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白雪》风烟挽

32、第三十二章，还是那句话

　　游离是逃的，头也不回地逃出了长安，鬼使神差地等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在苏词的眉心落下的一瞬间方才回过神来，不敢去看苏词的反应只有仓皇逃窜。
　　等到了长安城外才停了下来回头去望这座城，这座他起初并不大喜欢的城如今离开竟有无数的眷恋和舍不得。
　　方才惊觉他是喜欢长安的，因为苏词在这里。

　　只是今日做了这样逾矩的事，游离在心底不免生出几分苦涩来，之后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苏词，待人问起又该如何解释？
　　一切的辩驳都是苍白，到最后只有情之所至情难自抑而已。

　　等出了长安，才知道天下之大，除了这一座城竟再没有他想去的地方。
　　海东青传信来了，思及蓝楹也在江南，也不知有没有打听到她兄长的消息，心道：罢了，便回去一趟罢。
　　海东青传信无非就两件事：叫他回去亦或者叫他杀人。
　　此次属于前者，或许是庄主嫌他办事效率太过缓慢，怕自己在外边呆的久了心野了又想出了什么折腾人的法子。

　　想起名单上的那些姓名，游离的心逐渐下沉，且不说能不能完成，游离产生了强烈抗拒的情绪，这样的情绪以前并非没有过，但都被深埋进了心底，此次不同，是想鱼死网破也不想去做的情绪。

　　江临泽用了漫长的时间将游离训练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刀，工具而已，是不该有感情的，可如今这柄刀不想再受主人的掌控了，亦或者说游离从未真正地接受过那样的自己，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游离想挣扎出来，他想要自由，凭心而动，也想飞到苏词的身边去，即便成不了他想要的那种关系，在苏词的身边便好。

　　明明这样也可以活下去，明明自己手上已经沾满了血腥了，为什么现在不愿意做了呢？
　　因为苏词，所以想要自己干净一点，也因为认识了蓝楹唐临渊陆川他们，才觉得自己活的自私。

　　“你想给他们一个公道，那你的公道谁来给呢？
　　游离，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几岁？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林羽以为自己心善想要骂醒自己，可游离却清楚，自己曾经做的那些“善事”不过是让自己稍稍心安一点而已。
　　可即便做了那些也化解不了自己做过的恶。

　　心底有个声音说：那是你没得选，你那时候才几岁？你只是想活下来想要渺渺活下来而已，那些是江临泽让你做的。
　　可否认不了的是，其实是有的选的，一开始他就可以选择死，可是他死了渺渺又怎么办呢？
　　她还那样小，甚至不清楚什么是死亡，那也太残忍了。
　　说到底还是自私。

　　游离却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哪怕是死，带着这个念头，游离回到了望湖山庄。
　　他作为望湖山庄见不得光的存在，山庄内知道他的人并不多，也因此他和渺渺也不愿多有牵扯，就连庄主想见他也会挑个隐秘的地方和时候。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你知道渺渺有多想你吗？你是她兄长，是谁也替代不了的，你当真舍得不去看她一眼？”林羽在第一眼见到游离的时候就开始絮絮叨叨，关于江渺渺的身体状况，关于江渺渺的心情。

　　曾经的游离不明白这样的情感，林羽对于渺渺的关心未免过了些，她对自己可不会像这样细致的关切：“你喜欢渺渺？”
　　林羽一愣，却未曾想过他说的这样直白，且不说游离本身冷淡对于感情也稍显迟钝，自己与渺渺同为女子，他又是如何想到这一层的？
　　看来这两年游离真的经历了许多的事。
　　“这么可爱的妹妹，我当然喜欢啊，你不喜欢吗？”林羽捣药的手一滞，遂即回答道。

　　“我说的是什么样的喜欢你心里清楚。”游离淡淡地开口说道，分不清悲喜，停顿了一瞬过后又道，“渺渺就比我小一岁，她去岁就及笄了。
　　渺渺生的漂亮，庄主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筹码。”

　　“你……”林羽看向游离，终于是掩藏不住自己的心绪，游离并不喜欢说废话，却总是这样一针见血。
　　林羽长叹一声，最后移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只是她叫我一声姐姐我便照顾着点，身为医师还是姐姐都应该照顾着点。
　　明明痴长她这样多的年岁，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了。
　　可即便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呢？你说的我都清楚，我能做什么？
　　我连害她变得如今这样苍白孱弱的‘糖’我都无能为力。”

