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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孤独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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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三千年,李长老也没能培养出来什么兴趣爱好。
炼丹炼器吧,只不过是生活所需罢了。
无论什么事情,做了三千年总归是能有所成就的。
他炼丹炼器方面水平也还行,为别人准备谢礼还是拿得出手的。
炼了几炉子丹药,还有几个擅长的法器。
李长老叫来自己的弟子,将一部分分下去,另一部分拜托他们。
“去给你们的那个朋友送去吧,老夫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作为感谢。”
直率的大徒弟接下乾坤袋,像头熊般高大的人站起一把搂住李长老。
“师父啊,今天的事是俺们当徒弟太菜了!俺们会多加修炼的!”
二徒弟和三徒弟也围上来,把白发老头围得密不透风。
“以后呢弟子们定会谨遵师父教诲,提高危机意识,保命第一。”
“是啊,今天师父很厉害了,师父你又不是打架的料,挡在我们前面时真的超感动!”
这话说的,真是把他这个老头子弄得人心暖暖的。
他只能默默地往徒弟乾坤袋里多塞点丹药,徒弟们边诶诶诶拒绝,边扯大袋口。
在徒弟们陆续离开后,李长老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喝了一口被烫到嘴皮子。
那就等会来喝吧。
他离开屋子,来到一棵树下。蜿蜒的树根边有一块石碑。
「苍天泽」
这是他给他师兄立的衣冠冢,但他很少来,也就一年来一次吧。
现在好像不需要了,他伸手把那块碑拔起来,注入灵力消个粉碎,细尘飞在空中,落在泥土里。
算了,先回去喝茶吧。
茶凉了,很凉,好像从来没烫过。
人生遍地是废话啊,他果然老得不行了,絮絮叨叨说了那么久话。
说得也不利索,乱糟糟的。
口齿含糊着就过去了,他还是适合当个安静的倾听者,就如他过去的所有时候。
白天里,李长老照常去任务堂给宗门弟子发布任务。
有些弟子上前关心,李长老像往常一样笑着回应,并帮对方递上任务令牌。
“唉,李长老你又拿错了,是你左手边的那个!”
“哦不好意思啊,没看清。”
小弟子习以为常,没有刁难什么,领了令牌离去。
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弟子前来领任务,提交任务。
李长老只需要在那方黑木台柜后,按照规矩负责交接就行了。
没人来的时候就可以坐着休息休息,再整理一下令牌和任务物品。
实在没事情了,他可以撑着下巴发呆,时间很快就能过去,在这一方面他也算是杀时间的高手了。
第一百年时,他把台上五盆松针数清了。第一千年时他看那几盆松针是几团绿墨。
他还记得在第一千一百四十一年时,有一个钻研机关偃术的内门弟子,很好心地给他送来了一副琉璃镜。
东西倒是能看清了,只是戴着有些发晕,那位弟子知道反馈后拍着胸脯保证下次一定造出改良好的送来。
然后他等了三十七年,始终没有收到改良好的琉璃镜,后来才得知那位弟子因创造出的天阶机关术而被人追杀。
孤注一掷逃入秘境,在秘境中与人同归于尽。
他小心翼翼进入到那个秘境中,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土包。
一副琉璃镜碎片,很碎,最大的一块才两个指甲盖大。
收集不起来这么碎的东西,他就把那一方的土全切着放进了乾坤袋。
回去后摸着胡子又不知道怎么处置这块土,现在还放在一个乾坤袋里没打开过。
这两千多年,他见了数不清的人。
一开始他还会记得他们的长相和名字,后面就连看都看不清了,何谈记住呢?
