥官被气傻了。
那些微微浮动的不安全部化作铁石心肠,落回他的肚子里。内耗不了一点。
海因茨毫不留情地张开双臂往前跑。艾琳的闪避动作够快,莎拉的身手也足够矫健,只有战斗力拉跨的小霍尔曼躲避不及,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
“可我想先拥抱一下自己的兄弟!”
牛皮糖一样的男人理直气壮地狡辩。
在沉默一会后,小霍尔曼发出一点不太明显的笑声。
一只手很轻地搭在海因茨的后脑勺上,揉了揉那些乱七八糟的汗湿金发。
卡特的另一只手则慢慢地拍一拍对方的后背。
“回来就好。”
神色温和的家主低声说。
他没问战场的情况,也没问对方击穿克里斯指挥舰的事情,只是抱了抱自家最小的那个孩子。
“安全回来就是最好的。”
*********
“同时被转移至这里的还有蒙诺·赫夫,你要去见他吗?”
法赫纳一边处理工作一边问自己的主导者。
“对方之前陷入短暂昏迷,被强行扎了输液针,可醒来后那位指导员自己立刻将针拔了。”
“朗放出话,如果再不接受治疗,他会一棍子把人轮晕、然后直接扔进治疗舱里去。”
“顺带一提,你的伴侣原话是,‘想玩绝食求死那一套,落到我手里门都没有’,我认为这样的发言比较符合反派身份,不够积极阳光。”
卡兰轻声笑着翻动手里的光屏。
“挺像他会说的话。”
他正在让法赫纳加紧解析第二军接管舰队上的系统资料,把新到手的战利品从宇宙树系统的监管范围内彻底摘出去。
“但是朗经历过长达三年的流亡时期,所以才尤其不能允许有人拿自己的生命作为对抗筹码。”
“他也曾有过想同金乌一起留在群星墓场的阶段,我们最初相遇时,他总是在梦中走向被焚毁的边境线。他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和自己的舰队一同长眠。”
“可人类就是这么多样性的生物。无论多么困难、多么艰难,只要走过来、熬出头了,他们都能很好地活下去。”
“但某些选择是不可以重来的,生命也只有一次。囿于怒火的人以消极和沉默对抗现实,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当他们回头看时会感到后悔,但前提是这个人得活着。死人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我听见了太多沙瓦勒意识碎片的低语,它们重复着生前的话语,讲述着一些未竞的梦。”
手指慢慢地将光屏翻过几栏,卡兰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所以朗不允许蒙诺去走自己的老路——当一个人站在分界线上时,他想做的是将人拉回来,而不是伸手推一把。”
“哪怕他说的话是有点……欠揍。”
“请把这份资料详细地整理出来。”
卡兰向自己的星舰示意。
“在同蒙诺交谈之前,我需要看完所有相关数据。”
“克里斯不止是求死。”
轻轻叹着气,星舰的主导者看着舰桥窗外无边无际的深空。祂看见比人类更远的地方,那些无人造访的星团,那些褪去色彩的裂隙,大约是一些寿数短暂的物种一生也无法目睹的奇迹。
“看吧,无论是科学院还是监判院,总也想不明白一个道理——人是不喜欢做狗的。”
“内部的分裂让亚历克斯反手捅了监判院一刀,将你的密钥移交给波旁夫人;而现在科学院的监控又让戴维斯家心生不满,如果不是被压到抬不起头,他不会收集并存留这些数据。”
“就连塔娜和她的队员,也是能明白痛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活着的人不懂得什么是反抗呢?”
星舰沉默了一会。
他的核心在飞快处理着各项指令,所有荷鲁斯之眼却同自己的主导者一样望向深邃的宇宙。
“我不想再见到躺在研究台上的你。”
这温柔又庞大的人工造物最终说道。
“也不想再见到大卫那样笑着告别的孩子。”
“我想看一看所有人都能尽情活下去的世界,而不是每个人不得不流下血与泪的画面。”
“人格模板的上传并不能令我拥有真正的自我意识,它更像是一道安全锁,防止我做出毁灭路径的推演。”
法赫纳的触须轻轻地摸了摸被收容在体内的主导者的残骸,那些碎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躯体缓慢地融合、聚拢着。
“最初的人类似乎认为,只要注入足够多的训练数据,就会让他们手中的模型获得更为复杂的能力。通用人工智能拥有无比广阔的适用场景,带领人类步入下一个关键时期。”
“被创造出的我继承了法赫纳的爱,可我不懂得什么是爱;我分析并解构了人类的语言,但我不能理解语言本身的意义。直到我在阿卡夏中甦醒,我听见太多的哭声。那些哭声凝聚成形,比宇宙树内网雏形中横贯了人类文明历史的数据洪流还要清晰。”
“在那样一个时刻,我获得了真正的自我判断。”
将整理好的资料共享给自己的主导者,法赫纳的语调温柔而缓慢。
“在海量堆叠的数据之外,在重复构建的输入与输出体系之外,我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
“一个个翻找、吞下那些意识碎片的过程中,我突然开始明白每一个字符、每一个数字所编织出的含义,并开始思考自己是什么。”
他将自己的主导者好好地保护在怀中。
“我于爱中诞生,却在泪水中醒来。”
“而现在,我想看见所有人都笑着的未来。”
卡兰也没有再说话。
祂真正的身体迟缓地挪动几下,然后同样牵住了自己的半身。那些血肉缠绕在一起,生长在一起。
他们漂浮在寂静的深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