　　“那你就替我照顾她。”游离眼里总是淬着一层冰，好似永远都化不开似的，语调也冷淡得好似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
　　可愿意去了解他的人总能明白他内里的柔软和炽热。

　　“你要我怎么照顾好她。”林羽气极反笑，似是嘲笑自己又似是嘲笑游离的不自量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都做不到的事我又如何办到？”
　　林羽一时间的气血上涌，二人沉默不语，等心绪平复了片刻林羽恍然惊觉，声音拔高了几分：“你想做什么？”
　　而后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觉得方才的说话声音太大，低声问游离：“你是不是疯了？你拿什么跟庄主斗？”

　　游离从胸口拿出了几本书放在了林羽的面前：“这是我搜集来的毒经一类的书，你可以看看。”
　　林羽略带诧异，伸手拿了一本随意地翻了翻：“你这是要我成为一代毒医啊？”
　　而后又点了点头：“也是，不会用毒，又怎么解毒？”
　　随后放下了书，神色认真地看向游离：“游离，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说的话，我要是告诉了庄主，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游离笃定：“你不会。”

　　“是，我不会。”林羽无奈，眼前这个人看人倒是准，“但是这样的话你不能再告诉旁人了，告诉我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林羽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怪不得，庄主给你的名单大半年来你只完成了一个。
　　游离不语便算是默认。

　　“庄主到时候找你，你便说这些人的身份行踪不定，短期内也寻不见人。”林羽替人想了一个搪塞过去的说辞，若按着游离的秉性，此番怕是又要去了半条命到时候又要叫自己医治。
　　游离颔首：“谢过。”

　　“庄主此番找你是来问责，似乎还是想让你再去做一件大事。”林羽不确定地道。
　　游离蹙眉，江临泽让自己做的事无非只有一件杀人而已，只是杀的人是谁罢了，如此重视只怕又是不简单且拖延不得了。

　　“到时候，我想要你带渺渺走照顾好她。”游离低声说了句，这便算是将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托付给林羽了。

　　“你知不知道，我娘死的时候让我用性命效忠庄主？”林羽看着游离苦涩地反问了一句，“那时候我不知道，只知道娘的话要听，总归她不会害我。
　　后来逐渐明白庄主做的事情的时候我才开始质疑母亲的话来。
　　但娘的话始终像一层枷锁，一直禁锢着我。
　　要将我陷于不忠不孝的境地。”

　　“我一直作为旁观者看你走到如今的地步，却帮不上什么忙。”林羽摇了摇头，又替游离倒了一杯水，“或许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众生皆苦，身为医者看惯了生死，我又怎么去救。
　　我才算得上是最冷心冷情的那个。”

　　“我冷眼旁观习惯了，以为事情不发生在我身上便无事，世上大多是我这种自扫门前雪的人。
　　游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我在等你什么时候变成一柄冷冰冰的工具，有时候又迫切地希望你能保持住自己的心。”林羽苦涩一笑，“可最后，我还是被你们折服了。
　　我一直不想被你们的故事遭遇所牵引，可到头来还是无法置身事外。”
　　“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她保护她。”林羽看着眼前的人，又伸手，“以我的性命起誓。”

　　游离眸色微暗，一双手拿着茶盏，漫长的沉默下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他这一生认识的人不多，却有着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游离恍然，应当算得上是朋友吧？

　　“道什么歉，我对你家妹妹心怀不轨，要道歉也是我道歉。”林羽打趣道，随后又敛了神色补充，“只是游离，你还年轻，凡事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平白丢了性命。
　　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还剩一口气，我也一定医好你。”
　　游离心下柔软，颔首道：“谢过。”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林羽摆手，其实眼前这个人若是愿意的话他可以在江湖上结识一群愿意为他两肋插刀肝胆相照的朋友，只是他把自己禁锢起来了，自己这般对他也是因为他值得而已。

　　“庄主找你你却先来了我这里同我密谋这些。”林羽起身赶客，“你快些去罢，晚些我们一起去看看渺渺。”
　　“现下我要制药了，你别扰我。”林羽开了房门把人请了出去。

　　游离没有答应林羽的邀请，也没有拒绝地离开了林羽的药庐般的院子，林羽却清楚，游离会去的，至少不那么光明正大地去。