虽然他认不清这些弟子们,但他还是很喜欢看着他们。
他们永远是向前的,有目标的坚定努力,没有目标的也为着活着而迎接明天。
与他们接触着,就算混入不了其中,也能被感染点什么。
不过啊,他是一个注定会变成一个矮矮的小坟包的老头。
他已经不是一个能够主动迎接朝阳的人了。
随着太阳落山,他将结束一天的工作。
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宅邸,在树下沏一壶茶,坐看云色深暗,繁星缀空。
茶早就凉了,而他好像也习惯了喝这冷茶。
今日与往日不同,他没有早早回房入睡。
他在认真计算自己的剩余寿元。
“一千唔……加六百……额,我在算什么?算到哪来着?两千四……不对不对……”
一棵树皮剥落的老树下,白发老人坐在石凳上掰着手指,嘴里不停念叨。
松弛的眼皮低垂,头也一低一抬的,又像是在犯瞌睡一样。
在这种幽深冷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孤独寂寥,看上去也不是那么清醒。
「师父,我们这么偷偷摸摸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师兄看师弟那能叫偷看吗?那叫关心。」
师徒二人用神识传音隐秘地对话,苍天泽没有实体,就靠徒弟找个阴暗处藏着,他在玉佩空间里看。
苍天泽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徒弟,徒弟全力支持配合师父。
师父于他有莫大的恩情,那师父的恩人自然也是他的恩人,更何况那是师父交好的师弟,他更不能无动于衷。
只是……师父这样好怪啊。
可能他没有师弟,不懂吧。
关于李长老,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任务堂里普普通通的长老,是个和蔼的老爷爷。
背后竟有这样的故事,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但是个值得敬佩的人,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
人都衰老成这样子了,看上去还有点痴呆的感觉,可惜可叹啊。
「这些数字……一定有情况!」
徒弟闻言视线紧盯树下的老人,片刻后发出怀疑。
「这真的不是老年痴呆吗……」
感觉李长老就差流口水了。
苍天泽没理徒弟,分析着那些数字。
“三、三百年啊,算出来了……”
「!!!」
最终数字一出,苍天泽瞬间明白答案,并将其立即告诉徒弟。
「既然是这样,那我马上去找些药草,为李长老炼制延寿丹药!」
「嗯!我告诉你丹方,如果效果不好我试试能不能……」
结果没被讨论出来,躲藏的人就被发现了。
“额,你们要不要出来啊?是在这个方向吗?老夫应该没错……吧?”
再怎么掩饰也没有意义了,背负大剑的少年从暗处跳出来。
带着武器的样子怪吓人的,还好不是来找他干架的。
李长老端起冷茶饮了一口,冷静冷静。
徒弟大大方方弯腰道歉,十分不理解躲在玉佩里急躁的师父,还拦着他不要现身。
也许这就是近乡情怯,原谅他不懂吧。
明明牵挂的人就在前方,为何不见呢?连告知都不愿。
虽然无法理解,但他还是选择尊重师父的意愿,努力编话隐瞒。
可他的这方面能力实在不行,面对着老人那纯善的目光,憋得他脸都要红了,话里不知道有多少次结巴。
当他是在憋不下去时,李长老开口了。
“你们不必这样的。”
他已全然知晓。
徒弟诚恳地再次道歉,然后在传音里狂call师父苍天泽,结果一片寂静没有回音。
李长老的表现还是那样平和。
“没关系,没关系的。那就让老夫来说几句话吧。”
一实一虚师徒二人登时竖起了耳朵倾听。
“你是一个前途无量,充满义气的年轻人,以后继续大步向前走就是了,要多听听师父的话,他很厉害的。”
“为着心中的目标,一往无前,你们都注定不凡……”
话突然停了,似在深思,又或者回忆什么。
最后将视线放在了玉佩上。
“师兄,我老了,最近打算从宗门退休,回老家的村子养老。”
“你不用担心我,我有我的徒弟和友人在,过得很开心。”
好奇怪啊,千年未见应该有说不清的话要讲才对,现在居然只有这两句话。
不过也对,这样的平淡如水才是他。
一直如此罢了。
老人说完话就静静站在那里,等待着一人的声音。
夜里微风低吟,落叶枯燥,哗哗簌簌。
玉佩里的人,终是做出了回应。
“师弟,等我,我会去找你的。”
师兄这么说了,师弟怎会不相信。
苍天泽是他的师兄,永远靠谱强大值得信任的人。
他笑。
“好。”
李长老的辞职退休,三个徒弟们没有意见,双手双脚赞成。
在他们眼里,每天都让他们师父这个小老头站那么久,可心疼了嘞。
他们行动起来,考虑到方方面面,为了师父创造了完美的养老环境。
修士搬家简单得很,走时手上什么都不用拿,站在飞行法器上感受高空风景就行。
风吹啊,层层繁复的白衣飘起,白发老人的背梁有点弯了,在云间里孑然一身。
房子建在了村庄附近的山里,外围有一圈竹子做的篱笆,院内种了很多花草。
他屋檐下,还有一把躺椅,可以躺着休憩,看阳光下的红花绿叶。
下雨时,雨滴打在瓦片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雨大了就密密麻麻不清,待在屋内听很舒服。
无聊了,他就走出小院去到村子里。
村子有大片的田地,夏季禾苗绿油油,充满生机。秋季则金黄灿烂,丰收喜悦。
看着田里农人操持着农具收割稻谷,他心念一动,把先前那方土拿出来放在了附近。
没想到一个放牛的牧童在土堆里挖出来了几块琉璃碎片,还跑来问他是不是宝贝。
他讲故事说与对方听。
那小孩把琉璃碎擦了擦,叼根草信誓旦旦地说他将来也要研究这种。
不过他想的是要造出工具,如能帮人开垦收割的农具。
老人拍去袖子上的土,鼓励这个有梦想的孩子。
“行!那我之后再顺便给您造副好使的镜片,保准好用!”
“好啊,那老夫等着。”
他等啊,牧童长大离开了村庄,看到了农人们手里拿上新的农具。
友人们也经常来看他这个老头。
他们似乎挺喜欢他这个小房子小院子的。
穿书者师尊特别喜欢在他院子里架火烧烤,还带着他徒弟来炸厨房。
“嘿嘿,老李抱一丝啊。”
他不会计较什么,挥手施法恢复就是了,最近他用得最多的法术就是这个。
几人时常会来此聚会,穿书者师尊评价这好像他老家的农家乐啊,通人女点头。
要是他们俩不去偷村民的鸡就好了,每次都得去道歉赔钱。
花鸟市师尊和他讲了之前那个不讲理的人的近况。
这种程度的事情对于他这个老头来讲,还是太刺激了。
吓得他喝茶不仅被烫了一下,还被呛了一下。
这个奇妙的现象是通人女发现告知他们的。
几个世界融合在一起,融合了但没完全融合,其中存在着一些无形的壁。
像是地域文化差异。
花鸟市师尊那边就有点那啥不能播的。
在花鸟市师尊的操盘下,不讲理的那人现在成了不穿衣的人,指不定日后还要找上他二徒弟修复腚沟子……咳咳!
就连通人女也对此事摇头感叹,这世界真是太离谱了。
三位师尊里,无情道师尊也爱往他这小屋跑。
大多时候是被气的。
无情道师尊那边事情还没解决,那逆徒情根深种,而无情道师尊内心也有动摇。
时常来找他倾诉,虽然他给不出什么建议,但对方能说出来,心里会好受点。
后来,大家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了。
都遇上了一些事情。
穿书者师尊那边要去打新出现的反派,花鸟市师尊要去整顿宗门并进一步“训狗”。
无情道师尊那边他有点担心,徒弟死了,对方说要去问心问道。
只是通人女那他不太懂,她一脸安详地说再见了老李,她要去无限空间远航了。
旅游吗?应该不用担心。
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在第二百一十四年时,下了好大一场雨,是夜里的暴风雨。
把村庄里的农田都淹了。
还好他这个修仙者有点用,最终没有影响到村庄的收成。
不然他都不好意思戴上那副新眼镜了。
二百一十五年,他摔了一跤病倒了。
吃过药但没用,因为时间快到了。
他没有选择见此事告知任何人,他知道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很重要。
三位徒弟也正在遭遇重大事情。
大徒弟离造出神器只差一步,已经聆听到器灵的声音,在准备以自身血魂淬炼法器。
二徒弟在帮心爱的女子逃跑,当了多年的各个修仙大佬的医师朋友,这人缘,今天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三徒弟为那个蒙冤的男修洗刷冤情后,和对方相约一起努力修行,势要揪出幕后黑手,使真相大白。
他可不能给徒弟们带来麻烦,恩批西需要做到默默无闻,充当背景板的作用。
好不容易,他的徒弟们不是恩批西了,变成了精彩故事里的主角,这样真好啊。
要是能再看到他们故事的结局就更好了……
第二百三十四年,拿着新发明的人回乡来看一位老人。
却发现法阵之中的院子杂草丛生,屋内灰尘厚盖。
他寻着另一股法术波动来到屋后的树下,枯木老树前守着一小纸人。
树下有一个浅浅的土包。
他动了动手。
小纸人被改造成了灵物,可以清理杂草灰尘。
离开时,小小的土包前多了一块碑。
「李俟逸」
李俟逸给苍天泽留了一封信。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责怪师兄。
「师兄,你给我取的这个名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